春锦和乔夫人站在乔萼华的房里，焦虑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乔萼华。乔萼华看上去，比生产前更憔悴了。
“大夫，怎么样？”
“夫人产前没有好好调理，加上本身身体一直不好，恐怕，这次生产，对她影响很大呀。”大夫摇了摇头，道：“我去开方。”
乔萼华唤了声姐姐，春锦坐到床边，心疼地望着她。
“姐姐，今天姐姐陪我睡好不好？”
“小萼，不要胡闹，你得好好休息。”乔夫人道。
却听得春锦宠溺笑道：“好啊。”
外面忽然吵闹起来，春锦道：“娘，你陪着小萼，我出去看看。”
春锦来到外厅，来者不善，并且是冲着她来的。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姑娘小心，这伙人是来找姑娘麻烦的。”孙大娘在春锦进厅前，提醒道。
春锦冲孙大娘笑了笑，算是让她安了心。
春锦很容易就弄明白这些人的来意，无非是想让她离开侯爷府。
“一个青楼女子，留在侯爷府成何体统。别的地方我们不管，在这里，就要按这里的规矩办事。侯爷府是镇上最权威的地方，各大院落都以侯爷府马首是瞻，侯爷府自然要做出榜样。长辈们都觉得，姑娘留在这里不妥。”
春锦深吸了口气，欠了欠身，转身便走。她已经连累大家太多，如果没有她，小萼不会病的这么重，秋袭也不会下落不明；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一直，她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如今，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姐姐，等等，姐姐不用听这些人胡言乱语，姐姐本来就是姚家的少夫人啊，怎么就不能留在侯爷府。”乔萼华从里屋走出来，气呼呼地说了一句。
这丫头在说什么，姚家的少夫人不应该是她嘛？！
“萼华。”乔夫人轻声唤了她一句，一脸担忧。这样做是可以留住小幽，可是萼华她自己要怎么办？！
乔学士跟着妻子和女儿一起进了外听，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他的小幽难道会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而不顾一切留下来吗？如果她真的如此不懂事，就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了。
春锦缓缓转过身的时候姚碧落刚好抬起头，两人都一脸疑惑的盯着乔萼华。
“爹。”乔萼华见乔学士不配合，只好再唤一声，气若游丝，闻者心疼。
乔学士无奈，只好从袖中取出一只水晶燕玉坠，道：“萼华说的是这个，小幽，现在爹把它物归原主。”
这只水晶燕是先皇赐给姚家已故的太夫人的，以褒奖她的贤良淑德，自此，这个玉坠成了姚家长媳的象征。
姚碧落以前也曾奇怪，为何从来不见乔萼华戴过，如今乔学士正好为他解惑：“小幽失踪后，水晶燕落在房间里，老夫人捡去了，就送给了萼华，可是萼华却坚持说水晶燕是小幽的，怎么也不肯收，无奈，我便一直收着。”
春锦想，那哪是她落下的，分明是老太婆她抢去的。春锦的眼角扫过那只水晶燕，事隔这么多年，她仍然如第一次见到时那样被它吸引住了。
“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可有凭证？”
“这水晶燕可是已故的姚夫人当年在瑞月公主6岁生辰的时候送给乔大小姐的？”
春锦听得有人如此称呼她，诧异的转身看着那个妇人。
“如果是的话，那就没错了，当年妾身也在场。”
“您是说筱姨……”春锦脑中闪过些许画面。
“落，筱雅阿姨是你娘吗？！”春锦艰难的问道。
吃惊的当然不止姚碧落，怎么她不知道吗？！姚碧落“嗯”了声，想起当年在皇宫见到的那个挂着水晶燕坠的女孩，原来是她，他本一直以为是乔萼华。
乔夫人笑着拉着春锦道：“你那时候啊，对什么都没兴趣知道，娘让你叫筱姨，你就叫了，压根都不关心你筱姨到底是谁。”
春锦“哦”了声，像在自个家里撒娇似的，“水晶燕是筱姨送给我的没错，可是有什么关系吗？”
“姐姐，这只水晶燕是姚家长媳的身份象征。”
这回吃惊的只有春锦一个人。啊？！那筱姨怎么随随便便就把水晶燕送给我了？！春锦嘟囔着。站在她身边的乔萼华却听清楚了。
“姐姐，筱姨不是随随便便送给你的，那是姐姐和相公定亲的信物呀。”乔萼华平淡的说着，仿佛早知道有一天这件事会从她口中说出来似的。
原来老家伙很早就打好这主意了。姚碧落心想，不过这辈子他做的事没一件自己认同的，唯独这件，他是欣然接受的。可如今这一切早就于事无补。
＊＊＊＊＊那一年。
“小幽你来啦。”瑞月看到春锦远远的走来，从围着她的一群人中穿梭而过，去拉她，“咦，小萼今天不来吗？”
“今天奶奶从慈云斋回来，小萼说去接奶奶。”乔昳幽边说着，就跟着乔夫人一起向太后、皇后行礼。
“小幽妹妹一来，四公主就不理我们咯。”上官月打趣道。
乔昳幽朝上官月笑着，道：“姐姐又来取笑我。”
“哎呀，哪里是啊。”上官月道。
“乔丫头，你也不来陪陪四丫头，她整天在我这念叨，来，过来我瞧瞧。” 乔昳幽依言走过去，站到早已扑到太后怀里的瑞月身边。
“就是呀，大胆乔昳幽竟敢不来陪本宫玩。”瑞月撒娇。
乔昳幽侧过头，朝她扮了个鬼脸。“回太后，小幽这不是来了嘛。”
“乔丫头最会唬人，上次皇帝生辰的时候也是这句话，结果还不是半年没见着你人。”皇太后笑着道：“这回可要好好惩罚你。”
“神游哪里去了啦？”瑞月拿胳膊肘撞了春锦一下，心不在焉的乔昳幽措手不及，身子晃荡了几下，勉强站稳了。瑞月扑哧一笑，朝着乔昳幽的目光望去。
是一个少年，跟着一群侍卫走过。
瑞月撇了撇嘴，“哦哟，看那人做什么……”
“我喜欢他。”乔昳幽打断瑞月的话。
“乔丫头，嘀咕什么那，真该罚你了。”皇太后道。
乔昳幽忙收回目光，屈膝道：“太后，小幽刚刚只是在想，想太后会罚小幽什么。”
“太后，今天是我生日，我来出题罚她。”瑞月极不义气的跳出来。“我要小幽给我画幅天下最美的画，不然就罚她天天都进宫来陪我。”
坏心肠的小四，明知她最不行的就是画画，还说什么最美的画，画的出才有鬼。瑞月那时候还没受封，大家都唤她四公主，私底下瑞月却偏偏要乔昳幽跟着皇后太后一起喊她小四。乔昳幽瞪了瑞月一眼，忙像太后求饶，道：“太后，您救救小幽啊，小幽不要画画。”说着，乔昳幽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乔夫人。
“今儿个我们四公主最大，你们谁也不许替乔丫头求情，来人那，笔墨伺候。”太后终究拗不过瑞月，发了狠话。
乔昳幽执着笔，忽然灵机一动，道：“太后，小幽画岔了该罚，那要是小幽画得好了，又该如何？”
众人都好奇地望着她，太后猜不出她的心思，迟疑着，想了想道：“前几日替四丫头做衣裳的时候，四丫头吵了要替你也做几件，这不摆在她寝宫了。乔丫头要是画好了，本宫就马上让人取了来。”
乔昳幽嘟起小嘴，笑道：“太后，可是那本来已经是我的了嘛，小幽要别的奖励。”一直没说话的皇后道：“这样吧，要是小幽的画小四觉得漂亮，就让你筱雅阿姨送一份礼物给你。”＊＊＊＊＊
春锦就是那样得到水晶燕的。如今看着手中的水晶燕，像第一次看到时一样，爱不释手，不同的是，当时的水晶燕是属于她的，而如今……
春锦握着水晶燕许久，抬头朝姚碧落巧然一笑，走到乔萼华面前，把水晶燕戴到她胸前，“你才是姚家的长媳，姚碧落的妻子，不会有人替代的了。记得，要好好保重身体，无论我在哪，都会想着小萼和宸宸，小萼要快乐的生活下去。”说着，春锦转身，毅然离开。
“爹。”
这才是他的小幽，和他的淑儿一样善良的小幽。“小萼，好好保管吧。”乔学士道。
“相公。”乔萼华倚在母亲身上，脸色苍白。
姚碧落轻叹一声，走到她身边，拉她入怀。姚碧落浅笑着，道：“我陪你回房。”说着，姚碧落便带着乔萼华往里屋走去。姚家长媳的身份能留住的只是乔家大小姐，而不是他的幽。他和她同样清楚，如果要抛开她的骄傲任性而温柔贤淑的过一辈子，她会宁可远远的站着，噙着泪，祈祷他过得好。
是夜。
“姐姐说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相公从一群街头小混混那里救了姐姐。”坐在屋顶上，乔萼华说话也小心翼翼。
姚碧落抛开手中的酒壶，站起来，道：“我带你下去。”
“不要，让我再陪相公一会好不好。”
“你身体还没好，这样……”
“再一会，一会就好。”乔萼华忽然被姚碧落拉起来，晃了晃勉强站稳了。
水晶燕在夜光下，闪着光，姚碧落一阵恍惚。“那不是第一次，十五年前我们就见过。”
“啊？十五年前，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这么可笑，十五年前如果他拉住她，现在也许她会是他的妻。
“那一天是瑞月公主的生日……”姚碧落淡淡一句，讲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故事。
＊＊＊＊＊“听我娘说刚刚筱雅阿姨送给乔昳幽的水晶燕是姚家长媳的象征呢。”
“不会吧，上官姐姐才配当姚家的媳妇嘛，怎么会是她呢？”午膳过后，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唯有上官月不语。
“就是呀，那时她不过就是使了个小计量，画了张四公主的画像。”
“说起来，那幅画确实挺可爱的，动作表情虽然挺夸张，不过确实像极了四公主。”礼部尚书的千金就事论事。乔昳幽明知自己画艺不精，省去了繁琐的细节，画法虽然夸张，但却反而使四公主调皮可爱的模样跃然纸上。
“是啊，何况，说那位四公主是天下最美的，她自然高兴。”
“哼，真想整整她。”吏部尚书的千金却仍耿耿于怀。
一直没开口的上官月忽然狡黠一笑，道：“听说那位大小姐不懂水性。”
从御花园经过，只听到上官月这一句，使得百无聊赖的姚碧落好奇起来，不知哪个丫头要倒霉了。
姚碧落并不是因为可怜那个被整的小丫头才偷偷的踢出一个石子绊倒上官月的，纯粹是他闲得无聊。没想到上官月向前一冲，还没把乔昳幽弄下水，自己就掉了下去，挣扎中还把乔昳幽的裙摆扯坏了。
乔昳幽嘟起小嘴，吵着要穿太后赏给她的新衣裳，说着便往瑞月的寝宫去了。
月华宫。
“是谁？”看到屏风外的人影不像是小四，乔昳幽赶忙问道，一边探出头去，却看到早些时候在御花园看到的少年，脸腾地红了，急忙把头藏了回来。“你，你这个人，这里是四公主的寝宫，你怎么却进来了。”
“可你也不是四公主。”少年觉得好笑，却仍一脸冷俊。“她要害你。”这些大小姐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互相算计，他倒要看看她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知道啊。”乔昳幽愉快的回答。
姚碧落愣住，那还替她拿换洗的衣服？！他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她没这么好心。
屏风后面传来一串铜铃般的笑声，“她胖啊，穿不了我的衣服。”
“乔小姐，四公主让奴婢来替您更衣。”
听到有人进来，乔昳幽想都没想就把姚碧落拉到屏风后面。姚碧落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来不急反应，当他看到她胸前的水晶燕时，整个人吃惊地僵住了。乔昳幽现在穿的衣服领口比原来那件低得多，一眼就能瞧见那个别致的玉坠。
“不用啦，我就来了，你出去让小四等一会啦。”乔昳幽答完话，发现姚碧落正盯着她看，不悦地嘟起小嘴，向后退了两步。
“那只水晶燕……”姚碧落难得地迟钝。
“原来你是在看我的水晶燕啊，是不是很漂亮？！”乔昳幽笑着，“我先出去咯，你等等再走哦。”抽出小手在他脸前猛挥，要给他留个好印象，乔昳幽心想，走了几步，不忘回头嫣然一笑。＊＊＊＊＊
“原来相公和姐姐第一次见面，相公还是救了姐姐嘛。”
姚碧落笑道，“那时候不知道她被人讨厌终究还是因为姚家。”现在呢，好像还是……
第一次看到相公笑得这么温柔，乔萼华张了张嘴，没说出口。“姐姐好聪明，竟晓得她们想整她。”
姚碧落扯了扯嘴角，聪明不足以形容她，恐怕应该说她是狡猾的。
乔学士站在窗边，叹了一声，道：“十五年了。”。
“是啊，老爷，要是没发生那么多事，也许……”乔夫人叹道。
“还记得当年，碧落的母亲把玉坠送给小幽后，你还措手不及呢。没想到一纸文书就把他们的缘分隔断了。”乔学士轻叹。
瑞月公主6月生辰那天午膳后，朝臣们的夫人聚在一起闲聊。却不知道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已经送到了姚远面前。
“原本想让他们见一面的，谁又知道，碧落和筱雅会随军出征。”
“命啊，这都是注定在他们命里的。”乔学士说着，转身回到书桌前，合上公文，道：“我们回房吧。”
留下一纸文书，躺在书桌上，封面赫然印着“辞表”和乔学士的名字。
秋，一个诗意的名词，附上愉悦，秋色撩人；附上悲伤，冷秋拂尘。秋风吹落了一室芬芳，吹尽了一些往事，吹皱了一池心房。
花已逝，寻踪不住，水晶燕，逆风飞至。
红尘中，等你之人，却比花，更经不起。
一心人，何处可寻，双携手，再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