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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外之行定在明日正午启程,早朝时皇帝已下旨朝中之事交由忠顺亲王、东平郡王、北静郡王协同裁决,因近两年都是如此安排,皇帝亦不过照例嘱咐几句,便放水溶回宫。

  醉枫院里,甄氏从睡梦中醒来,耳畔萦绕着细细的鼾声,惺忪中生出刹那的错觉,喜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忍不住全身颤抖,欣喜地睁开眼,见到的却是巴哥睡得正熟,小脑袋安逸地搁在另一只鸳鸯戏水的枕头上,愣了一下,双眸渐渐漫起水雾,慢慢地一滴清泪倏然划过面颊。她慢慢坐起身子,半依在床栏上,瞅着它乖巧的睡姿发呆,忍不住手指怜爱地划过柔软的皮毛。小巴哥不满地扭了扭身子,懒洋洋地睁开黑沉沉的眸子,见是甄氏,抬起头来讨好地‘呜,呜,呜’了几声。甄氏拍了拍它的小脑袋,低声呢喃道:“还你对我好!”

  沐浴着冬日的暖阳,水溶缓步踏入醉枫院,静谧安宁的院子,竟然空无一人,直至跨进房门,才发觉月容和一个小丫头坐在东屋门口睡着了。他略微踌躇了一下,终是轻轻地跨进东屋。床帐半掩半卷,听到轻缓地脚步,甄氏抬起头来,待看清来人,不由愣住了。做了三年多的夫妻,水溶从未在她歇晌时来过内室。

  水溶沉稳的脚步停在床前三步之遥,金彩辉煌的帷幔间,床上的人容颜憔悴,眼角恍惚有泪痕,似漠漠秋雨中飘零的一片枯叶。见到这副情形,心底的愧疚使水溶不忍直视,偏过头,他犹豫着道:“你,怎么又瘦了!”

  巴哥听到男子的声音,挣脱甄氏的抚摸,从床上一跃而下。甄氏恍然醒悟,一面起身从床上下来,一面道:“王爷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巴哥拼命摇着尾巴,亲热地上前一个劲儿地往水溶腿上蹭,水溶弯腰将它抱入怀中,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方开口道:“你向圣上求的事,圣上已经恩准了。想必是你考虑多日做的决定吧?”他叹了口气,又道:“是我亏欠你了!”

  甄氏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幽幽地道:“王爷何曾薄待于我,是我自己福薄命舛,不能为王爷诞下子嗣,延续王府香火,辜负了太妃和王爷。如今求了皇贵妃娘娘,让出王妃之位,不过是为求自己心安!王爷大可不必如此自责!”

  水溶看着怯生生站在一旁的甄氏,沉吟半日,方缓缓道:“终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拿你当汶儿一样看待。”甄氏心头一酸,背过身去,忍了半日的泪水便簌簌滴落。水溶瞧见她双肩微微颤动,心里不忍,将怀里的巴哥放到地上,起身从背后将甄氏轻轻拥在怀里,轻声道:“若婉,你是个好女人,是我负了你。一直以来你为了我讨好府里的每一个人,可是,你不觉得累吗?若婉,听我的,放下吧!做回你自己,不管怎样,我希望你日后能好好生活。”话语竟是从未有过的亲近温柔,说完不待甄氏反映,猛然放开她,转身一阵风似的快步离去,衣袂飘曳间,也带走了他身上特有的沉水香。急促的脚步惊醒了门口的月容,揉了揉迷茫双眼,目送着英挺俊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前。

  陡然离去的怀抱,宽阔温暖,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属于她了,尤其最后的哪几句话,似锤子般砸在甄氏的心里,是啊!自从嫁进王府,自己察颜观色,日日小心谨慎,惟恐错行半步,再难再苦,面上也是端着,从未表露分毫,自小娘亲就教导这是大家闺秀的气度,哪里知道到头来,得到的是他的嫌弃与厌恶!甄氏的身体抖动得如飓风中的一叶扁舟。

  是夜,养心殿里,皇帝心烦意乱的批阅奏折,半日反反复复盯着哪几行,迟迟不落朱批。戴权知道定是北番传来的音讯,让皇帝心神不宁,因小心劝道:“皇上,二更天了,早些歇下吧,明儿还要赶路呢!”戴权服侍皇帝四十余年,几乎能猜中皇帝一举一动的用意,但皇帝素厌下人揣测自己的心意,比如此刻,他明知道皇帝想去景仁宫,可也只能装作浑然不知。

  皇帝横了戴权一眼,没来由得问了一句:“你说朕该去吗?”戴权循声抬眼望去,书案后皇帝面色捉摸不定,深邃的双眸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想到十余年来宸懿贵妃的冷漠怨恨,戴权亦有几分心酸,眼前虽是世上最尊荣的皇帝,嫔妃如云,儿孙满堂,可他付出的一颗真心的女人,如今却是连正眼也不屑瞧他一眼,内里因由,宫里鲜少有人知道,那样的死结只怕此生都无和解的可能。

  混迹了几十年,他自然知道这会子由不得他装糊涂,因垂下眼帘小心地回道:“奴才听周福宁说,吴娘娘近几日来有些咳嗽,皇上还是去看看吧!”周福宁是景仁宫掌宫太监,年轻时与戴权一起服侍皇帝,当前吴贵妃入宫时,皇帝亲自向周福宁指给了吴贵妃,可谓是皇帝心腹之人。

  天上繁星点点,黑暗的夜色里皇帝只带了戴权一人往景仁宫而来,周福宁也是个人精,知道皇帝今夜必来,亲自候在门房里。

  才进入庭院,隔着一方水池,对面嶙峋的山石间,一坐小小的八角亭内,几盏红灯摇曳,白衣白裙的女子水袖翻飞,罗袜生香,唱得如怨似泣:“曾同鸾凤衾,指望交鸳颈,不记得当时曾结三生证,如今负此情,反背前盟。吓!你听信谗言忒硬心。追思此事真堪恨,不觉心儿气满襟。真薄幸!吓,原何屡屡起狠心!啊呀害得奴几丧残生,进退无门……”

  皇帝不由听住了,待到后头,心内触动,不觉心神伤恸,跌坐在一方山石上,一手抚住胸口,一手掩住口不住地咳嗽起来。对面的女子,许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脱了戏服,领着丫头匆匆往屋内而去。戴权知道这些话对于皇帝句句如利刃,然身为九五之尊,却容不得旁人同情,只得勉强劝道:“皇上,吴娘娘回屋了,皇上也进去吧!外头风大石子凉,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怔怔地望着飘摇的灯火消失在山石后,忽而回头,对着周福宁沉声喝道:“周福宁,你可知罪?”周福宁一时茫然,也顾不得地下卵石遍布,慌忙磕头求饶。皇帝冷声咬牙道:“你若再由着娘娘学唱这种催肝裂胆的唱段,下次提头来见朕!”周福宁全身簌簌发抖,吓得伏在地上连声答应。

  内殿里,莲心对着神色淡漠的吴贵妃劝道:“娘娘怎么能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算娘娘心里有怨恨,也要顾忌皇上的面子不是?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得罪了皇上,娘娘又能有什么好处呢?”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不是奴婢向着外人,这么多年,皇上也不容易!过往的事再怎么怨恨也是于事无补?其实娘娘仔细想想,即便不能举案齐眉,也用不着如此冷颜相待,折磨了皇上,娘娘自己心里又何尝好过。”

  她这里话音刚落,抬头便看到皇帝在宫人的请安声中缓缓踏入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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