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巧舌如簧的胖子,一个不会说话的瘦子,官司看来是不太好断了,因为不公平的因素混合在了里边。
瘦子还在那里比划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难看了,不一会儿,豆大的泪珠开始从眼睛里滚落出来,他沉声抽泣着,也顾不得抹眼泪,依旧固执的咿咿呀呀挥舞着双手。
“大人,此人是县里大户马万里家的羊倌徐小乐,我认识他,他是俺们家的邻居。”
堂下站着的赵五六看不过去了,出声帮助哑巴介绍自己,也幸亏他们之间是认识的,要不今天这瘦弱且不会说话的羊倌在官司刚开头就要吃大亏。胖子其实他也认识,为人特别奸诈市侩的屠户沈三,富陵县内没人乐意和他打交道。
唐安年眉头一皱,不经意的捞过桌案上摆着的一只毛笔,心不在焉的在手指间摆弄着。
忽而,她手下顿了顿,“徐小乐,你是光不会说话,还是又聋又哑?本大人和你说话你能听得见吗?”
“啊咦……”徐小乐听了唐安年的话,忙不迭的点头,原来他只是哑,耳朵却是灵的。
“大人,徐小乐能听见,他也就是嘴巴是个摆设。”赵五六也在一旁应承着,许是看着徐小乐可怜吧,想帮忙多说句话。
凤眸忽明忽暗,琉璃般的颜色在里边转动,唐安年也不说话,只是瞪着大眼睛来回在堂下跪着的两人间游走着。
“欧师爷。”忽的往背上一靠,唐安年懒洋洋的开了口。
“大人。”欧瑾枫从书案上抬头,眉峰一挑看向唐安年。
“你说原被告其中一个是不能说话的,这案子该怎么审?”手里的毛笔换着花样的翻,这是上学的时候作下的毛病,想事儿的时候就想弄支笔来转,想改也改不掉。
“大人,依学生看,还是听听这到底是什么案子,然后再由大人定夺是非曲折。”
“嗯,这也是,那么那个胖子,你来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安年拾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声音中透着威严。
那胖屠户沈三又激灵一下,抬眼偷瞄了下唐安年,然后唯唯诺诺的开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原来这二人是为了一袋钱起了冲突,拢共一百文,他们都说是自己的,沈三欺负他徐小乐口不能言,恶言秽语的谩骂,后者恼怒,于是就打了起来。沈三虽健壮结实,但是太胖,身子不灵活,于是就多挨了几下打;反观那徐小乐,矮小瘦弱,灵敏的像猴子一样,硬是把比自己强壮的沈三揍了个够呛!
僵持不下,又正好碰上了各自熟识的人,大家一起个出了个主意,之后便来到了这公堂上……
“……”唐安年摸着尖细的下巴,嘴角浮起一丝兴味的笑容。
有意思啊有意思,没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好吧,那她就勉为其难给断个公理。
“钱袋子呢?拿来给老爷我看看。”桌子上居然还有杯热茶,也不知道谁想的这么周到,唐安年伸手端起来,抿唇喝了一口。
下边手执水火棍的赵五六闻言,赶紧从沈三怀里拿来一个钱袋子,沉甸甸的送到唐安年的面前。
褐色的麻布缝制的布口袋,没什么特别的,唐安年捏着脏兮兮的边角翻过来复过去看几眼,然后扔在了桌子上。
“来人啊,给老爷打盆水来,记得,要温水。”嘿嘿,小菜一碟儿!
衙役领了命,带着满腹的疑惑下去了,同时也看不明白唐安年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的欧、仇二人也侧目望向她。
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大人,水来了。”衙役端着盆儿站在大堂中央,不知道该放在哪儿,茫然的看看唐安年,又看看欧瑾枫。
“愣着干什么,放我桌上来!”唐安年瞪着眼拍了下惊堂木,感觉自己有些上瘾了。
衙役被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盆儿还溢出来不少的水,他赶紧快走两步,把水盆稳稳的放在了本该放着文房四宝的桌面上。
唐安年看着冒着丝丝热气的水盆,微微一笑,手里的钱袋子哗啦一声把里边的铜板统统倒了进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哎!”沈三看到那些褐黄色的大子儿一个个进了水里,忍不住直起身哎哟了一声,还心疼的哭丧起了脸。
这大老爷是要作甚啊!怎么能把钱往水里倒呢!这不是作吗?
伸出右手食指在水里搅了搅,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到自己要的效果了,于是把手指头抽出来,在半空中甩干。樱色的唇微微勾起,唐安年又让衙役把水盆送到沈三和徐小乐二人面前。
“好了,案子水落石出了,这钱是羊倌徐小乐的!”
惊堂木再次重重一拍,唐安年乐呵呵的作结案词。这多简单啊!这种案子用膝盖想想就可以了,唉唉唉,她是有多么的聪明伶俐啊!
“这就……这就结案了?”欧瑾枫俊眉一皱,这案子就这么简单就结了?
“是啊,结案了。”小脸得意的一扬,嘴角的笑容咧的更大。
沈三和徐小乐面面相觑,彼此都不太明白县太爷的意思。怎么就结了案了?谁能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衙役们和门外的百姓都忍不住的交头接耳起来,都想弄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话还没说几句呢,怎么就结了案了呢?
“大人,学生不太懂,能否请大人讲解一下,您是如何结的案,还有,这袋钱到底是他们二人谁的所有物?”
关键时刻,欧瑾枫道出了大家伙的疑虑,于是乎,堂里堂外的眼睛都聚焦在了唐安年的身上,殷殷期盼着她能把答案揭晓。
这都不明白?还需要她解释?唐安年肩膀一垮。
好吧,那她就解释一下,虽然这样的雕虫小技,拿出来丢人了点。
伸手一撩衣摆,唐安年从上座那儿走下来,径直走到大堂的中央,来到了沈三、徐小乐二人的面前。
伸脚踢了下铜制的盆儿,唐安年让他俩都看看里边盛着的水。二人狐疑的看着清冽的水面,然后对视一眼,还是不明白,于是抬头看向眼前瘦小的县太爷,实话实说自己没看懂。
“你们再仔细看看,那水面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唐安年弯腰蹲下,示意他们再看。
“大人,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沈三看了半天,这次是看的特别仔细,因为他有点儿眼疾,就差把脑袋按到水盆里了,可还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啊!
“没有那就对了!”唐安年嘿嘿一笑,转身往自己那把高椅上走,“如果这温水里啥都没有,说明钱都是徐小乐的,跟你沈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听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沈三,不但愣住了,肥厚的嘴唇还抖了起来,他想不明白,这县太爷是根据什么断定这钱是徐小乐那个死哑巴的,就凭这盆水?
“对了,就凭这盆水!”像是能看透沈三心思似的,唐安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沈三,你是个杀猪卖肉的,大家都知道,猪肉上都是油腻腻的,因此你常年摆弄着肉啊内脏啊什么的,自然是满手油污,洗也洗不干净。既然这样,你的钱自然也是抹上了不少的油渍。而那羊倌徐小乐,天天放着羊,手虽然有些泥巴和草屑。喏,就是盆底儿沉着的那些细小的土渣渣。即便如此,但是他那手还算是干净的……”
唐安年惊堂木“啪”的一拍,瞪着眼睛厉声喝道:“所以,我断定这钱归徐小乐所有,分明就是你沈三欺负人家不会说话,见财起意,想吞了人家的钱!”
赵五六听唐安年这么一说,赶紧走到盆前一看,可不嘛,盆底确实有些土渣,就是太少又太细,不仔细看看不清楚。
“沈三,你还有什么话说!”赵五六气氛的踢了脚肥成一坨的男人,就知道这混蛋干不出好事儿来!
“这,这……”
看来赵五六这脚劲儿挺大,把那肥胖的沈三结结实实的踹倒在青色的石砖地面上,沈三哆哆嗦嗦的支吾几声,汗珠滚滚而下。
“好啦!本大人宣布,钱归徐小乐所有,沈三见财起意企图糊弄本大人,罚你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惊堂木再次拍下,唐安年记不得这是第几回了,只觉得手都震的麻了。好在案子结的也算个漂亮,给了受冤屈的人一个交代……
于是乎,一场闹剧沸沸扬扬的开始,又在沈三的灰头土脸中结束。围观的百姓散了个干净,大堂也空荡了下来,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悄悄的隐藏在大堂外一棵歪脖子树的背后。
刚才那一幕,一眼不落的都看在了岑洛的眼里,古井无波的黑眸几许暗光闪过,待人群渐渐消散,他才迈开轻逸的步伐消失在县衙门口。
南宫绝音躲在街角的凉棚后,目送着岑洛离开,脸上浮起一丝兴味盎然的笑容。有意思,“圣手”岑洛啊!这凤和大陆上鼎鼎大名的神医出现在富陵,难道也是为了北冥石?不对,岑洛一向无欲无求,一生唯一在乎的就是医术和草药,他不可能为了区区铜臭而颠簸到偏远的富陵来……
唔,今儿可算是收获不浅,看了场大戏,又见了个“熟人”。
说说那个新来的知县吧,居然是前几天河岸边上那个叫唐安年的少年,也是那天白天大街上乌龙的少爷。呵呵,真没想到,他这小兄弟除了歌唱的好,断案子也这么厉害,他还真有些刮目相看了呢!
这小子,将来必定会是个人才,要不要介绍给墨二哥麾下呢?南宫绝音摸着下巴,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出尘的面庞柔和了好几分,看着愈发的赏心悦目了。
抬头望望天,这也快临近中午了,他也该早些回去了,墨二哥差不多在客栈里要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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