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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到了端阳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过节。

酒席上,宝玉因着金钏儿的事没精打采,王夫人见了,并不理会他。凤姐昨日晚上王夫人就告诉了他宝玉、金钏儿的事,知道王夫人不喜欢,自己如何敢说笑也就随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也只淡淡的。宝钗却也知道王夫人不高兴,再者平日里在众人面前话也不多,只坐着。我见他们不高兴,自己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和王夫人等又有什么可说。迎春本就少言寡语,探春更是不敢说,惜春从来就是冷冷的。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探春便约着我,去她那里说话。到了秋爽斋,丫头们见我们回来,忙沏茶过来。探春说道:“左右无事,我们便下一会子棋罢。”我笑道:“如此甚好。省的在家只是睡觉。”侍书听说,便摆上棋盘来,我二人便下起棋来。玩笑一阵,我便回去。

到了潇湘馆,就听见雪雁和紫鹃说笑。见我进来,紫鹃忙过来。我笑道:“这早晚便回来,好容易回去的。”紫鹃笑道:“我爹娘总说着让我回来,我也着实惦记,便回来了。才带来我们自己做的粽子,姑娘尝尝。”我笑道:“刚吃了饭,我倒不饿。留着晚上吃罢。”雪雁在旁说道:“姐姐只管想着姑娘,就不可怜我们些儿。”紫鹃笑道:“带的许多,还不待我说,你便挑起来了。那里不是?你便拿去和春芊他几个吃去罢。”雪雁一笑,出去找他们去了。

紫鹃见雪雁出去,便悄声说道:“姑娘交代的事儿,我一一作了。我爹娘心里确实谢谢姑娘,只千恩万谢的。”我笑道:“值个什么。以后你跟着我,比这好的都有。不提这个,你出去,见了金钏儿不成?”紫鹃笑道:“可不是。我去她那里,开始她只哭得不行,她娘老子也说她。待我说了好些,他们才不说了。我又把钱与了他们,只说林姑娘给的,让他们好生照料金钏儿的。”我问道:“那金钏儿怎样?”紫鹃便叹道:“好好的,叫太太撵了出去,就有话她也不敢说的。我只把道理说给她,她妹妹又劝着,才好了。我看她再没别的想头了,姑娘只管放心呢。”我听了,心下稍安,说道:“你也是不得安静,这会子歇息去罢。有事我再叫你。”紫鹃答应着去了。

我坐在床边,顺手拿起没做完的手帕,绣了几针。宝玉便兴冲冲地进来,说道:“林妹妹,看我得的鲜亮活计。”我抬头看他,手里拿着个扇套。便笑道:“真是好的,你又从哪里得来的。”宝玉见我也夸好,说道:“才袭人给我的,说是外头有个会做活的,她买来,叫你们看好不好呢?”我笑道:“我还以为你屋里的丫鬟们做的呢。”宝玉这时才见我手里绣的手帕,忙凑过来说道:“妹妹怎么也做起这个来,老祖宗让你好生养着呢。”我笑道:“我又没拿它当个正经东西,只不过闲着没事,解解闷罢了。”宝玉笑道:“才我还见你与三妹妹往她那里去了。你们好玩,只不叫着我。”我听了,便说道:“我们姐妹家玩笑,难不成还都得带着你才是?”宝玉笑道:“只我也闷得慌,才嗔着你们的。”我冷笑道:“好不好我们还成了宝二爷解闷的了!你若是闲的,便回去找你的姐姐妹妹玩笑去!”

宝玉见我动了恼,忙笑道:“我再有那意思,便让我的嘴上起个疮,说不得话,吃不得饭,那时妹妹再羞我,好不好。”我故意板脸说道:“那时二爷在派人来告诉我,我必去看热闹的。”宝玉听了,也笑了。

正笑着,宝钗便进来了。我起身让座,说道:“这么个天,宝姐姐还来看我,真真过意不去。”宝钗笑道:“既过意不去,便让你的丫头沏好茶来。怎么我进来也没摸着个人影儿。”我笑道:“只怪我平日里不说他们,便是都玩去了。”说着我便叫紫鹃。紫鹃从里间出来,见了宝钗宝玉在,不禁笑道:“宝姑娘和二爷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宝玉笑道:“我们只来和林妹妹说笑,又劳动你做什么?”紫鹃笑道:“我们做丫头的,若是这么着,别人只笑话我们姑娘的。”说着便沏了茶来。宝钗笑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再不挑的。”紫鹃笑道:“知道宝姑娘和我们姑娘好的。可若是叫老太太、太太们知道,不说姑娘待我们仁厚,只说我们不尽心侍候姑娘的。”说着,便去外面叫雪雁他们去了。

宝钗听了,一笑。见宝玉手里的扇套精致,笑道:“宝兄弟哪里来的好活计?”宝玉见问,把刚才的话说了。宝钗笑道:“怪道的,我没见你们那里有这样的针线。”我笑道:“真是好的,二哥哥那日得空,便与我们带几个来。”宝钗不等宝玉说话,忙笑道:“上回林妹妹送我们的扇套就很好的,这会子要他这个做什么?”宝玉听了,忙问道:“林妹妹什么时候给的,我怎么不知道?那些子人也不告诉我,不知把东西弄到那里去了。真真可恨!”一面说,一面跺脚。我笑道:“宝姐姐不提我也忘了。哪里有你的呢?只给她姊妹分了。连我也没了,所以才管你要的。你又怪这个那个的,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宝玉听说,便笑道:“原来如此。”说笑一阵,便散了。

至次日午间,众人便在贾母房中坐着,有人回道:“史大姑娘来了。”一时,果见史湘云带领众多丫鬟媳妇走进院来。我同着迎春、宝钗等迎至阶下相见。进了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贾母笑道:“天热,把外头的衣裳脱脱罢。”湘云听了,忙起身宽衣。王夫人因笑道:“也没见穿这些做什么。”湘云笑道:“都是二婶娘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些。”

宝钗一旁笑道:“姨妈不知道,她穿衣裳,更爱穿别人的。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她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靴子穿上,猛一瞧,活脱儿就像是宝兄弟,只多了两个坠子。她站在椅子后头,哄得老太太只是叫‘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的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她也不去,只笑。后来大家忍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还说:‘扮作小子样儿,更好看了。’”说着,大家都笑了。

迎春笑问道:“周妈,你们姑娘还那么淘气不淘气了?”周奶妈也笑了。探春笑道:“淘气还好。只是话多,叽叽咕咕,又笑又说的。”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又人家来相看,眼见又婆婆家了,还那么着?”

贾母听了,不语。过会子问道:“今日是住着?还是家去?”周奶妈笑着道:“老太太没看见,衣裳都带来了,可不住两天?”贾母便笑道:“你们姊妹这么多日不见,一定想的,云丫头去林丫头那里罢。”湘云笑道:“正想着去林姐姐那里,又怕她闲闹得慌。”我笑道:“我那里正少个多话的,可巧你就来了。”众人都笑了。

湘云问道:“怎么不见宝哥哥?”宝钗笑道:“他再不想别人,只想着宝兄弟。两个人好玩笑,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贾母听了,淡淡道:“如今你们都大了,别提小名儿了。”宝钗听了,脸上一红,只好装作没听见。

刚说着,宝玉进来,笑道:“云妹妹来了。怎么前儿打发人接你去不来?”王夫人忙道:“这里老太太才说这一个,他又来提名道姓的了。”贾母笑道:“宝玉,你老子娘素日教你那些,都那里去了?”宝玉摸不着头脑,只好不语。王夫人见贾母说,甚是尴尬。众人不好说话。

贾母说道:“喝了茶,歇歇儿,瞧你嫂子们去罢。园子里也凉快,和你林姐姐他们逛逛去。”湘云听说,便起身要瞧凤姐他们去。我说道:“我与你去呢。今日没见他们呢。”便与湘云往凤姐那里去了,说笑一阵,见凤姐忙,我们便出来,往大观园来,湘云要去见李纨,我说回去换衣裳。便打发跟着的人各干各的去了。

回来换完衣裳,探春便进来了。紫鹃端来新鲜水果,说道:“因着天热,我放在后院溪水里,才拿出来洗的。三姑娘尝尝。”探春笑着挑了个桃,便不吃了。雪雁又端来井水镇的茶来。我喝了几口凉茶,说道:“这些果子我们吃不了,白放着也是烂了。你们拿下去,分着吃了罢。”紫鹃笑道:“姑娘又操这个心,老太太送来许多,这个就放着罢。”探春笑道:“果然紫鹃对林姐姐最好的,别人说我还不信。今日就见着了。”紫鹃笑道:“我们做丫鬟的,当是全心为了主子的。就好似侍书一样,没差的。”说的探春也笑了。

我笑道:“这般热,三妹妹还出来做什么。”探春笑道:“因着姐姐这里比别处凉快,才来的。姐姐这几日好多了罢。”我笑道:“早就好了。今日午觉不得睡,我们看云丫头去。”探春说道:“可去哪里找她的。”我笑道:“见了大嫂子,她必是要看袭人的。”探春抿嘴一笑,起身与我往怡红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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