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哪里当得起北王兄这番话。”龙旸连连摇手,又道,“父皇功高汤武,德并轩辕,小弟蒙圣恩得封王爵,惟有益加勤勉小心谨慎。只是我年轻面嫩,才疏学浅,如今父皇虽偶有差遣,每每夙夜焦思,寝食不安,生恐不得周全,枉负圣恩。哪比得北王兄雄韬伟略,事事成竹在胸。”说到此处,龙旸忽然止住话头,叹了口气,道:“况且我的事情,北王兄也是知道的,我那母妃是个不管事的,还有京里也没个好舅舅,先前好歹算有个外祖父,略可仰仗一二,如今偏偏也退了,塞外那边更不用说了,便是他们有心,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说来说去,只有北王兄才是我最敬服之人,也是我最信赖之人。”
自太宗称帝后,太宗、世祖前后两朝皇后皆来自塞外。今上登位后,一者因对塞外势力倚仗不复从前,二者不愿后宫被塞外势力一手把持,因此,本朝塞外女子均只能获得妃位。龙旸生母和妃正是来自塞外,六年前因病过世后,龙旸才被指给吴贵妃教养。吴贵妃封号‘宸懿贵妃’,待龙旸其实半点也不上心,不过是圣命难违,面子上大体过得去。
龙旸说得动容,话到最后,嗓音略微有了几分生涩。水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知道王弟亲近我们,我又何曾不是拿你当洛儿一样对待,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的,像你我这样的身份,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知有你多少双眼睛盯着,倘若稍有差池,便会生出许多口舌来。”
龙旸秉承了和妃的相貌,长得有几分像塞外人,肤色略黑,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五官说不上精致,但也称得上眉疏目朗,一张厚薄适中的菱唇从早到晚紧紧抿着,增添了几分刚毅之气。大概是水溶的话正对上他的心思,面上的线条稍稍柔和了下来,因道:“再过十来日,小弟就要随圣驾出京。我自小跟洛哥哥、纹妹妹一起玩耍,原比别人更加亲厚些。没成想纹妹妹的及笄生辰竟不能亲自到贺,心下愧歉,今儿好容易得了空,特意送贺仪到府上,不料才在太妃房里,也没见着汶妹妹,只说身子不适,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不动声色地凝望着龙旸,水溶心里料到八成是水汶有意躲着不见,口里却只说:“开春本就容易犯病,她又是那样的性子,疯起来谁也管不了,一个不当心着凉了也是有的,放心吧,不碍事。倒是你有心了,开府、娶妃双喜临门,多少事情等着你,还这般记挂着她,巴巴地亲自送礼过来,我代她先谢过你了。”温润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龙旸面上露出一丝焦躁,忽然起身朝水溶拜下去,道:“小弟有一事恳请北王兄帮忙。”
水溶忙要扶起他起来,一面笑道:“王弟该知道,我平生最受不了这些陈规乱矩,更何况你我这样好兄弟之间,有话但请直讲无妨,哪里用得着行此大礼?”
龙旸挣脱水溶双手,依然跪着不肯起来,咬了咬嘴唇道:“请北王兄成全,我想求娶汶妹妹为王妃。”
虽然大抵猜到龙旸心中的算盘,今见他直白地说出来,水溶还是略沉吟了片刻,方道:“王弟一片赤诚之心,感人肺腑,只是此事我却做不了主,一者,你的王妃定是要圣上亲赐,二者,汶儿之事终须二叔做主。”
“小弟深信以北王兄之才,若是有心成全,定能达成我之所愿。”
见龙旸依然执拗地跪着,水溶皱了皱眉,道:“你先起来,坐着好好说话,你若再跪,我可不陪你在这儿耗着了。”
龙旸见水溶有些不悦,只得起身复又坐下,正色道:“不怕北王兄笑话的话,虽说父皇给我指了一门侧妃,不过是身不由已。我龙旸心里除了汶妹妹,真没别人,若是有幸得娶汶妹妹为妻,我一定一辈子好好待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水溶阅人无数,对龙旸为人也甚是了解,这事他虽有自己的主张,且大致也能摸到水汶父女二人的心意,究竟拿不准,也不好贸然说绝,只得含糊道:“说实话,我巴不得你能做成此事,只是我担心圣上早有考虑,怕不是你想得这样。当然,只要你能说服圣上,我这里别无它话。”
龙旸自信皇帝不会驳了自己的面子,不过他也知道以皇帝对水溶的喜爱,定会征询水溶的意见,自己若想顺利求娶水汶,务必先要过了水溶这一关。听水溶这话,他只当水溶已然同意,也就顺势岔开话题,道:“还真别说,我如今可是掰着指头数日子,恨不得早日离了那牢笼,不说每日拘束得慌,单是那许多的是是非非,听听也够让人头疼。”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见水溶安静地凝目看向他,忙解释道:“王兄该知道凤藻宫新来的美人吧?前几日勾引得父皇夜夜留宿在那边。其中那姓朱的是个没头脑的蠢货,仗着侍寝了几次,以为登了天了。昨儿夜里在御花园,也不知哪里来得豹子胆,竟敢对我母妃出言不逊。本来么,母妃是个省事的,也不与她一般见识,谁知她运背,恰巧被父皇撞见了,当场给扒了衣服,鞭笞了三十,罚到辛者库为奴去了。”
水溶见他眉飞色舞说得高兴,微微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我当什么事,这也值得你当回事?”
龙旸却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道:“北王兄有所不知,这两位美人可都是两江总督李锡大人孝敬的,听说那李大人曾专门把二人送到秦淮河花船上,让那些花魁们教习了两年侍候男人的本领,会得花样可不少呢!”
水溶瞪了龙旸一眼,笑骂道:“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得是什么,整日里就关心这些破事。”
龙旸哼了一声,横了水溶一眼道:“你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我有什么办法,又不像你在外面逍遥自在,我住在那里面,这些是非想不听也难。再说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多半跟前朝也有些牵扯。你可知道今儿圣上为何当庭斥责了王子腾吗?”见水溶做出聆听状,又道:“可不单是他那好外甥惹了钟粹宫贞嫔娘娘的亲弟弟。还要算上昨儿夜里的事,父皇撵了那小妖精之后,就去找皇贵妃娘娘了,偏偏贾妃娘娘撞在枪口上,正在那边替她那个宝贝弟弟求赐婚懿旨,这不,父皇顺带申斥了贾妃娘娘好一顿,怪她作为一宫主位,没有教导好宫里人规矩。活该王子腾倒霉,两件事情碰到一处,当庭丢了脸面。”
水溶待听到元妃求赐婚懿旨时,脸色倏然一变,放下茶盏,问道:“你说贾妃娘娘替她弟弟求赐婚懿旨?”
这话多少令龙旸摸不着头脑,水溶怎么会关心起这事来了,一时也来不及多想,只木然点头‘恩’了一声。水溶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恐慌,不由别开头,暗自合眼调匀了呼吸,才艰难地追问道:“王弟可知道求娶的是何人?”
龙旸有些没弄明白水溶的反应,愣愣地盯着水溶道:“这我可不清楚,只恍惚听说是家里一个亲戚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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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亲们希望加快进度,石榴不得不将原来打算实写的一些场景改为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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