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夫人必不会回贾母,但此事我也没想就此罢休。王夫人自是看我不顺眼,但我也从没想过入她的眼。于是我便自在心中暗暗筹划不提。
凤姐没能把藕官带走,她就悄悄跟我们回来了,也不敢在我房里。湘云嘴快,进了屋就和紫鹃雪雁等说了。雪雁听的气愤不已,骂道:“她这个小蹄子,亏得我们素日待她好,现如今这么着,我就去问问她,看她怎么说?”紫鹃忙拦道:“姑娘还没说话,你就急成这样。藕官虽然可恶,可依我之见,这事不是说她就完的。”
我笑道:“紫鹃姐姐说的是。这事既牵扯宝玉进来,太太必不会告诉老太太的。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忍着。雪雁你去叫了藕官过来,我有话和她说。”雪雁听了,巴不得这么一声,忙忙的去了。翠墨春芊在一边并不说话。
湘云便问道:“姐姐想怎么办?”我说道:“你今日也看见了,太太不待见我,想是你们也是知道的。你们平日总拿宝玉和我玩笑,可你想想,今日他可为我说过一句话?为了个没见几次面的小丫头,一盆子的水都泼到我头上。我们亲耳听见的,倒还罢了。可那些老婆子们的嘴怎么说,我又怎么听见去?”湘云说道:“想是因为太太的缘故,所以宝玉不敢辩的。”我冷笑道:“话是这么说,这府里我也看透了。”
正说着,雪雁领了藕官进来。藕官并不敢抬头。我说道:“今日之事我也好生想过了,你们以前惯的说那些谎话,我并不怪你。可今儿既扯到了我头上,我自然不能依的,以后我也不敢留你的。可我不是这府里的小姐,也没法子打发你。况且这几日上头都忙,我不能特特地为了此事去烦老太太的,你先忍耐几日,到时自去罢。”
藕官听了,慌忙跪下,哭道:“好歹姑娘原谅我这一次,下回我再也不敢了。”我并没说话,紫鹃说道:“好了,你也不必这样了。今日闹了一天,姑娘和史姑娘乏了,就要歇息的,你先下去,待明日清净清净再说罢。”说着给雪雁递了个眼色,雪雁会意,上前拉她起来出去。
我说道:“你们好生看管她,回老太太之前不必叫她做什么,也不必叫她出去,免得再生是非。”紫鹃答应了,出去自去吩咐。翠墨春芊便服侍我和湘云睡下了。
如此也消停了几日,贾母等便回来了。众人全到贾母处问安。李纨探春便上去回事,却也没提藕官的事,想来王夫人也吩咐过了。贾母听了,并无异议,说道:“我看你们姊妹倒做的周全,也不必事事来回,依着你们的意思酌量办了就是。”李纨探春忙答应了。贾母又笑道:“我这几日也没见凤丫头,她有了身子,做事不便,你们琐碎事就别去烦她。”凤姐忙笑道:“多谢老祖宗惦记我,才我还想着说,又怕老祖宗说我懒,不提携他们。”贾母笑道:“既这样,你替我多照看你林妹妹罢了。”凤姐忙答应着。
我笑道:“老祖宗倒是总想着我,可我却麻烦不断的。日里医啊药的,现在又生出新闻来。”贾母听了,笑道:“你这丫头,也学起凤丫头来,说罢,什么事?”我笑道:“我想着我那里地方小,云妹妹也在我那里。我的丫头虽少,却都用得,也听我和云丫头的话,所以我想着,前儿给的丫头,老太太、太太看着不拘哪里,让她去罢。”贾母听了,便知有缘故,当着众人也不好直问,笑道:“我看着紫鹃翠墨那两个孩子也错不了。也罢,你那地方小,多个丫头,倒多生出许多事来,那就让你大嫂子调她去别处罢。”
王夫人听说,说道:“原我想着大姑娘身上不好,所以多派个丫头去照顾,没想着竟这样,却是我的不是了。”贾母听了,说道:“你想的是周全,可那些小戏子的,没做过伺候主子的事,他们姊妹也用着不便。不如慢慢看着,有好的再挑来给他们使。”王夫人听了,只好答应了。贾母又闲话一会,说倦了,众人方散了。
次日探春便派人把藕官带了去,至于派去哪里我也没过问。这件事我就是故意做给王夫人看的,我林黛玉也不是软柿子,谁想捏一下就来捏的。至于以后她怎么对待我,我也不在乎,因为我是实在厌恶他们的为人行事,早些离开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到了那位太妃的送灵日,贾母带着贾蓉媳妇、王夫人等前去送灵。贾府里已经安排了李纨、探春、宝钗理事,尤氏也时常过来照看。这回贾母并未托付薛姨妈照顾我,想来潇湘馆有我和湘云,人多不便,那日又托了凤姐,我也乐得薛姨妈不来,免得多生事端。后来的红学家考证林黛玉死于中毒,也有人说薛姨妈在潇湘馆不仅仅是照顾林黛玉,还要在日常饮食里下功夫,我虽然半信半疑,但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试验,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一日清晨,我先起床,自己穿了衣裳,出得门来。只见院子里地上有些积水,竹子上挂着几滴水珠,甚是好看。鼻中闻的就是潮湿的泥土味和青草味道,不禁让人觉得头脑清醒,心中敞亮。我便回屋叫起湘云,让她也出来走走。湘云起床梳妆,觉得两腮作痒,便说道:“我觉得脸上痒得紧,恐怕是犯了桃花癣。那日配的蔷薇硝不知还有没有?”紫鹃听了,便忙去找来。
刚梳洗完毕,莺儿便进来,笑道:“林姑娘史姑娘都起得早。”我笑道:“看你这早晚过来,你家姑娘也必定早起来了。”莺儿笑道:“可不是,我们姑娘睡的晚,起得倒早。”湘云忙问道:“那宝姐姐日里也忙,可不累坏了?”莺儿笑道:“我也这么劝我们姑娘,可我们姑娘说着是这里太太托了她,她也不敢疏忽,落人的褒贬。只是说我们姑娘无能倒罢了,要是说起太太来,我们都不敢担待的。”我听了,笑道:“怪不得你叫做莺儿,看你这张嘴会说的,宝姐姐平日里话少,不知你却这样会说话。”莺儿憨笑道:“我在我们姑娘面前也不敢多说话,怕姑娘厌烦。”我笑笑道:“那你过来可是有事?”莺儿笑道:“才我们姑娘说脸上痒,说来林姑娘这里寻些蔷薇硝,不知林姑娘这里是不是还有些?”
紫鹃笑道:“那不是?才云姑娘擦了,我们拿了出来,倒是还有好些,我去包了来。”说着,便去里间了。
外面有人叽叽咕咕说话,湘云问道:“可是谁在外面的?”外面春芊笑道:“是我,和宝姑娘那里的蕊官说话呢。”湘云听说,便出去和他们玩笑。一时紫鹃拿了蔷薇硝出来,给了莺儿。莺儿接过,道过谢,和蕊官一起去了。
我说道:“左右无事,我们俩吃饭也无趣得很,不如找二姐姐邢妹妹他们去,连饭也端了去。”湘云忙笑道:“这主意好,我们就去闹了他们去。”说着,我们便往迎春房中去了。
到了迎春处,正听得有人说道:“我们也不稀罕你们的东西,在这里,别说姑娘们,就是常使的丫头用的东西,只怕你们都用不上,现在说我们是贼,可不冤枉我们?”湘云听见,抢先一步进去,我随后跟着进去。只见迎春岫烟都在,司棋绣菊气的不行,一个媳妇正得意洋洋的站在一旁,不住拿白眼瞥几眼。见我们来了,迎春岫烟都大为不好意思,起身让座。
湘云忍不住问道:“我们才听见这里有贼,就不知道谁是贼?”那媳妇忙说道:“姑娘可别这么说,谁说的话?”湘云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我竟没见过。不过这么不懂规矩,想是没名儿的,那你可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二姐姐真是好性儿的。”
绣菊听见,说道:“林姑娘云姑娘不知道,这位奶奶来历可大着呢?她是我们姑娘的奶娘的媳妇,平时里威福大了去的。”湘云开始纳罕,我便摇摇头,说道:“你倒是难住我了,我却真没听过。”湘云回过味来,哈哈大笑,迎春岫烟也忍俊不禁。那媳妇脸上挂不住了,说道:“两位姑娘有所不知,才邢姑娘的丫头说不见了东西,就说我们拿的。我们在这府里这些年,那里做过这些的,所以才绊了几句嘴,让姑娘们见笑了。”
我笑道:“真是了不得了,姑娘的东西不见了,你们不帮着找,先自在这里吵起来了,不怪云丫头说你没规矩的。”司棋忿忿道:“不止邢姑娘,连我们姑娘,他们都欺上头来的。”湘云听了,不禁大怒,便要说话,我忙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