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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不日抵达都中,下了船,黛玉吩咐孙管事给另一船的公子道谢,却不料早已看不见,连船家都不见踪影,孙管事回了黛玉,她远望河岸,道一声罢了便了。

下了船登上岸,便见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几人见了黛玉便迎上来,先行了礼,仆妇们搬运物什,请黛玉上轿,她看那几个仆妇皆行止有度,心下便叹道:到底是公侯之家,与别家不同,这迎人的下人都体面恭敬。

雨燕雪雁同王嬷嬷也坐了轿子,只孙管事因要打点东西,落在后面,都中自与扬州的街道不甚相同,没有垂杨紫陌,也无小桥流水,路宽且大,人声鼎沸,她向外望去,竟有许多未曾见识过的杂耍曲艺,小吃摊贩,到底是天子脚下,繁华红尘。

行了半日,过了宁国府便是荣国府,她自西角门入内,立时有丫鬟婆子们迎上来,等轿子放下,有人搀着她出了轿门,上下打量,她便微抿唇一笑,算是见过。

等在进了几道门,便见到帘子那儿聚了好几个丫鬟,见她们来了便争相打起帘子,其中一人还对她道:“可巧呢,老太太刚还念着,林姑娘就到了。”

众人一时鱼贯而入。

屋内一银发老母已等候多时,黛玉观她雍容华贵,慈眉善目,便知她是自己外祖母,行至面前就欲行礼,贾母此时看到她心中已是翻涌,直搂在怀里,眼眶湿润,“我的心肝,可把你给盼来了,这一路可好?”

黛玉被贾母拥着,正感到长辈相亲的温暖,听她这样一说,眼泪也是不止,好半天大家才劝住了,贾母先回座上坐好,把王夫人邢夫人一辈先介绍给了黛玉,又少不得一番见礼,末了贾母让带姑娘们上来,黛玉这才多了几分好奇心。

素来知道他家的女孩是很受喜欢的,与别家不同,都是极有才华的,只是不知人是何样。

三个女孩儿不多时便进来,见黛玉坐在贾母身边,便知道是一早传着要来的林姑娘,彼此都好奇打量,王夫人忙给他们介绍,比黛玉稍大者,温柔可亲,名唤迎春,中间年纪相仿者,俊眉修目,名是探春,而年岁最小者,眉目清淡,便是惜春。

贾母只牵了黛玉的手同她说着家常,问了贾敏一事,黛玉一一答了,不多会竟是一阵笑声传来,黛玉转头却未见其人,过了会方有一年轻貌美的女子走来,衣着发饰皆锦绣辉煌,光彩无双,贾母很是喜欢这名女子,见到她便笑得合不拢嘴,旁的人便说这是琏二奶奶,名唤王熙凤,凤姐儿一见黛玉,也是拉着不松手的一阵好赞,黛玉见她眼含精明,却直爽干练,心中也有些好感。

一会儿,雪雁雨燕并王嬷嬷也同来拜见,果不其然,贾母虽未对三人有何评价,还是将身边的大丫头鹦哥给了黛玉,改了名叫紫鹃,黛玉谢了贾母,然后雨燕雪雁均带了表礼上前,贾母之份最大,她见了东西,只让鸳鸯放在一边说道:“何苦这样费心,还让你们一路带过来,怪重的。”

黛玉忙道:“都是爹爹一份孝心。”一旁的王夫人也笑道,“到底姑老爷有心。”

待用了晚饭,众人往话厅说话,不多时便有人在外道:“宝二爷来了。”

黛玉便知这是那个生下来带着玉的贾宝玉,来此之前,如海也说了府中众人,只这宝玉,是他去江南后出世,虽常有消息往来,但到底未见面不甚了解,况贾母心中也有联姻之意,只是这好不好的,都要黛玉自己参度,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那宝玉身披红袍进来拜见贾母,被贾母打发去给他娘请安,一时也没说上话,待回来时细看,那外貌当真是极好的,脖上挂着金光灿烂的项圈,下头是一块剔透美玉,果然是那通灵宝玉了。看贾母欢喜的神色,便知宝玉真是得宠如斯,便是要月亮也没得敢摘星星的。

那黛玉这厢不露声色的打量着宝玉,宝玉倒是大大方方的看了黛玉,眼中惊喜非常,一时竟然怔住,还是探春推了他一把,他才忙对黛玉行礼道:“这位妹妹我瞧着真是面善。”

贾母拉着他坐在自己另一边,笑道:“面善倒好,你们兄弟姊妹的和睦最重要,能玩在一处不磕碰了才是正理。”

宝玉点头,看着黛玉问道:“妹妹尊名是何?”

黛玉回道:“黛玉。”见宝玉不解,便解释道:“眉黛如山的黛,玉便是珠玉的玉。”

宝玉一听这妹妹名字里也有个玉字,一时兴奋便问:“妹妹可也有玉没有?”

黛玉心想,这宝玉到底是衔玉而诞,真是三句不离那块通灵宝玉,便摇头道:“哥哥的玉是稀罕的东西,哪里人人都能有的。”

却不想一听这话,宝玉便犯了病了,拿起手里的玉就往地上砸,一时贾母众姐妹都大惊失色,话厅顿时忙忙乱乱,黛玉心下一惊,不知自己倒是哪里说错了,竟惹得他这样。

待贾母帮他把玉系上,抹了眼泪叹道:“你若生气,做什么不好,偏偏摔你那命根子!”

说罢便说了好一番道理,这才唬的宝玉回转了些。

直到晚上歇下,黛玉仍是不解,倒是宝玉身边的大丫头袭人来劝她,说这等古怪事多得去了,让姑娘别放在心上,紫鹃也说宝玉自来是如此的,老太太太太们也不会怪罪姑娘,且放心便是,黛玉这才宽了心睡了。

及第二日醒来,先去给了贾母请安,黛玉便让紫鹃唤了雨燕来,又问了三位姑娘的住处,便让紫鹃和雨燕带着表礼去见三位姑娘,正巧迎春的屋子里,三人都在,黛玉便把礼物给了她们,俱是钗环,却还有笔墨,皆是上品,三人忙欢喜道谢,黛玉看她三人谈吐也是不凡,心想这些东西送了也不算辱没。

四人便在屋子里说话,惜春年纪小,却十分喜欢黛玉,便缠着她问扬州风土人情,探春便说:“林姐姐才来都中,你不说些咱们这的好事儿与她倒罢了,偏要她说给你听,等惹的林姐姐思家急切,不日回去了,看你怎么办才好。”

惜春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大不了我也跟着林姐姐回去,林姐姐能来都中,我也便能去扬州,再说听闻扬州花朝节也是很隆重的,只都中不兴庆祝这个,我倒还真想去扬州看看呢。”

迎春正随手拿着棋谱看,听惜春一说,便温柔笑道:“你倒是有心情呢。”

黛玉也笑道,“哪能那么容易就回去了,惜春妹妹若是想知道,我便说些,花朝节二月十二,虽天气严寒,但花朵都次第开放,虽春寒料峭,倒也风度宜人,晚上也有灯会,人潮涌动,只是……只是妹妹要是去了,怕是要回不来了。”

惜春不解道:“这花朝节里有什么,竟是会让我回不来?”

黛玉拿扇掩口笑道:“那花朝节啊,偏是坏贩子们出没拐走小姑娘最好的时候,你说你去了,一盏灯可把你拐走了,哪里还回得来?”

惜春知黛玉打趣她,笑着也不依不饶,“林姐姐真是的,这样还要打趣我,哪里我就这么笨了,让人一盏花灯便拐走了。”

迎春探春也都笑了,那探春更是说道:“一盏不行,两盏可尽够了?”

惜春看众人笑得开心,坐着一人生闷气,黛玉便拿扇子推她一推,她想了会,也便笑了。

待说完了话回来,便见宝玉正在廊下逗着鸟雀,宝玉今日本不十分开心,只服侍他的袭人见他终日懒洋洋的,便少不得劝了两句,没想宝玉却驳了她的话,那袭人心道我也都是为了你好,怎得被你说的却像是坏心眼一样,自然也不十分舒服,只管自己坐下做针线活,宝玉见袭人不理他,好生没趣,便到外来逗逗鸟雀解闷。怎料遇见了黛玉,他素来喜爱女子清灵,黛玉与众各别,自有一番风流态度,端的似个神仙妹妹一般,他心下便多了一份喜欢和亲近之意,见黛玉袅袅行来,好似弱柳扶风,自然脸上挂了笑容。

“妹妹去哪儿了?”说着虚扶着黛玉待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黛玉也没直说去了迎春处,只说了随便逛逛,坐下后便打发了紫鹃雨燕。

树荫下的阳光照在黛玉姣好的脸上,皮肤吹弹可破,面色白皙若玉,眸光清微,唇角带笑,真如娇花照水。

“妹妹倒是心情好的,早日起来便有如此兴致。”也不知怎的,就觉得很想跟黛玉倾诉,三言两语的说了和袭人的争执。

黛玉听了,便想他二人争执,我若多嘴,倒也是我的不是,便只把话题引向了别处,她自幼读书极多,后又是楚时珩做的先生,许多事说起来竟连宝玉都闻所未闻,一时宝玉便觉得黛玉知晓甚多,如身边那些碌碌之人相比,真是越发出挑,从此便引为知己,有了新鲜事物,都第一个说与黛玉听。

那袭人见宝玉多时也没回来,不由的有些担心,放下活计就去找,在廊下见到宝玉同黛玉坐在一处说话,便上前叫他,“二爷可算闹够了,赶紧回去吧,省得等等太太来了看不到你,又要操心。”

那宝玉原本正和黛玉说的开心,却被袭人打断了,因了早上的事,多少有些芥蒂,边摆手回她,“我正同妹妹说话呢,太太那儿,便是让她见着我同妹妹谈论古今,也是没有什么的,只得你这般大惊小怪罢了。”

袭人因他素来待自己都是和软的,今日这一番话已是少有的不顺之意,况黛玉还在眼前,当下就觉委屈难堪,面染薄红,真是楚楚可怜,眼中亦是有些泪痕,那宝玉最见不得的就是女孩儿家的泪水,见袭人这样的娇态,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跟黛玉告了罪,忙好言劝着,由着袭人带着回了屋。

只他回了屋还意犹未尽道:“这林妹妹没想到尽是这样通晓我心意的人,真是难得极了。”

袭人一听,心中复杂,面上却依旧殷勤妥当。

待宝玉走了,紫鹃雨燕也回过来,和黛玉一同走回去,路中黛玉想起当日在郊外,那两人议论荣宁二府,也说了宝玉,那时自己同楚砚也是侃侃而谈,如今见了这宝二爷,又见他对袭人温存态度,真真应了自己那句话,是有了姐姐妹妹的欢喜不已,虽他对事也颇有见地,偶尔也有大悟之言,可到底正心之事全不在意,竟置于风月之下,泱泱大府,只盼能护得他一世周全。

这样一来,心中对宝玉印象倒也了寡淡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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