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黛玉同三春姐妹也是颇为要好,尤其惜春,两人性子上也有些相似之处,只那宝玉,因一处坐卧,少不得见面说话,黛玉倒也应付的来,贾母见几人越发和睦,倒也乐见其成。
一日午饭才毕,姐妹几个便在院子里散步说话,几个丫鬟们背对着她们,叽叽喳喳说新打听到的事儿,言语中几个词倒是频繁的很,什么薛家太太,薛宝钗,进京。
探春因在王夫人跟前多,也知道些许事情,便道:“听说是金陵薛家薛姨妈的儿子薛蟠打死人了,所以要接薛家一家进京呢。”
惜春一听是打死人的事,讶异的啊了一声,迎春也蹙着眉,不多时便道:“听说,姨妈家还有个大姐叫宝钗,最是和气不过的了。”
黛玉因未听说过薛家和薛宝钗之人,倒也不便发言,便只跟着三姐妹一路走了。
未几日,那薛家也到了,一早贾母得了消息,免了小辈们的定省,说是给时间打扮一番去迎接薛家,那宝玉见黛玉穿戴整齐,便拉着黛玉一同过去,看他神色中的兴奋,真是姊妹几个都比不过的期待。
那宝钗随薛姨妈之后进门,给老太太请了安,便被姊妹几个围住,黛玉细细观之,只见她生的丰满圆润,也是风姿卓越之人,且对几个姐妹,俱是十分和气,并立刻送上表礼,连黛玉一份也未忘记,宝玉那份,更是看起来精致贵重。
只大家都未曾在意,那宝玉更是看的痴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宝钗的脸,宝钗到底是稳重之人,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那宝玉更是高兴,便道:“如此一来,咱们便又多了一个姊妹亲近了。”
惜春哼了一声,“得了你的意了,人家宝姐姐可是持重大方的人,如何可同你玩到一起去,没得惹上你的坏脾气。”
宝玉却只是笑,也不分辨什么,倒是宝钗道:“到底我远来是客,不管是宝兄弟还是各位姐妹,都是要走动的。”
薛姨妈一行人被安排在梨香院,宝钗日里便同三春和黛玉一处说话玩乐,一日又聚在迎春处,那探春见惜春待宝钗不似黛玉亲厚,便道:“如今怎么不见你打听金陵的风土人情,来日里也好去一趟?”
惜春道:“你还来打趣我,明知我也出不了都中,还整日吊着我的性子,好生没趣,真真我哪一日能出了这府里,莫说金陵扬州,便是荒原大漠也可去得。”
“你真是有志气,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可是极美的。”迎春接道。
惜春得意一笑,继续同黛玉玩那九连环。
宝钗一面与迎春下棋,一面听着她们说话,四人倒也乐业。
只一会儿,便见宝玉打了帘子进来了,进门便道:“我说去找你们,个个都没找着,原是都来这儿说体己话了呢。”
惜春便道:“就你整日巴巴的找姑娘们玩,我们说我们的体己话,同你有什么干系。”
宝玉对惜春的伶牙俐齿也是没辙的,见黛玉也笑看他,便走过去坐她身边,关切的问:“妹妹前几日还咳嗽呢,现身子可好些了?”
黛玉便道:“许是夜里被凉风吹了,多谢宝哥哥的关心,现都大好了。”
宝玉听她身子好了,便也开心,满不在乎道:“素来我与你住的最近,自然要关心你的身子。”
宝钗此时停了棋,看着黛玉也十分关心,温婉说道:“听说林妹妹可是一向身子弱的,我那儿还有好几根家里带来的人参,我素来也吃不上,只给了妹妹补身子,倒是极好的。”
黛玉忙道:“我如今已大好,便不浪费姐姐的参了,况姐姐之前的礼也是极贵重的,倒让我不知怎么谢才好。”
因宝钗是后到的,黛玉一来准备的礼也不能给了,偏宝钗给各人的表礼,姑娘们俱是相同,但到底都是华美精细之物,价值不凡,她也听雨燕雪雁说起,宝姑娘做人最是圆滑,几日下来,各处都打点的极好,阖府上下没有不赞她的,倒是有时说起黛玉,只说她性子清冷,恐是身子弱所以也不去各处走动。
“姊妹之间,哪来的谢,妹妹身上好才是要紧的。”宝钗说了,看黛玉已经解完了九连环,便道:“到底林妹妹是极聪明的,这么快便弄完了这个东西。”
黛玉只淡道:“不过熟能生巧。”
宝玉却是对九连环有了兴趣,拿起来之后就开始玩,因他现心里有些燥,那九连环便总是串不上,便好言求着黛玉弄弄,黛玉惜春都只看着他笑,也不帮他,倒是宝钗看他满头是汗的,便道:“给我吧。”
便拿过帮着串起来,宝玉看她也是动作娴熟,便拍手叫好,一会儿宝钗串完了给他,还慢慢的解了一个给他看。
宝玉仍是兀自解着九连环,可惜到底没长性,一会儿实在解不开,便甩手随置一旁,忽的想起什么,对宝钗道:“前几日宝姐姐给的表礼,其中那把玲珑扇我最是喜欢,真要多谢宝姐姐。”
宝钗看着他道:“你喜欢便好,只是你和林妹妹还真是一个样,一个玩物罢了,说什么谢呢?”
宝玉因引了黛玉为知己,又自觉待她比旁人亲厚,故听见宝钗说他俩一个样,便高兴的很,引的一屋子姊妹都笑了。
几日之后,孙管事携贾母所赠之物回扬州,黛玉便去求了贾母要送至港口,贾母自然不同意,道一个姑娘家的如何能出门只为送一个管事,黛玉便道有话要同孙管事说,贾母心想恐是她要带私房话给如海,知他们父女情深,便只得允了。命人准备了轿子仆从。
待黛玉见了孙管事,先是说了会子话,然后从袖中取了信一封,交由孙管事,孙管事忙接过,黛玉又让雨燕手中一长形木盒拿来,递给孙管事。
你道里面是何物,却是黛玉自到了荣国府,得了空便绘制的一副画,画上是荣宁街大致方位样貌。
原是那如海私下同黛玉所说,待她进京后画这幅荣宁长卷,亲自交给孙管事由他带回,不可与他人看见,黛玉虽不知如海深意,但一路过来时,便暗自记下来路况,细细绘制好。
孙管事忙将此物装入箱子,同贾母所赠贵重物品一同放好封严,然后长身作揖,算是给黛玉道别。
“姑娘有事只管跟雨燕等丫头婆子们提,切不可委屈了自己。老太太太太们若是杂事太多,也不可去打扰。”
黛玉点头称是,孙管事这一番话几如如海所言,当日如海讳莫如深的同黛玉很说了一番话,话中透露着让黛玉远着几人的意思,如今想到,仍略伤感。
如此,孙管事便准备登船,谁料有一人,朗声叫住了他。
“孙管事,竟是又在这儿见到你了。”说话者系一男子,不就是那日船上求药之人?只见那男子身后立着一个小厮,却是婀娜体态,一眼便知是女子所扮。
“原来是这位公子。”孙管事心中有疑,怎生如此巧合,正要走时又和这男子相遇,黛玉原戴了斗篷,听见有男子同孙管事说话,声音一听就知是谁,便低头径自走开,不料那小厮却上前一步,学着孙管事的模样给黛玉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位姐姐,我远远瞧着就知你是那日赠药之人,还请你受我这一礼。”
黛玉正想问她你如何得知我便是那人,那男子便拉了小厮回来,“万不可唐突了小姐。”
一旁站着的雨燕雪雁也是莫名其妙,只扶着黛玉就要走,那小厮见黛玉好似没听见正有离去之意,着急的不得了,竟是拉着那男子的袖子就说:“哥哥!我便是要同这位姐姐道谢,哪里有什么唐突的意思!”
黛玉见她说话娇憨可喜,便轻声笑了。
小姑娘见黛玉笑了,很是惊奇,“姐姐,你可不恼我了?”
黛玉摇摇头,“我哪里有恼你的意思。”
小姑娘很是开怀,也不管身旁的哥哥,就拉着黛玉道:“我那日就想见姐姐你,可是哥哥说怕我惊扰了你,就是不让我见,好容易今天跑出来见着了,他偏要阻拦,真是没趣极了。”
黛玉心想,这个姑娘容色出众,通身气派,必不是俗家之人,却没想到性格这样有趣,便问道:“你怎知道我就是给了药给你的人?”
那小女孩便直言道:“那日哥哥便跟我说,求得的药均是上品,必是千金之躯,如今见姐姐,跟个仙女似的,还能有别人吗?”
男子听她胡言乱语,真是恨不能捂住她的嘴,“你真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我下次还带你出来。”然后对着黛玉就是赔礼一笑,“这位姑娘,她年纪小不懂事,若话中冲撞了姑娘,还请见谅。”
黛玉抬眼看他,见他与那女孩儿面容几分相似,气质疏朗,浑然正气,便一福身道:“这位姑娘心境爽朗,浑然可喜,并无得罪之处。”
那小女孩听了,也得意的笑,“你听,恩人姐姐都这样说了,你还不赞我。”
那男子只是摇头,“你这鬼灵精,”转而对黛玉道:“上次得你赐药,如今再见便是有缘,还请姑娘告知姓名,我也好报答姑娘。”
黛玉只道:“助人为乐与人行善是应该的,公子不必在意。”
说罢同见孙管事已然准备完毕,再次登船,便着步离开。
谁知那小姑娘竟跟了上来,拉着黛玉就道,“姐姐可是嫌弃我?却不曾愿和我交个朋友?我叫沈悦,姐姐便好心赐了我名字罢。”
黛玉见她故作无赖状,偏偏模样真真讨人爱怜,心中也是拒不起来,便只得道:“你若是愿意,唤我林姐姐便是。”
一旁的男子忽的想起什么,便问道:“可是暂住在荣国府的表小姐?”
黛玉雨燕皆是一惊,“公子如何得知黛玉住处?”
那男子一听黛玉姓名,便惊喜道:“姑娘果是林氏黛玉?令尊可是扬州林海林先生?”
黛玉心中疑惑更深,这男人怎得认识爹,“公子何人?”
男子便笑道:“在下沈慈,多年前曾得林先生教导,先生真知灼见真令我茅塞顿开,如今见了恩师的女儿,又系在下妹妹的恩人,真是三生有幸,那日我得了姑娘的药,护了姑娘的船一路,临上岸边见了又仆从系贾家人等候,便只晓一二,况我也非耳目闭塞之人,自来大府里变动,其他各府多少也有耳目心神告知,只内中缘由,恕在下不能告知。”
黛玉便一点头,斗篷之下发丝顽皮偷跑出来,落在雪白布料之上,更显得青丝如梦。
这世间因果,便是如此,你未曾料到,它却已经发生,真真是循环往复,终有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