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手里的西红柿已经被捏了五分钟之久,渐渐有被蹂躏至烂的趋势,而肇事者陆想想却浑然不知。
林森见她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觉得奇怪,这妮子走什么神呢。
“想想——”他轻唤了一声,好解救那可怜的西红柿。
陆想想终于回魂,甚至有些慌乱,“怎么了?”
林森看着她手里苟延残喘的红色物体,“那个,买吗?”
“买,买。”猛的察觉自己失态,脸一红,她一口气挑了好几个西红柿,连带那个差点被捏烂的一起装进袋子。没有停下的手又去旁边的柜台拿了好几样蔬菜,她这才罢休。
顺手接过那一袋袋五花八门的食材,林森看着手推车里堆得像小山似的战利品,小妮子这是要把超市搬回家吗?
“想想,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他试图去阻止那双忙碌的小手。
回身看了眼购物车里的情景,陆想想讪讪地把手从一包虾仁上挪开。其实不用林森提醒她都知道买的这些已经足够十个人的量了。事实上,从他俩进超市那一刻起,陆想想已经后悔那个提议。好端端的提什么私房菜嘛!回想当时满脑子只有‘菜’,她居然忘了关键一点,那个‘房’怎么解决!去他家,不行。去她家,那更不行了。孤男寡女在这21世纪的屋檐下准会出事,她陆想想可是纯种保守派,坚守闭门锁国政策。
做思想斗争就是磨人。陆想想现在简直是骑虎难下,这一时半会儿让她上哪儿借个灶台啊,要不想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推了再说。
这边陆想想正绞尽脑汁动心思,脚步却有意识的跟着林森到了收款台。正巧赶上超市客流高峰,他们的购物车也只能停下排队。
林森不是没发现她的异常,只见她死死盯着购物车里的大包小包,抚了抚那垂下的小马尾,“在想什么呢?”
“没有啊”,她的笑里有一种东西叫心虚,只是很笨拙的在掩饰,“呃,我在想做哪些菜比较好。”
“是吗?”林森弯了弯眼角,“其实,相比吃菜,我更想……”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她眨了眨眼。
吃你!陆想想被电倒的同时,脑海里本能的蹦出这个词。害的她羞得耳根子一圈红,连忙转身好躲开这个男人的诱惑。
林森见她又害羞了,便不再开玩笑,这么容易脸红的女孩子他还真是头回遇见。
队伍缓缓的向前运行,可陆想想的大脑正处于飞速运转中。她被那男人看似无害的笑容给骗了,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她好像就没抵抗过那该死的笑!现在自己挖了坑不说还主动往里跳,陆想想,以后出门是该看看黄历了!
正想着,耳边突然想起一声稚嫩的童音,“妈妈,这个是什么?”
顺眼望去,是排在他们前面的一对母子。估摸着那小男孩也只有七八岁,胖乎乎的小手不知从哪个货架上拿了个红色盒装物,高高举着,递给正在结账的年轻妈妈。
那少妇看了,脸色尴尬,但立马蹲下安抚着儿子的好奇心,“乖,把这个放回去。妈妈给你买棒棒糖啊!”
小孩就是好糊弄,一听有糖吃,兴奋的什么都不管了。但是这个盒子该放哪儿呢?
圆滚滚的小身体转来转去,又看了看后面乌压压的长队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扔进了陆想想的购物车。
他这是干了什么?嫁祸于人,还是畏罪潜逃?陆想想紧盯着那盒飞来的避孕套,大红色的包装灼伤了她全身上下所有细胞。抬头看了眼那罪魁祸首,好小子,居然屁颠屁颠的嘬着棒棒糖和他妈妈离开了,完事还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小孩子不懂事,别生气别生气……
不懂事?不懂事还把这个扔她车里!摆明就是找茬,就是让她出丑,就是让身边的男人想入非非。
此刻陆想想的内心世界已经被一盒避孕套搅得天翻地覆,浑然不觉购物车到了款台。
条码器的滴滴声催命般的响着,似是宣告陆想想的死刑到了。
眼瞅着收银员向那大红色包装进攻,陆想想猛的伸手将它拿出,“这个不用算!”她的声音很尖,引来后面几位顾客的侧目,连收银员似乎被吓着了。丢人就丢人吧,陆想想急着辩解,“这不是我拿的!”
收银员是个年轻小女孩,看了眼一旁的林森,那样风情万种的丹凤眼,足够把人迷得七荤八素。再把视线移到陆想想的两抹红晕上,顿时摆出一副谁相信的表情。
陆想想可急了,嘿,她凭什么不信啊!这玩意儿是那个小兔崽子嫁祸给她的,脸红也是被气的!再说,她可是消费者,有选择权,她就不买!
“想想,你拿了这个?”林森看着她手里的包装盒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没拿!是前面那个小孩儿扔进来的!”陆想想解释着,感觉却是越描越黑,她怎么比窦娥还冤呐!
“是吗?”林森的笑容里莫名的透着邪气。
陆想想一个冷颤,难道她又在自掘坟墓了?真是被那小屁孩儿害惨了。
结果,他们迅速结账,那盒红色罪证也安然摆回货架。可陆想想心里还不是滋味,凭什么都不相信呀,她就是没拿!这下可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林森保不准怎么想呢,才说到吃菜,这就想把自己送上门给他吃了?不行,绝对不行,她陆想想是法学女硕士,将来更是大律师,怎么也不能被这莫须有的罪给玷污了名声。
“林森,那个……不是我拿的,你别误会。”她的声音很小,好像孩子低着头做检讨。
“我知道。”他回的很简单,“想想,你在担心?”
“我……没有。”她抬头,却又一次迷失在他深沉的瞳仁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说的云淡风轻,什么叫现在还不到时候。那到时候了怎么办,陆想想心里慌慌,她是老封建思想,不会轻易涉足男女关系,何况她和林森根本没到那一步,最起码得按正常程序走才行。
“那我现在可以去你家了吗?”拉开车门,林森回头,看到的是她冥思苦想的模样。
“去我家?”陆想想不可置信地重复道。
“你是不是怕我?”他笑了,这妮子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多。
“不是不是,我……”陆想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无措地望着他。
林森上前,抚了抚她的小马尾,黑色的瞳仁溢出点点光芒,“既然这样……那可以吗?”
好柔的声音,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个,你先坐会儿。”
陆想想的小窝第一次有男人光顾,原本就不大的屋子突然多了个人变得有些拥挤。
显然她还是很不安,也不知道先做什么,踟蹰了半天去房里找出了一双拖鞋。
“换一下鞋吧。”她有轻微洁癖,没事就喜欢收拾屋子。似是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这是上次商场积分兑奖换的。”怎么说家里有男式拖鞋总觉得怪怪的,他别误会才好。
林森笑了笑,知道她紧张,“你不用管我,先去忙吧。”
“哦,那我去给你倒杯水。”她跑进厨房,把水杯放在他手边,“你随意啊,我去做饭。”
“需要帮忙吗?”他问。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君子远庖厨,他一个大男人在旁边看自己做饭怪别扭的。
林森见她一脸笃定,也不好再说什么。趁着空闲,他便四下欣赏起来。房子很小,厨房连着客厅,门边是个卫生间,再里头就是卧室。她说,因为是租的,大部分实用家具房东也就送给她了,其他的东西也就零碎添置了几样。条件是有限了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把屋子拾掇得有条不紊。看的出来,她很花心思,窗帘、桌布还有那些小装饰品,给这狭小的空间增添了一抹抹亮色,很温馨。
家,原来就是这样子的吗?相比他那个所谓的公寓,冷冷清清的也只能算是个住所,再奢华的摆设也抵不过这里简单的一切。
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林森突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桌上已经开始摆放。陆想想一个人过,她只求简单,瞅着碗碟似乎不够用了,想以后他要是经常来吃饭的话怎么办呢。
陆想想,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刚才还担心人家对你不怀好意,现在就扒着他来吃饭,真没骨气!不过,对这个念头,陆想想只是一闪而过,她承认其实很喜欢。
“过来吃饭吧!”放上最后的汤锅,她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只是不知道他会打几分呢。
林森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眼中一片讶异,“你会做上海菜?”
“嗯!我爸年轻的时候在上海待过一阵子,这手艺也是跟他学的。”知道他是上海人应该会想念家乡口味吧。
“不过先声明啊,不好吃不许笑!”难得大显身手,她可不想被他小瞧。
“这个嘛……”林森故意不说下去,示意她一起坐下。
“怎么样?”看着他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她急着听评价,眼睛亮亮的,干脆不动筷了。
见林森一直不开口,陆想想莫名的紧张,好像当年研究生面试,表现不好就会out。她担心自己说不定弄巧成拙。
林森看她一直盯着自己,表情严肃,微微一笑化解她的不安,“味道不错。”
“真的?”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真的。”他肯定,只是好久不吃上海菜了,一时有些恍神。
陆想想这才放心,要知道像林森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美味没吃过,她还真怕他笑自己班门弄斧。
“嗯,或许可以考虑去酒店做大厨。”林森点头说道。
“那怎么行,我不能抢人家饭碗。”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但见他戏谑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被耍了,“你笑我呢,是吧?”
“没有。”他眼角的笑意还是泄露了情绪。
陆想想也笑了,其实和他这样闲话家常的感觉很不错。每次下班回家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面对这空荡荡的屋子,静的她都会害怕。时常告诉自己习惯了就好,可寂寞还是排山倒海的袭来,提醒着她始终是孤单一个。
“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林森问道。
一提到这个,陆想想劲头就来了,“你怎么知道?”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当然。”他笑了,她那点小心思全在脸上写着。
陆想想不确信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以为自己是半仙,掐指一算就知道她的想法?她偏偏不信,“那你说我是为什么心情那么好。”
林森喝着汤,说地慢条斯理,“不是加薪就是升职,总之和工作有关。”
嘿,还真有两下子。也对,他本身就是老板,还猜不到员工的心思?
这种游戏跟他玩就是没意思,陆想想决定实话实说,可还是掩饰不住心底的激动,“实际上今天我接到了入行以来的第一件case,真的特开心。”
“哦,是嘛。”林森微笑,“这么说,以后我还得称呼你为陆律师了。”
“别别,我还是菜鸟一只,等官司赢了再说吧。”高兴是一回事,陆想想担心的是接下来的事情,她该好好准备怎么去打官司,现在叫她陆律师还早呢。
“你还对自己没信心?”
“我这是保守想法,万一……呸呸呸,我可不咒自己。总之赢了,我请你吃饭。”
林森看了她一样,“现在不已经在吃了,可不可以换别的。”
这人花样真多,难得平时一毛不拔的陆想想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筷子一放,“说吧,想怎么宰我都行。”
“什么都行?”他看着她,眼神似乎不怀好意。
陆想想背后冷汗直冒,她又往火坑里跳了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你说吧,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林森沉默了,狡黠一笑,“这个……等我回头想好了再告诉你。”
还这么麻烦。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他转眼就忘了,她还乐得清闲,省一笔开支总是好的。
饭后,陆想想洗碗,林森靠在厨房门边看着,突然冒出一句,“想想,你有想过换个地方住吗?”
“这里很好啊,为什么要换。”陆想想脱口而出,她对自己现在住的地儿很满意。
“这里离律所很远,你不会嫌麻烦?”
“一开始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律所周围的房子都好贵……”她说着声音也小了,“不过,我宁可攒钱买房,这样才是有效投资嘛!你不就是做这行的?”
“你让我为你投资,我的收费很高啊。”林森打趣着说。
“哦,那我还是考虑一下吧。”资本家就是刻薄,什么都算钱。
“或许……还有别的方法。”他的故作神秘吊足她的胃口。
陆想想转身,“什么方法?”
他也看她,最后只蹦出四个字,以后再说。真是气的陆想想不行,他成心拿她开涮。
不过,这顿饭吃的算是气氛不错,陆想想好久没有这种饱涨感了。前阵子忙case的时候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搞得她经常饿过劲儿什么都吃不下。今天算是胃口大开了,亦或许是因为他的缘故吧!
“想想,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林森起身。
陆想想看了看挂钟,原来都十点了,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她送他到门边,“那我就不下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林森回头,也不急着走,说道:“如果我说,下次还想吃上海菜呢?”
“下次?”陆想想有些吃惊。
“可以吗?”
她终于抬眼,一时的迷蒙竟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句“可以吗”深深刻在脑海。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力,弄的她大脑不受控制似的,愣愣地说了句,“当然可以。”
漆黑的眼睛闪着流光,他抚上她的脸颊,难以克制翻腾欲望,缓缓低头吻上她的唇。炽热的呼吸相交,他逐渐加深那个吻,甚至有些失控。怀里的她瘫软下来,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小声的呜咽也被他的唇舌所吞没。
陆想想慌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眼里差点掉出眼泪,只能断断续续地叫他的名字。她害怕,也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迟早会走到那一步,只是现在她还没有那个准备。
他停下来,看着她,眼里是褪不去的激情。终于,长叹一口气,“早点休息。”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动作轻柔,他终于离开。
陆想想只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好久,唇上是他留下的温度,和四周空气里的薄荷香。
02
“想想,十一boss说请咱们去上海玩。”
“真的?”陆想想不可置信的看着关燕,boss的慷慨她知道,只是组织旅游还第一次听说。
“这不赶上国庆了嘛,咱们所也得响应一下国家的政策!”关燕答道。
有这种响应法儿?陆想想觉得好笑,不过难得公费旅游她可不会错过。
“有说咱们去几天吗?”陆想想合计着时间充裕顺道回家待几天,算算也有大半年没回去过了,爸妈几次来电话催着,可她真是忙的跑不开。
“这个啊,我不太清楚,估计长不了。你去问问少卿,他可能知道。”
无意提到卫少卿的名字,陆想想总会想起那天办公室里的一席话,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全身。
正想着,只听关燕突然喊了一句,“哎,少卿,你来得正好。咱们去上海几天啊?”
陆想想回头,两人的视线正好撞上。
冷峻的嘴角不曾松动,卫少卿看着她,缓缓开口,“三天,行程都安排好了。如果有事不去提前和boss说。”
关燕接茬,“去,怎么不去。顺便带上我儿子”,又把话锋一转,“对了想想,你那男朋友也一块儿带来吧,让燕姐瞅瞅。”
又来了,做人一向低调的陆想想怎么也没想过成为大家谈论的对象。照这情形下去,这事儿还没完没了。燕姐也是,别人八卦也就算了,她也跟着瞎掺和。
陆想想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便开口:“燕姐,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哪儿有什么男朋友。”她和林森本来就是……清清白白,更别说带家属这种事了。
“行了行了,这年头你们年轻人都爱搞地下情。不带就不带,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啊,就想藏着掖着自个儿独享。”她关燕可是过来人,看什么都跟明镜似的,陆想想这样子的,那绝对是陷得深了。
陆想想刚要反驳,只听卫少卿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想想,下午别忘了去见委托人。”
幸亏卫少卿的提醒,她差点误了正事,“师兄,咱们是一块儿去吗?”
“你自己去,我手头上还有点事要办。不过已经跟那边打好招呼了,没什么问题。”卫少卿这么安排,多半也是想试炼她的能力。毕竟律师是个圆滑的职业,和委托人之间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关系,而陆想想明显太生嫩,缺乏的就是自信和经验。
卫少卿不在,陆想想总是心里没底。起码他这奴隶主总能镇得住场子,而她自己真的可以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熬了那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没有理由退缩和放弃。
守时是律师工作的准则,也是对委托人的尊重。这对第一次接case的陆想想来说是件不能怠慢的事。她早早地来到了这家带着江南风格的茶居,红木雕花的桌椅屏风,显得古色古香。空气里弥漫着阵阵茶香,怡神醒脑。
可陆想想无暇欣赏这些,她又一次翻开文件夹看起来。事先跟卫少卿大致谈过这次的case,是个合同纠纷,胜算也很大。陆想想在所里工作期间也遇过这类案件,按原则来说总是很简单,但牵扯到商业利益就变得复杂,告诉到最后往往变成了调解,因为谁也不愿意在承担一大笔违约金的同时还得花大笔诉讼费。有时,她会想,律师这个看似高薪的职业,其实背后也混合了社会加诸的妄断和负担,他们的辛苦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
陆想想坐在包间,看了看表,已经二十分钟了,委托人还没到。她觉得无聊,翻出手机,看到信箱里的未读信息居然是林森的:“还习惯陆律师的身份吗?”
陆想想立刻回了一条:“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这边,林森正和客户洽谈合作事宜,收到短信,知道今天是她的第一件case,看来小妮子是需要人鼓励了。
他走出会议室,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林森?”陆想想很惊讶,没想到他会打过来,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在忙吧。
“陆律师,我想咨询个问题。”
还是头回听他公事化的语气,陆想想觉得一阵新奇,“什么事,说吧!不过律师费按秒算。”难得做回资本家,感觉还不错。
林森轻轻地笑了,随即开口问道:“是不是只要双方意思达成一致,即使是口头协议,合同也算成立?”
“通常情况是这样的,但排除恶意行为和欺诈。”奇怪了,他莫名其妙的问这个干嘛!
“那陆律师下班后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
“你这是在给我发要约?”她配合着他的游戏,心情大好,“那我得考虑考虑要不要承诺。”
林森故作无奈,“好吧。但期限是今晚五点之前,否则要约无效。”
“成交。”她笑了,挂上电话,这个承诺她会好好考虑的。
此时,服务生站在包厢门口,“先生,这边请。”
陆想想有些紧张,站起来整了整有些褶皱上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双黑色皮鞋。
来人倒是先开口,“实在对不起,路上塞车。我是创胜公司的代表,方言。”
那一刻的抬头,陆想想的脑海一片空白。毕竟在同一个城市,她有想过再遇见方言,只是那样的机率是微乎其微。那次婚礼,她已经告别过去,方言仅仅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存在过而已。她想即使见面也可以选择装作不认识或者一声招呼后,云淡风轻的走开。可万万没有预料到他们会在这样的境遇下碰面,真的是天意弄人吧。
“好久不见。”陆想想迅速地换上职业笑容,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没必要冷眼相对装陌生人,因为他只是委托人,而她是律师。
“想想,怎么是你?”显然方言很惊讶,眼中闪过许多莫名情绪。
“我以为卫律师事先已经交代过了,这次的case由我负责。”陆想想依旧保持冷静。
“可能……没接到通知。”方言看着她,再一次确认眼前站着的人是陆想想。
“是吗。”微微侧脸,她避开他的视线。
对话陷入沉默,他们谁也没有开口,也或许是不知如何开口。
“先生要喝点什么?”服务生的出现适时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方言自知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普洱。”
轻轻关上木门,服务生离开,独留这小包厢里沉静的两人。
陆想想打破沉默:“什么时候开始喝普洱了?”她依稀记得他不爱喝茶,总认为那是附庸风雅的事情。
“有一阵子了……”方言说着,看到桌上的陶瓷小杯,“你还是白茶?”
他还记得她的嗜好,独独钟爱白茶,即使事隔四年之久。
她状似漫不经心,轻轻抚摩着杯柄,“这里的白茶始终没有江南味道,我这杯只是普通绿茶。”
方言一时语塞,眼前的陆想想一身黑灰色套装,头发微微挽起,全然一副职业女性的模样,才发现她不再是记忆中的她了。
百感交集,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想想,这几年过的好吗?”
手边的动作停住,她看着他,笑了,“还行吧!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律师了,工作上也算是有点成绩。”方言这是在期待她说什么?说这几年过的很糟,自从你出国之后,我陆想想就活不下去了?如果是那样,那么当初或许他们就不会分开。
“其实我没想过你会选择考研。”方言掏出打火机,“介意抽烟吗?”
她摇头,印象中他从不抽烟。原来四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们都没有活在过去,这样多好……
青色的烟雾迷离了视线。方言,已经完全褪去了学生时期的青涩,眼前的只是一个在商海沉浮的男人,熟悉却陌生。
方言似是沉浸在回忆:“难得考研那会儿,你学习的干劲最足。”
“是吗?”她还记得分手那天,也是得知研究生录取的消息,原本那张通知书想和他分享,可还是晚了。
“后来我留学……”方言停了下来,神情在青烟中看不真实,“……才发现已经错了。”
错了?她不懂他的意思。留学不是他的选择吗?
方言回过神,发觉那截烟灰已经烧到了尽头,“不好意思,我好像说太多了。”
陆想想笑了笑,“没关系。”毕竟那些事她已不想多做深究,过往仅仅只是过往罢了。
这时,服务生推门而入,雕花托盘上是一杯热气腾腾的普洱茶。
普洱,性温味香,却入口苦涩。陆想想不爱苦涩,即使普洱是茶中盛品,她想保留的仅是一份属于自己的甘甜。犹如和方言的回忆,如今她只想记得他的好,而不是当初的那句对不起。
“国外的生活怎么样?”跳过那些沉重的话题,她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
“还可以吧。待久了总想着回来。”方言的眼里多了份无奈。
回来,也只是为了结婚吧,而这句话陆想想没有说出口。
“想想,那天你来了……是吗?”他轻轻开口。
一句话,把陆想想彻底打入地狱。
“原本以为你不会来的……”方言沉默了,只是看着她,想着婚礼上的她,孤零零的一个站在角落。即使隔得那么远,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言犹在耳,他说过他们毕业就结婚,可如今还是变了。除了那句对不起,他什么都不能做。早知当初的决定会酿成今天的错误,他绝对不会离开,也不会放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方言,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些呢?”陆想想极力克制着翻腾的心绪,拿出手边的文件夹,“是不是应该说说这个?”
她是律师,和委托人也只有利益关系。怎么能把私人情绪带进工作当中?想起卫少卿在处理case时的那份严谨,自己还是望尘莫及。
方言自知尴尬,事分轻重缓急,他明白这不是叙旧的时间,眼下必须解决公司的问题。
“想想,这案子我们胜算大吗?”
陆想想看着合同副本,“现在还不好说,具体情况还得再调查。”
方言神情复杂,“我们早知道GR是这行的顶尖企业,对产品的挑剔之前我们也是略有耳闻。正因为如此才不想随便做出什么次等品给他们。可是样本送过去没几天就被退回来了,说是与合同中的要求完全不符,更声明要立刻终止合约。我们技术部反复检测,还把数据送到美国分公司请专家评估,证明样本根本没有大问题。GR这个时候提出终止研发,对我们的损失不止千万,眼下公司内部已经一团乱了。”
听着方言这么一说,看来事情比预想的复杂,这一接手又是一起涉外纠纷。
“样本送过去之前,你们检测过吗?”陆想想问。
“因为这次做的是芯片与以往的材质不同,公司特地去印度找了技术人员来开发。况且又是大公司的订单,数目不小。我们做出来的样本也反复试验了几次才拿去给他们验收。”
“既然如此,怎么还会出这种问题……”陆想想总觉得这不会是单纯的合同纠纷。
方言叹了口气,“后来我跟他们技术部主管做过交涉,自始至终就一口咬定是我们的芯片在程序上与他们的样板机不符。可是样板机完全是他们提供的,我们就按着这个做,误差的计算也只占0。99%,不明白他们是要求过于苛刻还是存心找借口违约。”
“那0。99%的误差不能避免吗?”陆想想认为如果这真的是误差问题,那么官司很棘手,切入点就少了,对方绝对会在上面做文章。
“那个误差即使拿去硅谷做评测也是同样结果。我们知道以前有企业也曾经跟GR合作过,误差的存在率比我们高出很多。但即便如此,公司考虑到效益还是把问题减小到最低限度。可没想到GR不满意不说,还提出立刻终止合约,我们想改进也没有办法。”
在笔记本上简单的做了记录,陆想想只觉得兴奋,身体里的血液抑制不住的沸腾,GR的case绝对是一项挑战,她恨不得立刻着手调查。
“想想,我们胜算大吗?”方言最担心的还是这个,他作为研发部的总工程师不能看着自己的成果无故被人贬低,让公司损失惨重。
“目前来说我不能保证,还得进一步调查才行。GR方面有什么动静记得一定要跟我联系。”陆想想大致有了几个方案,想着回去得请教一下卫少卿。
方言点头,“你放心,公司这边会配合你的工作,有情况随时联系。”说完,他拿出自己的名片。
陆想想没细看,便夹在了记事簿里,“那暂时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去哪儿,我送你。”方言跟着起身。
“不用麻烦了。”她不想和他牵扯什么,毕竟他结婚了,而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想想……”方言唤住她,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陆想想转身,目光却向着那张红木桌,“方言,普洱凉了,便没有味道了。”说完,轻轻颔首,不再停留。
细细咀嚼着她的话,方言拿起那杯不曾喝过一口的普洱茶,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原来真的凉了。
走出茶居,陆想想的伪装终于土崩瓦解,原来她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她笑得好累,心里好苦。静怡常说她固执,脾气倔,如果当初方言说要出国留学,她若有一丝争取或表现不舍,那么今天他们还会形同陌路吗?
迎面的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发尖鞭打在脸上是生冷的疼。她索性散开头发,任凭疼痛灌溉全身。这样也好,证明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对方言,就像那杯冷却的普洱,味变了只剩苦涩,然后逐渐沉淀。过程可能会漫长,但是她相信以后总有一个人会帮助她,那个人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