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如海却说被魇住了,且大夫说却是不知为何落下了些病,黛玉璟玉仍旧每日汤水伺候,虽说如海却未必如此,但到底黛玉心舍不了,将要离府,也尽心尽力。
虽璟玉比黛玉还要小上三岁,但却倒不问那如海病因,只帮衬着黛玉罢了,黛玉便问道:“何以你竟不问父亲何故如此?”
璟玉却道:“姐姐又所不知,那日夜里父亲梦魇了,却入了我的梦,对我道他这样做有不可言说的道理,只叫我不必担心,倒反要关照着姐姐便是。”
黛玉道:“却不是魂怪一说?”
璟玉道:“也非如此,许是我那大师父二师父给练出来的功夫,尝与我说,那梦境虽不过是幻境,但那世事,本就假作真来真亦假,真做假来假也真,我观父亲面色不好,但精气却是好的,如此方才信了那梦中之言。”
黛玉便轻声道:“我也只爹爹这么做必有缘由,但到底心下不安,况我又将去都中,此番再去,却是归期未有。”
要说那如海将黛玉送至贾母处全然放心,自然也是不像的,若非如此,怎会撒下大笔银两,却为那贾府送去,只想女儿在那府中不被人言,又因头回去时回来,王嬷嬷自然也说了黛玉在荣府时的处境。
原璟玉不只做这一梦,那僧那道也曾入了他的梦来,只道你如今也该同我回那山中,再坐留恋,也不过徒增烦恼。
璟玉看他二位师父,却不解道:“偏只我要整日里修身养性,看姐姐独自在外,却帮不得她。”
那僧人道:“绛珠一事,本就天定,你这小小年纪,如何能记上世凡尘。”
璟玉心中更是茫然道:“何为上世凡尘,缘何我竟一点不知?”
那道人对那僧人道:“如此也是他的心结,便给了他吧。”
僧人摇头叹气道:“若非警幻所托,何故来此,风月情祸,更比命债累及来世。”说完便振臂拂袖,璟玉便觉眼前一变,竟是那芳草仙树之地,天空云彩百般颜色,那鸾鸟竟比平日所见更叹为观止,他脚步及地,却见遍地百花姹紫嫣红间,只一株青叶红果之枝最清秀讨喜,正想动步,却被拉回,那僧道在他身旁警告道:“此非幻境,乃一仙术,若不甚落入,只怕魂飞魄散。”
璟玉便收了脚在旁看着。
那青叶红果只悠然自在的长着,及至一日,一脚踏祥云之人路过此处,却停在其身旁,声音却似听过一般,只听他说道:“那娇媚百花,不过时日,却是这绛珠,能得百年。”
却见那男子顶皓月管,着映霞衣,虽不见面容,却仍有熟悉之感,他手指微动,形成法式,就见甘霖凭掌而出,落于青叶红果上,只见那青叶红果却似长大了一般,越发光亮如新,抖抖叶片,竟与那男子致意,男子只微笑,看那飘渺烟雾笼罩叶果,却似护体一般。
在过片刻,那男子腾云而去,那夜间却乌云滚滚,一时摧枯拉朽般狂风暴雨,那青叶红果便再有那云霞护着,也无能为力,一时竟倒伏过去,更有一枚红果,不堪重负,落在一旁。
待那男子再出现时,百花已入凋零之态,他步不迟疑,只往那青叶红果处来了,见那青叶红果已是虚弱之态,焦急不已,再施了法,此次却是绛色水光拢住了叶果,一时却显得它越发透亮晶莹。
那男子心痛道:“只我几日忙碌,却教那帮子仙婆们这般疏于管理,若不是有妖反上天来,怎能让你受此委屈。”
才说话间,正又那一身战甲之人远远唤道,“真君,陛下急召。”
那男子头一次小心翼翼般碰了碰那顶上红果,又见一旁落珠,只用手拨到那青色叶下,再引了灌浇之水,方才离去。
日夜已过,男子却未再出现,那落珠半埋入土,也已经渐渐长出幼苗,也不知多少时光,也长成了一株紫叶红果。
璟玉看的分明,竟觉得那紫叶红果仿佛在同自己招手,若不是那一僧一道所言在他脑中,必是要去触碰一下才好呢。
却有一日,那几无人烟之地却有了一人身影,身着红衣,面容带笑,却依旧无法辨认,只见他一路赏玩,便是牡丹,芍药,芙蓉,丹桂,幽兰等都驻足一遍,正要走过,却注意到了脚下绛珠,看它虽润泽,却显得气息不足,心下不忍道:“虽有了那牡丹国色,幽兰芬芳,但到底也需得这般仙草,才是那百花园,只却看你竟是虚弱,便让我来助你修行。”
便是那红衣者引了着灌愁海水来浇在了绛珠之上。
璟玉看着,似懂非懂,他此时却还不知,这草木姻缘往事,便是一切初始之因。
再便是那化了女体的绛珠随了红衣神瑛下凡报恩,前世红楼,渺渺茫茫,璟玉一一看了,好似那皮影儿戏一般,页页时光,便如书册一般,恍然翻过,直至绛珠泪尽而亡。
璟玉看那一缕芳魂摇摇荡荡,直上九霄,先遇了警幻,竟又重入人间,便问身后一僧一道说:“两位师父,这却是何?”
那二人却只答道:“天机不可泄露,但凭你自己了悟罢了。”
梦中之梦,已然消弭,璟玉只觉才经历的一切却好似渐渐淡去一般,不免心下慌乱,那一僧衣道却自问自答道:“你可知这凡尘从哪儿来?”“却是那多情人写下多情文。”“若不是仙境可便是那酒池?”“却也有着伤心泪,未偿债。”
他还欲再问,却是那二人已推他道:“也该醒来。”
璟玉终是醒来,看到头顶眼熟的帐子,思绪还如坠云间,才刚他觉着做了老长的一个梦,如今却已经没了印象。
伺候他的小丫头手脚勤快上前道:“少爷可醒了?才刚姑娘吩咐若是醒了,便喝上两口子粥呢,可睡了有大半日了。”
璟玉甩甩头,只觉有些昏沉,倒也是吃下了粥,便问丫头道:“姐姐在那儿呢?”
丫头忙道:“姑娘正同楚夫人在房里说话呢。”
璟玉料想那宁氏来了,楚砚也十有八九会跟着来,倒想着要去见他一见。
果真楚砚在书房旁的小厅同水溶在商量事儿,璟玉原对着水溶有些介意,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儿醒来之后却没了那些子想法。
宁氏知黛玉先也被如海吓了一吓时,倒颇有感受道:“也是那帮大老爷子们成心,也不先通个气儿,那日里我听那街坊所言,还道是真出了什么事儿,着急的不行,好半天你那楚先生才说了不过一个计,偏偏害得我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半日,真真没有气死我。”
黛玉道:“原是我们也帮不上什么,轻姨却也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值。”
宁氏笑道:“自然是现在不去气的,只来日里都好好记着,待他功成身退之日,我再同他算总账来。”
黛玉虽笑,但眉间到底有愁绪,宁氏便关切道:“原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倒是也不细心,不正好有你轻姨我吗,黛儿可放心吧,只消在别处也别惦记着就成了。”
黛玉便点点头。
却说此时,如海房门口却突然出现了那一僧一道,衣不沾尘,袖也丝毫不乱,本该是分毫不露,却听得房中如海道:“二位高人,且进来一叙。”
那房中,如海看似病色萦绕,却端坐桌前,只抬手对那二位道:“与二位高人长日不见,别来无恙?”
道人一甩拂尘,“林老爷必知我们今日为何所来。”
如海道:“自是为了璟玉而来。”
那僧人道:“林老爷不曾被我错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分分合合,终有结果,只那前世姻缘,终又续上,总算了了那老头子一桩心事。”
那道人知他说的是那月老一直烦恼错了红线的事,如今一切归位,也叹口气,对如海道:“林老爷,如今绛珠得了真君子,你也可不必忧心,现绛珠欲往别处,自是别有他意,天命如此,你已然遵从,如此甚好。”
如海虽不解他们所言,倒隐约就觉那是在说黛玉一事,正要细问,却见那僧人划了个禁言的手势。
“他日再见,绛珠紫珠,便都是有造化的。”
两人再不多说,出了如海房门,几乎不曾把那原正好是要送了汤药来的沈氏给惊到,幸而沈氏曾也见过他二人,知他们看似笑呵呵的颇是荒诞,但到底也是有本事的,便对二人道:“两位大师可有事要找老爷?”
那僧人道:“你自做你的吧,我二人全不必服侍。”
沈氏便朝二人行礼完了才又端了药送进去,那僧人叹道:“果真又是一桩不了凡心。”
那道人便答道:“你何必理会那些。”
僧人哈哈一笑,再看去时,两人已无踪影。
璟玉才抬头,就见他二位师父站在窗外,便知是来接他的,便恭敬对二人说:“请两位师父稍等,我去向姐姐同爹爹辞行。”
那两人点头,却都看向房中坐着的水溶,僧人双手合十,道人放下拂尘,俱向水溶行了礼,口中亦称:“真君如今得偿所愿,我二人便再次恭喜了。”
水溶听得直皱眉,那话中倒是恭喜之意,那称呼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历来也不是什么真君假君的,不过说到恭喜,倒是值得恭喜的。
楚砚看看水溶也道:“怎见了你就称呼真君,见了我却好似视若无睹,真真是奇怪的和尚道士。”
水溶摇头道:“我何以得知。”
待给黛玉等人辞行后,三人便去往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