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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听了我的话,自要思量一番,我见她不是那么烦恼,就告辞去了。回到潇湘馆,可巧紫鹃出去了,只有春芊在院子里坐着。我便道:“大热的天,你不拘什么去玩也罢,这些晚些子做不好。”春芊笑道:“紫鹃姐姐又不在,我左右无事,闲着也无聊的。姑娘可要喝茶吗?”我笑道:“不用了。你既说没什么事,进屋我们说会子话可好。”春芊笑道:“只怕姑娘不爱听我说话,我倒是不大会说话。”说着,我们一起进了屋。

春芊端了新鲜水果过来,在一旁立着。我说道:“又是没旁人的,你就坐下罢了。这样说话也自在。”春芊笑着应了。我便问道:“你在这里觉得怎么样?为何没让家里带你出去?”春芊笑道:“这话不敢和姑娘说,若是说了,只怕姑娘要赶了我出去。”我笑道:“我哪里来的那么大脾气了,你只管说就是。”春芊向外望了望,悄声道:“从前我说家在这里是不假,但我家里真的没什么人了。我是从南安王府里来的。”我听了,不由愣住,春芊见我吃惊,也不说话。

我回过神,问道:“这话是真的?”春芊忙说道:“再不敢骗姑娘的。我是三世子特意派过来的。”我说道:“这府里素来和南安王府没什么交往,你倒是怎么进来的。”春芊说道:“这府里和冯将军府里交好,冯紫英少爷和我们世子向来很好,所以是他送我进来的。”我疑惑道:“怎么冯紫英知道这件事吗?”春芊笑道:“那年姑娘上京,不是碰到我们世子么?跟着的就有冯少爷了。”我问道:“那他叫你来这里做什么?”春芊笑道:“自从遇见姑娘,我们世子就费了好些气力打听,后来知道姑娘在贾府,我们也知道这里些,怕姑娘受了委屈在这里,所以打发我过来,照顾姑娘的。”

我不禁有些好笑,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一见钟情,难道那个楚风会如此,那时候林黛玉才多大啊。于是我笑道:“我却不信,你们世子何许人也,看上我这平民丫头。”春芊忙说道:“姑娘不知道,我们世子生性有些古怪。因着不是太妃生的,所以世子从小就远着我们府里的丫头们,长这么大,也没见和那个姑娘多说过话。以前太妃想着给他定门亲事,可他就不同意,太妃也只好依了。不知怎的世子和姑娘见了面,究竟世子怎么想的,我也并不知道。可我来这里,姑娘待下人是无话可说的。”我想想,说道:“那么你来这里,你们太妃实知道的了。”春芊说道:“上回太妃来,并没见到我。可世子从来不撒谎,想是和太妃说了。”我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怪你,又不是你的主意。你也不必告诉你主子我知道你的来历了,日后自然知道的。”春芊说道:“姑娘也是白嘱咐我。我们世子从来就不和女孩子说什么话,别说说话,看可能都不看一眼。我来也是冯少爷他们嘱咐的。太妃一定是知道了你,才来这里看的,估计是喜欢的不得了。”

我笑笑,说道:“你们这位爷还真是有些怪癖的。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了。”正要往下说,见紫鹃进来,就不提了。

紫鹃笑道:“我才往鸳鸯那里去了。鸳鸯说老太太让给姑娘样东西,总没得空,这些日又忙,所以趁便让我拿了回来。”说着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白色绢布上摆着一对蝴蝶金簪,做工细腻优美,镂空处镶了一对白玉,温存柔美,看上去像两只白蝴蝶展翅欲飞。我虽不会鉴赏什么珠宝首饰,可看了做工也不得不佩服那些匠人的手艺,而这对簪子价格也一定不菲。

紫鹃笑道:“鸳鸯告诉我说,老太太说的,这是新近南安太妃送来的,说是只这一对,让我们别笑话寒酸,却是现在有名的匠人打制的。”我笑道:“说了半日,原来是那里来的,不过确实漂亮。”紫鹃笑道:“原来姑娘也喜欢,我看了也喜欢得紧。”我笑道:“你若喜欢,就给了你罢。”紫鹃忙摆手,笑道:“我可不敢,再说我也不配,只有姑娘的人物戴上才好看。”春芊也笑道:“可不是,姑娘的东西从来都舍得给我们,这件姑娘就自己留着罢,纵不戴,送礼的人也觉得喜欢,要是给了我们,他岂不心寒。”说完,两人都各自去忙了。

我本来就觉得南安太妃不会送这件东西过来,果然是水涯的手笔。我并不做声,只拿起一支,细细观赏。看来这小子还是挺有品位的。心里不觉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愫,想再见见他。

晚间雪雁,带来不少新鲜玩意儿,我却没心思看,吩咐紫鹃拿下去自己分去。雪雁回道:“我把给你的话转达给林管家了,林管家说的,梅姨娘很好,已经打发人去问候过了,梅姨娘也惦记姑娘呢,要姑娘多注意身体,说过些日子会上京来的。林管家的生意最近也很好,说姑娘不用惦记,又问姑娘在这里怎么样?我说姑娘还好,身子也比从前好些了。”我说道:“你倒是会说话,我觉得这里呆的也怪腻味的,那日有空叫林管家来接我出去逛逛罢。”雪雁笑道:“原来姑娘也觉得闷,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敢说的。”我笑道:“就只你巧了,快去看看你紫鹃姐姐他们罢,别再因为东西闹起来。”雪雁笑道:“别人我还信,紫鹃姐姐再不会的,姑娘要些什么罢。”我笑道:“我不想要,你们自去玩罢。”雪雁答应着去了。

过了几日,凤姐就回贾母并邢夫人说把平儿升做了姨娘,贾母邢夫人见凤姐如此大方,虽然诧异却也欢喜,于是特特请人摆了酒席,请亲戚一起乐乐。众人自然恭喜平儿,又奉承了凤姐。贾琏见凤姐如此,心里有有愧,又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亲近平儿,于是不敢再外出了。

到了八月,凤姐便顺利产下一个男婴,众人高兴的不行。邢夫人因着贾琏终于有了子嗣,对凤姐又高看一筹。王夫人面子上也替着凤姐欢喜,礼物一样不少。众姐妹都约着去看凤姐,贾母又把湘云接来。湘云吵着住我这里,贾母也依了。又嘱咐我们一番。

这日我和湘云一起去看凤姐,可巧李纨探春也在这里。平儿见我们来了,便倒了茶来。湘云打趣道:“我们可不敢劳动嫂子了。”平儿红了脸,嗔道:“云姑娘也开起我玩笑来。”凤姐笑道:“你们素日惯的,今日却害起羞了。”李纨笑道:“那个像你泼皮落户似的,脸皮厚得紧。”我笑道:“凤姐姐现在还是这么着,我看是好的。要是哪日里她害起羞来,那时才不知道怎么才好的。”

凤姐啐道:“好你个丫头,居然说起这话来。我看将来你们各自有了人家,还害臊不成?一大家子的,难道还像做姑娘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管家理事都在绣房里?”李纨笑道:“这话是了,我劝你们,将来都像你们二嫂子这般才好。”探春笑道:“只望那时不要像我们家才好,整日里你盯着我,我看着你,恨不得从别人身上挖两个洞出来,个个和乌眼鸡似的。”我笑道:“罢,你也不用说这话,知道你们当家管事为难的。可是大嫂子说的对,离开这家的日子也是有的,纵然现在不好也忍耐些,不要将来后悔就好了。”探春说道:“你这话有些意思了,难道你还会先知不成?”我笑道:“我哪里知道哪些了,只不过有时想起家来就会如此,你从小在这里,没离过,所以才不知道。”

湘云听了,忙笑道:“林姐姐说的可不是,保不齐那日你嫁到远处去,那时才有你哭的。”探春笑道:“你是知道要嫁了这里,才说这些,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正说笑着,奶妈抱了孩子进来了。湘云忙不迭地跑过去看,奶妈把孩子交给平儿。我们便围过来看。这婴儿白白嫩嫩,甚是惹人喜爱。李纨笑道:“看这样,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儿。”凤姐笑道:“等大老爷想呢,现在他也不懂,叫什么都是了。”湘云撇撇嘴,说道:“大老爷也是不通,这些日子连个名字还没想出来。”我笑道:“他那么忙,这孩子又这么宝贝,还不得慢慢的想。”众人都笑起来。说笑一阵,我们也就散了。

晚饭过后,众人都到贾母处问省,迎春不舒服,岫烟也没过来。薛姨妈却也在的。邢夫人笑道:“我们老爷说了,待琏儿的孩子满月了,要好好置办,不知老太太觉得怎么样?”贾母笑道:“这些年凤丫头在我跟前替你们进孝,我再没不依的,才我还叫鸳鸯拿了东西看她去。”王夫人笑道:“小孩家的,多疼了反倒不好。”贾母笑道:“凤丫头好容易有了哥儿,我也替她欢喜。再者说,我又得了个重孙子,岂不齐全?”薛姨妈笑道:“可不是吗?我们再喜欢,也喜欢不过老太太去。可还有件事要请老太太的示下,我看着大太太的侄女好,和我们薛蝌正是一对,所以才腆着脸,想求老太太同意一门亲事。”

贾母听了,自然欢喜,笑道:“那日我算计你没得,今日你到管我要起人来了。不过我也觉得好,但是得看大太太给不给了。”邢夫人忙笑道:“有什么不愿意的,这也是邢丫头的福气了。”贾母便命尤氏同他们自去办了。自然免不得又恭贺一番。

贾母对我说道:“今日有人来说是你家的人,说也是姓林的,原是你家的管家的。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又说要接了你出去玩几天。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没应。才我想起来。”我笑道:“正是从前服侍我爹妈的人罢,虽不是亲戚,也是看着我长这么大的。”贾母笑道:“我看着也是错不了。说是在这里做些买卖,现在还好,所以斗胆来接旧日主人去的。既你认识,哪日去逛也是行的。”我笑道:“既这样,那先多谢老祖宗了,这几日我也想家了。”王夫人笑道:“只怕大姑娘一个人去,我们怪不放心的。”湘云听了,忙笑道:“老祖宗,可偏了我些,我同林姐姐去可好?”惜春也笑道:“你的嘴倒快,我也想去呢。”贾母笑道:“只好这样了。我知道你们在家闷得紧,如今都随你林姐姐逛去罢。就探丫头,也把事交给他们,你也去玩玩。姑娘家的,整日在家,也见不得世面。只是跟着的人挑妥当的就是了。”

王夫人听贾母如此说,也只好罢了。湘云、探春、惜春知道要和我出去,自然都欢天喜地。我不禁感叹,还是我们的年代好啊,最起码男女平等,想怎么玩都没人说话。这里多少人看着你,随时都能找出不是来。

众人散后,都各自回房收拾衣裳物事,等着林管家来接我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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