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从流觞道出来,便要回到那大道,黛玉还有些意犹未尽,水溶却笑说,往后自然还有更美的景色,便是在都中也有很多地方没逛得,这流觞道若是能在冬雪初融时再来赏游,才是别有一番味道。
临近大道,却是日落之时,江上风平浪静,云霞满天,金紫玫红,黛玉几人正要用饭,那船家却慌慌张张叫道:“大爷,大爷,不好了,却是水上的贼船出来了。”
水溶楚砚一听,对看以眼立时飞身而出,却看那江面上,本是波平无纹,却见一船,从两山之间而出,速度极快,却好似追着他们而来,船体破旧,却看不出一丝破绽来,船上也是一人也无,竟似无人划船一般。
楚砚同水溶压低身体,让那船家躲进贾琏一房,那船家想是从未遇见此时,竟在进门之前便跌了个狗吃屎。
两人凝神屏气,只听得穿越来越近,不到片刻功夫,竟有一人喊道:“兄弟们,上,看这船便是个大头!”
那躲藏的两人分别侧身,楚砚从袖中取出一只小袋,伸手一抓,却是铜钱一把,待听得脚步声时,转身站起,就势一发,将正要跨船的几个喽罗打落在了水里。
那船上的贼头显然那没料到这样的船上还有懂武之人,一时叫到:“等等,全给我停下。”
楚砚只昂首站着,抬头看去,那只破船船板已然被掀开,里面除却一个布衫男子,却还有十几个拿着大刀的侍从,那男子体格健硕,腰身魁梧,眼神却狠厉,一眼便知是个打劫作案的惯常老手。
楚砚看这形势,到也不露半丝慌张,竟还勾唇笑道:“这位仁兄,在下不过路经此地,全无冒犯仁兄你地盘的意思,怎得却要杀上阵来?”
那男子冷哼道:“一看你这船,便知你定是那群狗官里的一个,一身绫罗绸缎,饱人不知饿人饥,朱门酒肉臭,今天爷偏是要劫了你。”
楚砚见他说话虽言语中极为愤慨,并非全无章法,便知他定然有些见识,便道:“想来这位兄台误会了,我们不过是去都中投奔亲戚。”
男子也不理会他的说辞,只挥手让侍从们准备好,对楚砚说道:“为富不仁,便是你们的写照,便你是官也好,是商也好,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罢了。”
说罢手一挥,十几个侍从便纷纷跳入船中,楚砚再抓一把铜钱,扔向那些子喊打喊杀的莽夫,他那钱币虽说是铜钱,却是西山寒铁做原料,原是特制,一则方便携带,二则锋利可削铁断铜。
那一边水溶翻身而现,摸出腰间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也加入楚砚,他这武器是祖上所传,一直只当腰带装饰围在腰间,剑名出尘,传说是那上古铸造大师欧冶子所铸。
两人虽动了手,却都只攻他非致命之处,或是小腿肚,或是打落手中武器,不到一时,十几人却都敌不过。
黛玉原本在房里看书,便听得那船家的惊呼,她何时面对过这番景况,一时也是手足无措,雨燕雪雁并最里屋正收拾东西的王嬷嬷三人也是吓得脸色雪白,四人只得围在一处,却听那外头的动静,便是有人摔倒,有人痛呼,黛玉一面害怕,一面却尤在担心楚砚和水溶两人,也不知他二人状况,又慌又乱,差点就要起身掀帘子出去,雨燕一把抓住她袖子道:“姑娘可好好坐着,万不可动,若有了闪失,便是我们死上几回也是不够的。”
黛玉颤声道:“可衍之和楚哥哥还在外头,万一他们……”
雪雁忙道:“姑娘快别瞎想,楚公子同世子爷不是泛泛之辈,若是技不如人,也必会想了法子脱险的,姑娘要信他们。”
船体因着打斗而摇晃的更剧烈了些,那贾琏房里,却见两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贾琏抱着头缩着腿,闭着眼直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只恨从不曾跟王夫人一起念经吃素,没个菩萨保佑。
水溶斗了一会,见楚砚一人可制服那些侍从,便将手中剑挽了个剑花就飞身踏上那破旧贼船,魁梧男子也提着金丝弯刀攻上来,两人缠斗数十回合,终是水溶技高一筹,一把破了他的攻势,将他连连击退。
正当水溶再度提剑之际,那船舱里却传来了一声喊着哭音的叫声:“大爷手下留情啊,别杀我夫君。”
却见那帘子之后,一名单薄女子出得舱来,盈盈水眸中满是眼泪,那希望之情在看到水溶毫无收势之后,变成了绝望。
男子此刻也是真情流露:“露华……是我对不住你。”转而对水溶道:“今天我技不如人,便是输了,也无话可说,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妻子,她全不知情。”
水溶面不改色,手起剑落,那剑堪堪插入男子脸边五公分处的木板中。
只见他居高临下,声音朗朗道:“我知你必有苦难,可这么做却是你的错,你尚有妻子要保,我也有我心系之人要护,将心比心。”
那男子朝黛玉那船看去,见楚砚立在已道帘子之前,才知那房里必躲着女子。随即他低下了便是输了手中的刀也未曾低下的头颅。
水溶挪开了软剑,楚砚早已把那些侍从们绑在一起。
那女子见丈夫重获自由,也不顾其他,便冲到丈夫身前,泪水更是打湿脸庞,只恳切道:“你怎么这么傻,原我想着你不过是要带着大家去往别处,谁知你竟想好了江上劫人,幸得今日恩公慈悲为怀,如今你可都别做了罢。”
说罢转身就想对水溶磕头道:“真是多谢这位恩公,大恩大德贱妾来生必结草环为报。”
那男子同水溶却一同扶起那女子,水溶不过虚扶一下便是,只听他道:“夫人不必如此,这位兄台不过走错一步罢了,立时回头,善事亦能消抵恶行。”
夫妻二人均谢过水溶楚砚,楚砚原站在黛玉房门之外,便对依旧在房中的黛玉道:“妹妹切勿担心,一切已经结束。”
黛玉这才放下悬着的心,雨燕却递上帕子来,黛玉才觉脸上竟已湿了,王嬷嬷有些惊魂未定,便有雪雁服侍着到榻上休息一下便罢了,黛玉虽知自己抛头露面自是不好,但到底坐在里头茫然不知更是心下不安,便让雨燕取了块面纱,围在脸上,掀了帘子便出了船房。
水溶一见黛玉有些肿的眼睛,心知她刚才必然是因着担心到底落泪了,很是不舍,扶着黛玉对后面担心黛玉的雨燕道:“去准备两位温的巾子,给你们姑娘敷敷眼睛才是。”
雨燕忙领命去了。
黛玉道:“才是怎么了?这些可都是贼人?”
那男子再看到黛玉时便心中有愧,若是这船中没有那两名男子,只得几名柔弱女子,刀剑无眼的,若是伤了她们,自己便是一辈子也是要受那良心的谴责。
如此想来,便俯首认错道:“这位姑娘,却是我一念之差,累你的家人经此生死以劫,累你同小姐们担惊受怕,合该是我的罪孽。”
那男子便告知他们几人这一步失足的缘由。
原他姓施,是徽州一家镖局的镖师,每趟走镖虽得银不多,但到底他已满足,后又认识了现在的夫人,情投意合,便成了亲,谁知那镖局一日却不慎得罪了那徽州知府的一名门生,却引来了他镖局的灭顶之灾,徽州知府治民极其严苛,稍有不妥,便是提案关押,城里本就人人自危,后镖局出了事,也无人可帮,最后竟落得只得散了的唏嘘结局,他同几个走镖师傅同妻子想着去别处再谋生路,谁知因施夫人不知何故竟被那门生给看上了,想尽法子就要抢了去,他自是不肯,带着一干人等连夜出城,好容易同一船工商量好了,要去别处,谁知那船工隔日却被带去了徽州府里,他几人便如那亡命之徒一般,幸得有人懂那船,才总算出了去,一路疾行,终隐在那水道路中,正巧钱粮殆尽,众人中唯他功夫最好,便领着大家商议着解决之法,却不知被谁提起了劫道一事,众人居然全都赞同,他们原就同这些人相斗,自然该知道的一样不缺,只唯独他原很是犹豫,一己之力如何劝动他们,几乎不曾想到要自行离去,最后有人劝道便是不为了你,也合该为了你夫人,女人家的不能受苦。他才下定了决心。
谁到此处,那女子更是凄哀,只接了丈夫的话头道:“我原是不知他竟是为了我,我夫妻一体,苦也同得苦,甜也一处甜,若我早日得知,必不会允他做了这般的事,我虽是女子,也知忠义廉耻,更知国法家规,便是有一日成了那孤魂野殍,也是心中无愧。”
男子满面羞惭:“真真是我被猪油蒙了心。”
黛玉看那男子,口中忏悔之言却是极真诚的,再看他身边站着泪眼婆娑的女子,便对水溶道:“既是被人胡言乱语的蒙骗,况他二人也非不明事理之人,此事便就此了结可好?”
水溶原也不存治了这二人的罪,便道:“自然也行得。”
那夫妻喜出望外,正要拜别,楚砚却叫住他二人道:“如今你二人家道艰难,这里有些散碎银子,你们便拿去罢。”
男子推说不要,“便已经犯下大错,如今怎可以再承你们的情。”
楚砚道:“我出手相帮,不过也为着安心罢了,你夫妻二人却别再推脱了。”
那男子终是收下,最后行了大礼道:“在下原籍徽州施奉先,若是来日有缘得见,便是天大的事,也请一定要让我帮忙。”
楚砚等便应下了。
那男子又看看余下的人,大都因楚砚点了昏穴,只被三三两两绑着,便道:“这些人原是同我命运相同,虽他们一致想着要以此为生,但都非甘心如此,待他们醒过来,可否请也放了他们?”
楚砚水溶等自然并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