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蕊儿自斐云阁回宫之后,便有了一干人等在德馨房门前久候了,此是接德馨前去钟粹宫的。稍待片刻,婢女扶着德馨出了房门,德馨现在加封为贵人,出行自然须得有些仪仗,虽然人不多,但礼制不可废。看着德馨就要离开蕊儿迎了上去作别:“嫔妾恭送贵人姐姐。”德馨看着蕊儿:“妹妹多礼了。”蕊儿看见苒蒨在德馨身后便退到了苒蒨身旁,德馨则说道:“此来多时,承蒙各位姐妹亲和相待,妹不胜感怀,今日先行一步,还望众姐妹善自珍重,早承恩露,彼时也好再逢。”说完转头向余氏行了一礼:“入宫来多受姑姑恩典,不敢忘怀,请姑姑受德馨一拜。”余氏忙说道:“小主使不得,尊卑有别,奴婢心领既是。”德馨又与苒蒨、蕊儿说道:“如今我们见面也得多行几步路了,你们倒要快些以后见面才好。”二人只轻轻点头,德馨便吩咐出发。
长街上,德馨冠袍带履,秉手轻踏花盆鞋,向前缓步移进,头上步摇也随着步伐来回摇坠,众人跟在后面提炉焚香,撑伞捧珠。不多久便来到了钟粹宫的宫门前,钟粹宫的宫女太监在此恭候多时了,瞧见德馨仪仗临近都恭肃严整,屏声敛气。至台阶前德馨停下脚步,众人下跪行礼:“恭迎小主。”德馨和气地说道:“快快免礼。”此时内务府新拨给德馨的首领太监高延年赶忙扶着德馨迈上台阶,缓缓向德馨寝居染碧堂引去。德馨见这染碧堂以碧色为主,清新之意抚眼即来,而殿门前对称栽着两丛湘妃竹,稍事停顿之后,德馨仍由高延年搀扶进了内堂,寝居之上大书“惠风和畅”四个字,德馨看着这四字若有所思,还是款款移步床榻,碧绿色的幔纱罩住整个床沿,床前垂下两绦碧玉穗,床上铺着金丝碧玉被,放着鸳鸯和合枕。德馨又挪步侧面榻上,坐下稍待休息,还要去主殿向钟粹宫主位涂佳贵嫔请安。这位涂佳贵嫔喜好清净,除了每天到坤宁宫请安外大抵是足不出户,因其阿玛涂佳兰宜为甘陕总督,皇帝重臣,因而皇帝才晋其为贵嫔,看在其阿玛面上一月倒还来钟粹宫两次,因而并不算真正的宠爱。
一盏茶后,德馨便命高延年头前引路,去往主殿拜谒贵嫔。走至殿门前,德馨示意高延年松手在后跟随,随后德馨进入主殿,看着榻上一个宁静安和,与世无争的女子德馨便上前跪拜道:“贵嫔娘娘吉祥,嫔妾是刚挪进钟粹宫的贵人纳兰德馨,特地前来给娘娘请安。”涂佳贵嫔听了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你已经到了?那以后就住在这里吧。”说完又合上了双眼,德馨见状只得跪安退出主殿。
皇后坤宁宫内,缀锦已经向皇后禀告了德馨已然入住钟粹宫的事宜了,皇后正在刺绣,只说了句:“一切顺利就好。”然后看看自己所绣的御龙在天颇为满意的说道:“就快綉好了。”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至入夜时分雨势已经渐渐大了起来,亥时已经有了雷电之光。因这两天政务繁忙皇帝并没有接着召幸秀女,通常就在养心殿歇下了。是夜,雷雨之中蕊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还是进宫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雷雨,此景此景,蕊儿的脑海中不仅浮现出姐姐的样貌,更还有一位故交——照南的身影,不知为何蕊儿眼角突然滑落一滴眼泪,浸在了枕衾上,过去种种终难忘怀,有的事即使抛诸脑后,但并非真正放下了,它还会在某个寂寥无人情衷难遣的时候再度侵上心头,此时历历在目的不仅只是往事还有遗恨……想着蕊儿便浅浅的睡去了。
夕阳西下,在一处湖边,两个人或相互依偎,卿卿我我,共话巫山;或打闹嬉戏,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骤然,女子对男子说道:“我要走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了。”男子问道:“你要去哪儿,去干什么?”女子不再言语只是挣脱男子的手转身快步离开,男子紧随其后拼命的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天色也渐渐的暗了,终于女子消失在夜色之中,男子无力瘫坐在地,十分沮丧,一阵风吹过也带来一句话语:“心都离去了,还怎么追的上?”男子陡然抬起头:“不会的,不会的!蕊儿——”此时一声惊雷,蕊儿从梦中醒来,她的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沉默一阵之后,蕊儿口中默默念到:“我的心永远在你那里。”
清晨时分,天际一片霞霭,德馨已经早于众人来到坤宁宫向皇后请安并上报自己入住钟粹宫的相关事宜。皇后问道:“纳兰贵人昨日刚挪进钟粹宫,昨夜睡得可好?”“承皇后娘娘惦念,嫔妾还住得惯。”皇后笑道:“如此便好,我们出去吧。”
说话间,德馨便随皇后来到了正殿。皇后升了上座,德馨也入了自己的位。不多时,柯贵人就头一个到了,下身请安时睥睨了一眼德馨,如今德馨刚进宫就平步青云和她并肩了,德馨也知道这层缘由,并未理会。这时修贵嫔、涂佳贵嫔、赵嫔也到了,也都纷纷请安。最后淑妃、和妃与序妃才到了,丁昭仪尚在禁足之后,故未能前来。
众妃嫔归座之后,皇后首先发话道:“昨夜狂风骤雨,各位妹妹可有安枕?”和妃回道:“劳娘娘挂怀,夜雨敲窗,轻打芭蕉,臣妾倒是觉得诗意阑兴,睡得也极好。”序妃接着说道:“姐姐懂诗,又是修佛之人,自然无事能扰姐姐清梦。”柯贵人听得序妃此般说道,便急急应声:“是呢,和妃娘娘心性至善,自然能安睡,可是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恐怕就难以入眠了。”听了此话淑妃耐不住开口:“是啊,把心思动到本宫头上的人怎么睡得着?现在还只是禁足,过着日子还不知怎么死的呢!”“淑妃的意思是皇上处置不当?快莫休提前话!”见皇后稍有申斥淑妃便闭口不言了。而柯贵人又说道:“纳兰妹妹昨天刚搬进钟粹宫,想必睡得极好了?”话题一下转到了德馨身上,德馨不敢有怠回道:“嫔妾向来不惧雷雨,因而还算安枕。”“妹妹刚入宫,涉世未深,没有心事,自然安枕无忧。”修贵嫔白了一眼柯贵人应道:“皇上的心意后宫安宁、各宫祥和,同侍一君,纳兰贵人无忧,柯贵人又能有何忧愁?”序妃也说道:“是啊,正如贵嫔所说,我们身处后宫,为的都是皇上,又有什么烦心之事呢,柯贵人多虑了。”柯贵人见序妃发话了便回了一句“是。”便不再做声。
东六宫长街上,序妃在辇上淡淡说道:“说话要做到无把柄,否则会成为别人反攻的利器,知道吗?”柯贵人答道:“嫔妾知道了。”序妃又说到道:“这个纳兰德馨颇有家世,也有闭月之姿,看看能不能拉到我们的伞翼之下,你先别针锋相对。”柯贵人面有不悦低下头回道:“是。”
回到承乾宫,柯贵人气愤难平,幽怨骂道:“又是一个贱人,不过仗着有些家世就要爬到我头上了!”秋云看在眼里只得劝道:“贵人何须动怒,不过刚晋为贵人的哪里懂得宫中的原则,更何况人定胜天,一切都靠筹谋!”柯贵人冷静道:“好,那就走着瞧!”
栾芳殿中,墨雨向修贵嫔说到:“娘娘,柯贵人在如芳殿里发脾气呢。”修贵嫔抬头道:“柯容向来沉不住气,发脾气也是常有的事,不必理会,随她去吧。”
这天,蕊儿又去到了斐云阁看望丁昭仪,蕊儿知道昭仪无心脱罪,自己虽未放弃但今日却也断不会再提前事,蕊儿已经打算好了,先平平静静的与昭仪相处,那件事绝口不提,再从平日诸事之中寻找蛛丝马迹,或许能找到解救昭仪的办法。于是蕊儿向昭仪请安后就静坐一旁,反倒是丁昭仪颇为不解的问:“妹妹今日为何如此安静,可不像你。”蕊儿笑着回道:“我是来看昭仪姐姐的,姐姐不说话我怎敢先开口。”说着丁昭仪笑了,然后放下手中的诗经说道:“如此那我就陪妹妹说说话吧。”蕊儿故意嗔道:“分明是我来陪姐姐的,怎么倒成姐姐陪我了!”丁昭仪摇摇头道:“好,那你陪我说会子话吧。”然后接着说:“咸福宫虽然有些失修,但还是景致也算不错,你陪我出去转转。”蕊儿扶起昭仪向外走去。
二人来到了那处花藤搭建而成的楼阁,前几次蕊儿都未曾多加留心,今日看见这处楼阁不仅由藤蔓搭成,上面还有许多奇花盆栽,色彩不一,如今已是秋季却依然盛然绽放。蕊儿叹道:“好别致的所在!”昭仪笑笑:“要不要上去看看。”于是二人便上楼进去阁层,里面放置一张绿色圆桌,两把藤椅,边上搁一只花洒,蕊儿说道:“真是别出心裁。”昭仪回道:“这是皇上命人建造的。”蕊儿问道:“是姐姐喜欢皇上才做的吧?”昭仪说道:“不过因为我偶然说到想要能在亲触自然,皇上就命人筑了此处。我也倒甚是喜欢,无事便上来坐坐。”“那此楼可有名号。”“因为我实在喜爱,便命之为子衿楼。”说着昭仪轻声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然后又陷入一片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