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领着莺儿进来了,见平儿也在,便笑道:“你在这里呢。”平儿笑道:“我刚说要走,姑娘就来了。那你们聊罢,我回去回我们奶奶去。”我忙让紫鹃去送她。
宝钗笑道:“才我妈到我那儿还和我抱怨,怎么没让云妹妹去我那里住的,没的整日叨扰林妹妹,林妹妹身子又不大好的。”我笑道:“云丫头在我这里也不是一两天的。左右我自己也是无趣,她来了说说笑笑,我倒觉得好些。可又烦姨妈和姐姐惦着。”宝钗笑道:“才我听着云丫头说要请东道的。我想着你们俩个都没什么银子钱,又不能家去要的,你们觉着怎么样呢?”
湘云说道:“宝姐姐虑的是。才林姐姐也这么和我说呢。刚平姐姐来,说是凤姐姐告诉的,老太太知道我要请客,又没钱,索性老祖宗拿了出来,请上上下下的人乐一乐。这样宝姐姐看着怎样?”
宝钗听了,声色不变,笑道:“果然是凤丫头。想的总是比别人周到的。记这么着,我就等着到时受用就好了。”我笑道:“到底是宝姐姐想的全,要不是老祖宗想着我们,我们也只能干瞪眼了。”说完,大家都笑了。宝钗坐了一会儿,就去了。
湘云说道:“我都说宝姐姐是个宽厚的,今日你觉着怎样?”我笑道:“说你是个傻子,你都不明白?若是她帮了你,谁不知道是他家拿的银子钱?打着你的名义作伐子,向老太太太太买好,你还在鼓里呢。再说,要是你婶子知道,难道不怪你的?”湘云听了,想了一阵,才说道:“我竟是没想到。还是姐姐想的是,不怪你们说我傻的。”说笑着,我们又商议了明日的题目,就照搬原著中的咏菊,定了十二个。
次日一早,凤姐便遣了小红来告诉说一切事物都已安排妥当,不必挂记的。于是湘云和我便去请了贾母等赏桂花。贾母说道:“你既有这兴头,那大家都来乐乐。”遂叫人请了王夫人、邢夫人、凤姐,又打发人去请了薛姨妈等进园来。贾母问湘云道:“你们摆了哪一处?”凤姐忙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不敞亮吗!看看水,眼睛也清亮。”贾母听了说道:“很好。”说话间众人往藕香榭来了。
到了藕香榭,三春都在那里的。我便过去与他们说话。惜春笑道:“云姐姐有此雅兴,倒叫老太太太太们乐了。”迎春笑道:“大家都在才好的,省的就我们几个,也玩不尽兴的。”我笑道:“你们今天倒是高兴,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说毕,大家都笑了。宝钗过来说道:“你们几个在这里说什么体己话呢?”探春笑道:“才我们正说原是我们的玩意儿,倒叫老太太、太太们也乐了。”宝钗笑道:“可不是。我妈也过来,说是助老太太的兴的。”
亭子里,凤姐与湘云忙着安放杯箸。丫头便过来叫我们过去。我们到了亭子里,湘云忙安排我们坐下,嘴里还说道:“今日既是我的东道,你们都不必动的,只坐着等我张罗就是。”探春笑道:“你这么说,我们正是求之不得的。”我同宝玉、宝钗和贾母、薛姨妈一桌的,邢夫人、王夫人带着三春、湘云一桌,湘云并不坐着,只同李纨凤姐张罗。凤姐说道:“你张罗不惯这些的,都交与我便是了。”湘云不肯,命人拿来螃蟹。凤姐吩咐道:“先放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就是了。”
我刚掰了一个,贾母便道:“你素日里弱,这东西还是少吃的。”我笑道:“不过先尝个鲜罢了。老祖宗这般说,我又不得吃,这个就只好孝敬你了。”便把剥好的蟹肉让与贾母。贾母笑道:“才凤丫头过去忙活,你又来打趣我老婆子来。”薛姨妈笑道:“不过是他们姊妹的孝心罢了,逗着老太太开心,才不怕存住,多吃几个才好。”说着大家都笑了。
凤姐又过来给贾母剥了一个,又让薛姨妈。宝钗笑道:“我妈是自己吃的香甜,嫂子再不用让她的。”薛姨妈也笑道:“宝丫头说的是。我的两个儿,也就宝丫头是个明白我的。”贾母笑道:“你们娘俩好,是你们的福气罢了。可怜见儿我的外孙女儿了,她没了妈,我没了女儿的。”薛姨妈听贾母如此说,不由尴尬起来。我笑道:“今日这个好日子,老祖宗又来招我做什么。不如多吃几个,才好呢。”凤姐也道:“正是呢,提那个做什么,没的让你娘俩不高兴。”
我起身到三春一桌。迎春笑道:“老祖宗不给你吃,就跑这里来要嘴吃。”我笑道:“知我者,二姐姐是也。”邢夫人笑道:“老太太的意思也是关心姑娘,螃蟹虽好吃,可吃多了肚子疼。”说着便递过一个螃蟹腿。我笑着接过,说道:“太太说的是。我也不过嘴馋罢了。”说着,众人都笑了。
湘云陪着吃了一个,便出去。我也就下来,出去和她张罗。湘云命人在游廊上摆了两席,叫鸳鸯、琥珀、彩云、玉钏儿、平儿去吃,又道:“你们不必在这里的,自去吃罢。”凤姐过来也道:“云妹妹说的是,你几个只管吃去,这里有我们呢。”我说道:“只我们在这里吃,他们不在的也不好。”湘云听了,忙叫人装了两盘子给赵姨娘周姨娘送去。
一时众人都吃过了,贾母说道:“我知道你们今日要自己乐的,我们就去了。你们少吃些,那也不是个好的,吃多了肚子疼。”又嘱咐了宝玉一回,才领了众人去了。
湘云命人把残席收拾了。宝钗便说道:“只摆着一桌子罢了,谁爱吃谁吃去。”我笑道:“虽然这样,但他们还没得着吃。”湘云也说道:“他几个跟着这半日,少不得也让他们的。”又命人另拣了热螃蟹来,请袭人、紫鹃、司棋、侍书、入画、莺儿等一处坐了。那些支应的婆子、丫头也都坐了,随意吃喝。探春说道:“等使唤你们再来。”
湘云取了诗题,用针绾在墙上。众人看了,都说新奇。湘云又说了不限韵。宝玉道:“这才好,我最不喜欢限韵的。”众人便散开。我便拿了盘点心,倚栏坐着,把点心投在水面,看鱼来吃;宝钗在一旁拿着钓竿垂钓;迎春自在花阴下,拿了针儿穿茉莉花;惜春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探春帮着湘云张罗;宝玉一会去看袭人吃螃蟹,一会又跑去看宝钗钓鱼,一会又到我这里来说笑。
一时众人都各自勾了题目,湘云上来勾了,赘上一个“湘”字。宝玉道:“你也该起个号的。”湘云说道:“我家里虽有几处轩馆,但我又不住着。”宝钗笑道:“方才老太太说的,你们家里的水亭,难道不是你的?如今没了,到底你也算得是旧主人的。”湘云笑道:“这般我就有了,叫‘枕霞旧友‘,你们说可好?”众人都称是。
于是众人写出来,交与迎春。李纨等从头看了,大家都赞口不绝。李纨笑道:“等我公评来。今日的是《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就更新了。只得推潇湘妃子为魁了。”宝玉忙称好。众人又一一评过了。
一时又要了热螃蟹来吃,在大圆桌上吃一回。
宝玉便笑道:“今日之诗,我虽是落第。但我现又有了新的,谁还敢作?”说着提笔写出,众人看了。宝钗笑道:“这也算是好的了。不过我也勉强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取个笑罢。”也写了出来,众人看了都称好。
宝玉问道:“潇湘妃子为何不写?”我笑道:“你们的都好,我今日是不能的了。”宝钗笑道:“一般的你也不能了。”湘云忙说道:“今日之事是咏菊的,你们这些也只算是助兴的。”李纨听说,便道:“这些都不过是个玩意,拿它打发时间罢了。”
正说着,小红过来回道:“二奶奶说是刚才没好生吃,要再拿几个,家去吃罢。又让我拿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让大奶奶和姑娘们吃的。只别笑话要嘴吃。”湘云听了,忙命人拿盒子装了十几个极大的。
得到散时,我约着湘云去凤姐那里。
到了附近那里,凤姐正与平儿吃螃蟹呢。我笑道:“你们只偏着我们,自己也不留着些,再来管我们要嘴吃,没的害臊的。”凤姐笑道:“我只是为你们的,你还来打趣我。再不都送去,到时有了饥荒,你们和老太太都不好看。”湘云笑道;“林姐姐就这么着,原我该来谢谢姐姐的。只我也没什么,左右我领情就是了。”凤姐笑道:“值个什么。你们不来闹我就好。”
这时,外头的小丫头来回说道:“宝姑娘打发人请史姑娘呢,才雪雁姐姐告诉我的。”湘云听了,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