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后早间,水涵在朝公干还未归,黛玉院子里看着丫头子们采摘树上的海棠花,忽外头遣了小太监来报卫夫人求见。
黛玉颇觉意外,却也只是笑着命请到院子里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春纤因命小丫头子添椅子预备茶水,又忍不住道:“她来做甚么?”
“你急什么,一会子不就知道了!”黛玉拈了一颗松子含在嘴里。
一时小太监引着湘云过来了,湘云一直低着头,直到黛玉跟前,听到春纤说话了方抬起头来,向着黛玉一面见礼,一面道:“贱妾参见王妃,王妃玉安。”
湘云黑鸦鸦的发髻上只一根金簪,一身藕色衣裙外别无钏环,极是素雅。
“快快免礼,快请卫夫人上座。”黛玉不冷不热的笑道。
湘云低头道谢,躬身向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黛玉道:“王妃气色极好,贱妾心里也替王妃高兴!”
“多谢卫夫人!”黛玉笑着道谢,又看那丫头子采摘海棠花。
湘云也陪着看了会子,方小心地问:“王妃这是要做花粉么?”
“我如今什么也不擦,这摘了是预备下做海棠花酒的。”黛玉看着湘云道。
“噢,”湘云顿了顿:“王妃好雅兴!怎么做,回头贱妾也回去试试。”
黛玉笑着连连摇头:“我也不会,是王爷爱弄这些个,我如今也白闲着,先预备起来。”
湘云“哦”的一声便也就沉默了。
黛玉看了会子,便让湘云吃茶吃果子。
坐了会子,湘云便起身告辞了。
黛玉见湘云来白坐半日就走,心里很是意外。谁承想连着几日,湘云天天都来请安坐半天,也并不多言多语,只是静静地坐着,到饭点便就告辞。
这日下起雨来,黛玉坐在窗前看那雨滴打着大大的芭蕉叶,又听报湘云来请安,暗自摇头叹息,因请了进来。
因下着雨,湘云的裙角洇湿了,便只肯在廊下站着。
“这一向难为你天天都来看我,今儿这雨天也来,不知你有何事?”黛玉心里终有些过意不去了。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想多跟王妃一处,沾点王妃的福气罢了。”湘云低头闷声道。
黛玉哑然,又听得湘云道:“我为人妇这么些年,也想早日为人母。如今外头都道王妃是福仙下凡,跟着王妃,我也好沾点福气。”
“你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种胡话也信了。”黛玉摇头指了指身边的春纤:“你瞧她,日日不离的跟着我,成婚也一年多了,到如今也没见动静。”
春纤面上一红,低头不语,其实是她不愿在黛玉前头怀孕。
湘云一愣,随即笑道:“不管别人如何,我是信的。况来王妃这坐坐,我婆婆也会高兴的。”
黛玉沉吟着一时不知如可接话,湘云怯怯地看了黛玉低声道:“王妃不会嫌我碍事吧,若不然我只远远的坐着也行,王妃不必理我!”
黛玉苦笑着摇摇头:“你这是着了魔了,还不如回家去吃斋拜佛呢。”
“我在家里早就吃斋拜佛了,”湘云急急分辨:“只是婆婆盼地紧,我这也没别的法子,病急乱投医,就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吧。”说着眼圈儿已经红了。
黛玉见湘云这可怜样儿,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想着若是梁夫人不在宫里,倒可以请了来替湘云瞧瞧,水涵虽于医术上颇精,但于这妇人科上不过是寻常。
史湘云揉了揉眼睛又道:“若是碍着王妃了,贱妾明儿就不来叨扰了。”
黛玉颇有些不忍:“何来此言?难为你日日来看我,又不图什么,哪里又碍着我什么了!我不过是怕你辛苦,卫家也是几世的大族,你这当家媳妇本该料理家里孝敬好长辈们才是,何苦在我这里白费时日。”
“王妃有所不知,贱妾家里是由婆婆当家的,我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湘云笑了笑,又似想起什么:“我在这里白坐着,倒不如帮着王妃做点女红,就是预备些小孩子儿衣衫也是好的。”
黛玉摇头:“很不必让你费心,她们已做了好些了,你就在这里坐着歇息吧。”
湘云颇有点失望。
“卫夫人每日介还去永正亲王府上么?”春纤在一旁忍不住问。
湘云忙陪笑:“并不是每日都去,几日里去一次罢了。”
春纤“哦”的一声便也不再言语。
湘云因解释道:“永正亲王于家夫有提携之恩,永正亲王妃和气怜下,我也就腆着脸常去散散心。”
正说着,听得外头“得儿”一声,不知什么鸟儿拍翅飞了,只见厢房里凝烟打伞,流云拿着托盘走过来。
湘云晓得这是黛玉要进羹汤了,因忙起身告辞。
水涵回来听闻湘云冒雨前来,倒是皱眉不豫,也不说什么,不过第二日早早的就回来了,待得外头人报史湘云来了,便命让在外厅候着,自己亲来会见。
水涵来到外厅,史湘云正低头半座着,忙站起身行礼,水涵默不作声的受了,因开门见山道:“你欲为何?”
湘云愕然,半天不知回答。
水涵冷笑道:“若不为什么,你又怎么会突然日日跑到这里来献殷勤?”
湘云脸白了红红了又白连忙否认:“贱妾不过是想沾沾王妃的福气罢了,不为别的什么。”
“你想沾王妃的什么福气?也想当王妃?”水涵冷笑。
“不,贱妾只是羡慕王妃怀了孩儿。”湘云红着脸低声道。
“那你还不如回去多在卫太夫人前献殷勤!”水涵冷声道:“你虽说是好意儿,可王妃总不忍冷落你,每日里还要陪着你。我王府里事也不比卫府少,卫夫人在这里终是不便。以后若是没事还请少来的好!”
湘云点点头:“这是王妃的意思么?”
“你说呢?”水涵反问。
湘云呆了呆,摇摇头道:“贱妾知错了!请王爷转告王妃,贱妾会日日在佛神祷告,求佛祖保佑王妃平安诞下麟儿。”言罢向水涵施礼告辞。
果然此后竟再不来打扰,黛玉反倒心里有点歉疚。
转眼到了重阳节前夕,湘云方再次来求见黛玉。大热天,黛玉正躲在屋里避暑,穿着薄纱衫,本不想见客,想着湘云那可怜巴巴的神态,到底又不忍太冷情,因就见了。
湘云躬身走来,手里捧着个豆沙色小绢包,一面请安一面道:“贱妾做了几件小孩儿穿的纱衫,王妃若看着中意就收下。”
黛玉忙笑着叫春纤收下:“你做的必是极好的。难为你又费心了。快坐下吃点子甜瓜,刚在井水里拜过的。”
湘云忙提醒道:“王妃如今也贪凉了,小心身子。”
“我哪里敢多吃,不过一两口,看着解馋罢了!”黛玉自嘲着,命春纤切一片给湘云。
湘云见黛玉高兴,也略有些放松因也陪笑:“小心不过逾的!”接过甜瓜略略咬了一口又连声赞甜。
这里正说着,就听小太监来报永正亲王妃来了,众人惊讶不已,湘云忙放下甜瓜站起身来。黛玉因也叫春纤扶着起来迎出屋来。
屋外头,回廊下,永正亲王妃牵着果儿已慢慢的走了来,后头跟着几个丫头子捧着东西,见黛玉迎出来,方氏忙道:“弟妹在屋里坐着就好了,何必还亲自迎出来,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妯娌两个走近了互相问安,方氏因指着身后两个丫头道:“早间去宫里请安,可巧皇上和贵妃娘娘分送节礼,正说要让人送来给弟妹呢,可巧我也多会子没来瞧弟妹了,就借花献佛,顺便带来了。”
黛玉忙道谢,命人收下东西,并带方氏的两个丫头下去歇息吃果子。
果儿瞧见湘云,似是极高兴,张着嘴笑呵呵的就走过去拉起湘云的手。小孩子家家的到了新地方,什么都好奇,拉着湘云哪儿都要去。
湘云因不许果儿往黛玉的屋子里去,果儿生气大哭,黛玉方氏忙问缘由。
方氏也不说什么,只板着脸向果儿瞪眼睛,果儿便不敢哭出声来,那眼泪却仍是汪汪的流,倒把黛玉舍不得了。
看着湘云给果儿擦眼泪,果儿仍是委屈的眼红红的,黛玉便让春纤带着果儿到屋里玩。果儿却始终不肯松开湘云的手,湘云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黛玉坐在外间厅里陪方氏说话,一时徐嬷嬷却带着凝烟都过来了。
“这时辰怎么就喝药了?”黛玉很是诧异。
“这是今儿王爷出去前特嘱咐的,王妃月份大了,这药也跟以前的方子不一样了。”徐嬷嬷笑眯眯地看着黛玉。
黛玉虽疑惑却接过羹汤喝了,尝着却是甜甜的,根本不象药,待要问,却见徐嬷嬷直朝自己使眼色,因便也就忍住了,慢慢地喝起来。
正这时,里面不知怎么了,果儿一声尖叫,听得哐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倒碎了,随即便是春纤湘云的惊叫声。
黛玉惊的甜汤几乎失手,永正亲王妃方氏已惊地站起来,那边果儿已红着脸,疯了一样的跑了出来。徐嬷嬷原就站在通向里间的门口,忙着转过身拦在门口,那果儿冲过来被徐嬷嬷拦着张口就咬。徐嬷嬷咬着牙,忙死死抱住,这时里头的春纤、厅里的凝烟及外头的小太监们等早已围上去将果儿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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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年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