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一次,大雨,又在街头遇见。
那时卓玉辰两手空空,被雨水浇得狼狈,袖子一拧便淌出一堆水来。恰好顾愁烟也在那屋檐底下避雨,她递给他一条手帕,他抬眼看见她,顿时又尴尬得很。她却恬静地笑着,等他来接那条手帕。
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子,他后来知道了,那想必就是完颜正初。完颜正初笑微微地看着她,问她是你的朋友吗,她说不是,是我的救命恩人。完颜正初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卓尚书的公子。
卓玉辰后来想起顾愁烟的那句话,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却不是朋友。救命恩人的情,比朋友更深重,但他却弄丢了她。他感到无地自容。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们之间疏远得大概只记得对方的名字和容貌了,却没想到会在如此险恶的环境里重遇,百感交集,却静默无言。
山谷里,光线最明亮时,是在正午。
华岫迷迷糊糊地醒了,肚子咕噜咕噜响,饿得慌。睁开眼看见顾愁烟趴在桌边睡着,屋子里静得使人心躁。门没有关,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卓玉辰的背影落在水池边,虽有花树映衬,却还是孤单清冷。
“喂——”华岫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卓玉辰笑道:“怎么才睡那样一会儿?实在不符合你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呢?”
华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软绵绵地在卓玉辰身旁坐下来:“周公老爷说今日没有饭给我吃,让我来找你。”其实也想说笑,但说了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只能勉强撇了撇嘴,“敖昆不是想把我们一天天饿死在这里吧?”
卓玉辰摇头:“听你嫂嫂说,他每日都会送一餐饭来。差不多也正是这个时候了。”华岫一听,倏地站起来,低头四处看了看,抱起一块有两只手掌那么大的石头。卓玉辰吃惊地看着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偷袭!”华岫昂首挺胸地说出这两个字。
卓玉辰脸色微变:“不行!那太危险了,惹怒了敖昆,他随时会杀了你!”
华岫杏眼圆睁,撅着嘴道:“难不成我乖乖地坐在那里,他就不杀我了?横竖都只得个死字,倒不如扔块石头出口恶气!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样对本小姐!”卓玉辰看华岫是睡了一觉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这么不分轻重,她哪里是敖昆的对手,便继续出言阻拦她,却忽然听见那道紧闭的院门外,一阵窸窸窣窣,铁链铁锁摩擦的声响。
一定是敖昆来了!
华岫眼珠子一瞪,也不管卓玉辰如何忧心,抱着那块石头便朝那扇大门冲去。一个闪身站在门侧。
门开了。
敖昆端着几碗饭菜进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门背后躲了一个华岫。只看见卓玉辰呆若木鸡站在院子里,一脸惊恐。他眉心一蹙,正狐疑,突然感到左肩膀像被铁锤砸了似的发疼,左手一松,托盘和饭菜纷纷稀里哗啦碎在地上。
紧接着砸了他肩膀的石头也轰然落地。
发出一声闷响。
敖昆猛然回头,眼睛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瞪着惊恐呆滞的华岫。华岫张大了嘴,手还僵着,保持着扔出石头的瞬间掌心相对、手指弯曲的姿势。敖昆的眼神像利箭似的刺穿了她,她如梦初醒,撒腿便想跑,可是敖昆单手便提了她,将她向后一扯,她脚尖离了地面三尺,整个人都飞起来,噗地一声撞在一口大花盆上,又骨碌碌地滚回来,滚到敖昆的脚边。
纤纤细细,哪经得住如此折腾。
浑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
华岫疼得眼泪哗哗直掉,倔劲上来,却不肯求饶:“敖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否则,姑奶奶我一把火烧了你这园子!”话才刚说完,又被敖昆拎起来,甩了两巴掌。敖昆一语不发,却好像失了常性似的,怒目瞪着华岫。
那只手,像钳子似的,箍着华岫雪白的脖颈。
一点一点,气力渐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