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外,寒风凌冽,触目一片荒芜。
枯黄的草,暗黄的沙几乎连成一片,肆虐的寒风如刀割般锐利。让这本就不甚温暖的天气更加的严寒。
玉锦云不由的一哆嗦,彻骨的冰冷几乎叫她的身体麻木的失去知觉。身上的皮裘裹了又裹,已是不能再紧了。呼吸之间,冰冷的空气撕扯着她的心肺。怎么就不记得带个手炉呢。
蓦地,斜刺里一道锐利的视线将她牢牢锁住。
她扭过头,范鲲鹏双眸中说不出的嘲讽和挑衅。她却好似并不在意,蓦地,粉润的唇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颜,霎时间如春花绽放,妍丽无双。范鲲鹏始料未及,不由的一阵错愕,良久仿佛才回过神来。目光中已不带一丝情感,漠然地转过头去。
他们的互动一丝一毫全都落入莫辰枫的眼中,看到她如花般的笑颜,双眉不由的颦紧。却是不发一言。
锐利如刀锋的目光专注的盯着城外。
五十丈开外,密密匝匝的帐篷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竟有这样多吗?
东越这次来势汹汹,攻城却如此漫不经心,眼看着即将入冬,无论如何都绝不是战争的好时机。
这一切似乎都不合常理,连胤池究竟存的是怎样的心思?倒当真是令人费解。
好在城墙的损失并不严重。当初并州城的城墙是用糯米混着粘土烧成的方砖建成的,据说建成是每段城墙都用铁钉锥之,锥锥不到一寸,可谓是坚固异常。想来想要摧毁城墙并不是那么容易。
尽管如此,城头上渗入墙缝中的暗红血渍仍然无不昭示着战况的惨烈。而城中早已缺水缺粮,用以防御的滚木礌石几乎也快消耗尽了。若是东越再多发动几次攻城,情况不可谓不危险。
他目光骤然一紧,缺水少粮?难道,东越打的是这个主意?只围不攻,想要困死他们,等到粮草断绝的那一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攻进城中。
其间三不五十的来攻次城,就像苍蝇一样,无处不在虽造不成大的伤害却总也打不尽,叫你不厌其烦。在担心粮草禁绝的同时,还要时刻提防着他们的偷袭,这真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东越是想让他们自乱阵脚,道真是好打算呢。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好计策,虚则围之。只要读过些兵书的谁又会不知道,只是他们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凤翎国内忧外患。能叫他们省不少的力气。若是没有玉鸣轩的支持,这场仗还真是不好打。
即使他莫辰枫再厉害,也没本事叫饿着肚子的士兵打出胜仗的。
玉鸣轩?可是玉鸣轩的粮草并没有到,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玉锦云身上不知到底是对是错。
看着她慵懒闲适的神情,莫名的叫他心安。但愿,他没有赌错。
“本王看这城墙上甚是寒冷,即刻回府。”
他的声音冷冽并未沾染一丝一毫的感情,似乎比之呼啸的寒风更加的锐利,偏偏却叫玉锦云甚是无语。
这城墙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炼狱般的战场上走出来的。即便是文弱书生般的范鲲鹏身体也好的不得了,一个个的腰杆笔直,更何况地狱战神般的莫辰枫呢?怎的就这般的不济?怎么就冷了呢?
当然,除了她玉锦云。
他的一句话成功的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裹得如一只白狐般的玉锦云身上。那目光实在是——叫人不舒服呢。
唯有咧嘴一笑,装傻谁不会呢?
前殿中,莫辰枫的眉头颦紧,没有丝毫的放松。
东城外,那唯一没有被东越军围困的城门现在似乎也不甚太平。
东城外不到三里有座不大却相当高的山叫做青屏山,此刻的山上并没有什么出奇的景致,却是聚集了不少的人。
四日前,不知从哪里骤然聚集的大量的难民几乎盘踞了整个山头。人数不到一万也足有五千。
起先谁也没有在意,难民而已,并不会聚集太久,更何况前方正在打仗,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散去。密切监视也就是了。
谁承想,四日过去了,那伙难民不但并未散去反而倒有增长之势。如今的战况正胶着不下,这样一只巨大的队伍,当真是不小的威胁。
无论是敌是友,如果让他们冲入城中对鹰啸军来说都绝对不是好事情。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自身又粮草不足,并州城的情况真是岌岌可危。
范鲲鹏低声道:“是属下思虑不周,起先并未在意才叫难民越聚越多。请王爷责罚。”
莫辰枫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只是那样多的人不可掉以轻心。”
霍振英骤然高声道:“区区的难民何足畏惧,末将愿领兵前去剿灭。”
想来自东越兵临城下,莫辰枫骤然失去踪影,范鲲鹏临危受命,只有坚守城池拒不出兵。
不单是霍振英即便是其他的将领早就忍的不耐烦了,恨不能提枪上马大干一场。
“不可,”范鲲鹏急道:“此事绝对不可。”
“有何不可,范先生莫不是不相信末将?”
“虽然是难民,也终究是我凤翎子民。他们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可折损在我鹰啸军手中。”
霍振英急的直挠头,怎么都不明白为何就不能杀了那些难民?不是说敌我不明吗?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范鲲鹏向他他投去一抹无奈的眼神,看来不跟他说清楚,他是断不肯罢休的。
“无论他们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在世人眼中看来都只能是凤翎子民。他们一路逃难至此,不过是为了活命。若是霍将军带人灭了他们,王爷岂不担上了虐杀同胞的恶名?我们能够支持到现在,城中的百姓是出了不少力的。若是杀人的事情叫城中百姓知道了,他们岂能不寒心?王爷为了自保可杀万人,为了省一口粮食难保不会杀了他们。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百姓。一但民心尽失,并州城不攻自破。”
霍振英惊倒:“竟会如此?还真是麻烦。”
范鲲鹏不再言语,这事的确麻烦。明日东越军定然会攻城,三门自顾不暇,若是东门再出了状况——。谁都不敢想象。
莫辰枫冷冽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过玉锦云,后者正端着热茶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品着。动作优雅而高贵。却看得人牙痒痒,这个时候,恐怕不是品茶的好时候吧。
“不知玉校尉有何高见?”
玉锦云不由低叹一声,早知道迟早会被点到名。
她却并不慌张,只微微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坐的更加舒服,方才懒懒的道:
“并州城守的如此坚固,军队都进不来,何况是难民?”
“玉校尉有所不知,御敌的物资并不多,明日一战恐怕会有些吃力?”
“哦。”
范鲲鹏怎么都没想到,玉锦云竟只说了那么一个字。哦,什么意思?是表示知道了?
“玉校尉何意?”
“我知道了。”
还真是知道了,难道就没别的话了?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玉锦云此刻恐怕早就被范鲲鹏刺穿了。
偏那人却好似毫无所觉,只一味地品茶,动作说不出的优雅和从容。就仿佛面前那杯茶是难得一见的人间极品一般叫人舍不得放下。
莫辰枫面上闪过一丝无奈,缓缓的道:“玉校尉若是不渴了,便将话说完了可好?”
玉锦云微微笑道:“王爷真是抬举末将了。末将的确没什么好法子,既然范先生说攻城之日凶险无比,那便叫他们不要攻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