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回了贾府,每日里倒也不算得闲,一来湘云住在了立花居,倒有了喜欢上那地方也不往别处住去的意思,二来,那宝玉虽来的少了,到底还是不曾断过,况因住了湘云,他便是不能同黛玉说上两句话儿也能跟湘云玩闹在一处,偶尔黛玉乏了歇息之际,两人倒也去宝玉的绛尘室白逛一下罢了。
那日宝玉见了北静王世子,也不知怎的竟是好像发觉了自己端的是比不上人家一丝半点儿似的,竟有些消沉了起来,幸得每日里湘云同他玩乐,他才仿佛是缓了过来,只还是期期艾艾的问那黛玉,便是如何同北静王世子认得的,黛玉只道不过是略有认识罢了,宝玉虽想再问,到底黛玉心中有些不耐起来,一旁湘云见了,拉着宝玉倒走了。
王夫人却似转了个性子似的,自那日送了阿胶给了秦氏,又不知为何,竟也去了立花居,对黛玉嘘寒问暖了一番,倒让几个伺候的丫头看着好生新鲜,正巧看着紫鹃出去伺候外头那些晒着的被褥去了,雪雁才对黛玉道:“姑娘,可好生奇怪,太太今日里可真真是热络呢。”
黛玉道:“怎得你又要说些闲话了?”
雨燕笑道:“哪里里她不会说些闲话的,只怕不让她说真真是要憋坏了不成。”
雪雁道:“不过觉着这日子好似要晴天下雨似的,往日里也不说太太如何,只对着咱们姑娘,谁看不出比另一个院子里差了不知多少呢。”
黛玉瞪了她一眼,却是含笑道:“那个院子又如何了,本就有亲疏之分,偏到了你这只有为我不平的。”
雪雁笑道:“瞧瞧咱们姑娘对我真是一点也不可怜的,枉我日日帮姑娘上心呢。”
雨燕道:“可真苦了你了,雪雁大妹子。”
雪雁哼了一声道:“原我委屈点可没什么,只别叫姑娘被人算计了才是好的。”
便是她二人不说,黛玉心中也便是有猜测,王夫人待她虽不是不好,但到底不若宝钗等的亲近,况因着宝玉,她又有着一份介意,往日里也淡淡的倒罢了,只她这个舅妈,这几日倒是上心的很,便同那宝姑娘来时一样,总要带着些东西,若非料子,便是丸药,说话时,起居等也一一问了,自然更少不得那些子琐事,说着大姑娘也是有福气的,上头老太太也疼着,家世又清贵如何如何,更少不了说上两句要黛玉多去梨香院逛逛的话。
雨燕见帘子外头有影子,便收了话头道:“这些子东西我还是帮姑娘收着的好,姑娘看呢?”
这时紫鹃也打了帘子进来了,听了雨燕方才一句,便问了:“又要收着什么?正巧我昨儿才收拾了一个小柜子出来呢。”
雨燕便指了指那王夫人送来的东西,紫鹃也笑道:“太太这两日对姑娘倒是真上心。”话语里倒也有些难以言说的味道。
且不说这立花居里黛玉等人如何说话,那王夫人却是好生深思熟虑了一番,原她在元春处倒不觉得,转回来一想,自那黛玉来了贾府,先是那西宁王妃叫了去,又是那北静王世子来探了,这样的显贵,便是荣府,一年里能见多少次,又见黛玉再回时,身上带着的那些银子,她小小年纪姑娘家的,哪里知道管过家的媳妇操持府中过的那些银子钱便是一分一分都要算计好的,三十万两,要说大也非是什么天文数字,只怕让薛家拿出来,也是容易得很的事儿,但是她心中也知,如今府里的状况,若能得了帮衬,薛家林家,都是好的,虽现那些银子是在贾母处,将来却是难说。如此一来,便是宝玉心中太重黛玉,倒也不是那么堵人心烦的事儿,虽她依旧喜爱端庄如宝钗等,但考虑众多,也没有了再散漫着厚此薄彼的道理。
却说王夫人走了没多久,那薛家的姑娘倒也笑容满面的登门了,黛玉原是想趁着空儿歪一下子,看宝钗来了,却是不行了,只得起身对宝钗道:“宝姐姐坐吧。”
宝钗看黛玉正斜坐在榻上,便知她这会子恐怕是想歇息一会儿,倒在面上显出了些歉意道:“我来的不巧了,妹妹想是正要歇息呢?”
黛玉微微一笑道:“不过成日空闲,无事可做罢了。”
宝钗道:“我倒是羡慕妹妹呢,又也没得烦心事扰着。”
黛玉看着她道:“宝姐姐倒还羡慕我呢,这府里谁不说宝姐姐好的,知性又淑和的,做起那些子男子做的事儿来也是没得半点相让的。”
这话若是由别人口里说出来,宝钗怕也是要变一变脸的,便是如今黛玉说了,她却同没事儿似的笑道:“我做的那些子事儿不过是帮着家里分忧罢了,哪里能总看着妈一个人累着,况且不过是写几个字算些账罢了,旁的还能有什么。”
因着薛蟠的不管事儿,薛家铺子里的事儿如今倒要让宝钗管着些才好,她一个闺阁女子,又不是个嫁了的媳妇,手边料理的也当真不过是些细琐小事。
她素日里通姑娘们一起的时候,也是风雅之人,念诗作画,吃酒玩耍,行至又谨慎得体,没得一个人会记得她商贾出身,如今倒叫黛玉讲了,她纵是想恼,又想着同她交好,只得罢了。
黛玉只看着她这样谈笑风生,却觉着她确实是个机敏隐忍之人。
两人正无言间,却听那窗口清幽一声鸣叫,只见一只通体银灰的小鸟跳着步子进来了,天青色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却跳到了黛玉的袖子上,便又是一声婉转鸣叫。
宝钗好奇道:“妹妹这里想来都是稀罕物,这鸟我却是未曾见过呢。”
黛玉抬了抬手臂,那鸟也不怕生,只在她手臂上跳来跳去,翅膀展开时却是染着一层薄薄的深紫色,黛玉看着鸟儿眼中却有着怜惜,只答道:“一只夜莺罢了,如何宝姐姐却说没见过呢?”
宝钗心中也是奇道:若说夜莺,她见得可也不少,薛蟠往日里遛鸟逗猫的事儿也没少做的,却不曾见过这样的,那声音竟比她听过的更空灵不知多少,连翅膀也生的极致炫目。
她身后的莺儿真真是被这小东西迷住了,只想伸手逗逗那只小鸟,却见那鸟儿却避开了她的手,从黛玉的手臂上跳到了她的肩头。
莺儿叹了口气有些不甘道:“好歹我还同它都有个莺字呢,却也不让我碰一碰,真是一只金贵的鸟儿。”
宝钗只看了她一眼,莺儿便自觉说错话了,忙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黛玉道:“不过一只会唱歌的鸟儿罢了,如何比得上宝姐姐身旁的人。”
宝钗好生打量了一番那只夜莺,见它忽又展开翅膀飞去了一旁的书架上,便道:“前些日子我来妹妹这儿都未瞧着这只夜莺,前两日听姨妈说,却是那北静王世子来看妹妹了,可不是他送了妹妹的?”
同宝玉不同,宝玉虽也问黛玉她同北静王世子的相识,却不过是出于心中对黛玉的真心实意,如今宝钗来问,却有了别样的味道,那黛玉自然也就全无了兴致,只道一句:“不过一个玩物罢了,也值得宝姐姐这样上心?”
宝钗才知自己问的急了,便笑道:“只是见了这夜莺心中欢喜,这才问问罢了。”
如此一来,她心中却是更定了这东西必定是北静王世子送的意思,那日里雨中赏景,她也见了几个世子王爷,那日里她小心翼翼,逐一看过,自然发现了水溶在看向黛玉时眉眼间的绻绻之意,心中便有些不解,心道他二人若是初次见面,水溶怎可能有那般神情,但黛玉平日里也足不出户,她好生推算,便猜测定是那时西宁王府之行,那时她在贾府,而三春同黛玉却是去了王府,想来也就是那时候了。
她心中自是有些愤懑之意,平日里她常去绛尘室,只怕三春还有不及,宝玉嘴边常挂念着的还是那黛玉,王府请人,她不是贾府里正经的姑娘,便说得清楚些,同黛玉同样是客,只她却无法同去,心中郁郁不得志,自然烧心。如今水溶这般相送逗趣的夜莺,虽说是个玩物,但可见他的用心。
她自小才学过人,容貌也是自来只有人赞不绝口,却因着一个林黛玉,却有着处处争锋相对的意思,她也不是俗人,自然知道,这府里拿她同黛玉比较,不过是因着一个宝玉,更有那贾母同王夫人各自的意思,贾母有心要撮合两个玉儿,王夫人却想让她成了那宝二奶奶,可她脑中虽明白,心里到底也免不了那要胜了的意思。
紫鹃见那宝钗明里暗里倒问了不少那北静王世子的事,在宝钗走后不免疑惑道:“这宝姑娘却是怎么了,平日里还常听莺儿说她们姑娘总说要远着二爷,守礼的紧,可是个不得了的大家闺秀,这会子却来打听人家世子爷的事儿,当真奇怪的紧。”
雪雁听了嗤了一声道:“紫鹃姐姐可别信了那只巧嘴的莺儿说的话,这薛家宝姑娘,去宝二爷处还少不成?”
紫鹃闻言只摇摇头。
黛玉也不答,只觉宝钗一走更是困倦,雨燕忙上前忙她盖了盖毯子,便让她歇下。
那只水溶所赠的夜莺看黛玉闭着眼睡了,也抖抖翅膀,窝在榻前,把小脑袋一转,往翅膀里一藏,也闭着眼睛,看得几个丫头一阵好笑。
宝钗自出了立花居,也不着急回梨香院,原想着去陪着王夫人说会子话,正走着,却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听着了调笑的声音,那亭子外头种着芭蕉,长势极好,她越过叶片凝神看去,正是宝玉和湘云。
他二人也不知在玩些什么,只见湘云捏着宝玉的手在他手心写字儿,也不知是不是痒着了,那宝玉边笑边扭着身子朝湘云凑去,两人均有些喘,脸上也带着些红晕,一时湘云写完了,宝玉凑到她耳边说话,两人贴的极近,不一会儿湘云咯咯笑起来,就要去抓宝玉胸前坠着的通灵宝玉,宝玉也不阻止,只任由她闹去,好一番小儿女的娇态。
宝钗见他二人这番情态,心中却似一动,便转身对身旁的莺儿道:“莺儿,你可有听见什么?”
莺儿原就在不接为何自家姑娘走了一会竟停了下来,只她脑子里还转着那只极漂亮的夜莺,也没在意那周围的调笑,自然合了宝钗的意,只茫然的抬头道:“姑娘可是听见了什么?我怎得没听见?”
两人原就在那亭子不远处,自然也能听见宝钗有些刻意提高的声音,宝玉便起身道:“可是宝姐姐?”
宝钗看宝玉从亭中走出,面上纯然笑意,便答道:“原来是宝兄弟,我才想着去给姨妈请安,偏巧在这碰到你了。”
原并不想起身的湘云此时倒也起身走过来道:“宝姐姐,我才同二哥哥在玩呢,宝姐姐要去给太太请安?”
宝钗笑道:“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见了你们,便同你们坐坐罢了。”
宝玉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湘云见宝玉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虽有些气闷,倒也一晃而过,便拉着宝钗道:“这才好呢,二哥哥原想拉着二姐姐同四妹妹,谁想她们两人一个下棋一个画画,都不出来玩,真是没趣儿。”
宝钗听她抱怨,只拿着扇子掩着唇道:“云妹妹如今可算是改了。”
湘云一愣道:“改了什么?宝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宝钗道:“往日里,每每叫宝兄弟,只得你在叫爱哥哥,爱哥哥的,如今倒总算改了,变成二哥哥了。”
宝玉呵呵一笑道:“我却觉得不用改呢,这府里这么多人,每日里都听着二哥哥,二爷的,难得云妹妹叫我一声爱哥哥,与旁人不一样,才说明是我同云妹妹的情分在呢。”
湘云听了这话,才刚有的心绪却是都平了,只余下欢喜罢了,见她瞪了一眼宝玉道:“偏我叫你爱哥哥的时候,也没见你比平时叫你二哥哥的时候高兴,现在我改了你倒来说这样的话,这到底是让我改呢还是不让我改呢?”
宝玉倒是说不出什么来,支支吾吾的,又生怕湘云恼了,只好闭口不言,却看那湘云和宝钗此时都偷偷在笑呢,只不过宝钗笑了会子便罢了,湘云却趴在石头桌子上笑得起不来身,便恍然大悟道:“云妹妹如今也拿话来笑话我。”说着就要挠湘云的痒,他同湘云这般要好,自然知道她腰后处最是受不得撩拨,便要伸手过去,却听一旁宝钗道:“宝兄弟倒是注意些的好,姊妹们玩笑,总要有个限度。”
宝玉一听,心中自然有些扫兴起来,他同湘云玩闹时,湘云却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偏宝钗端着大家闺秀的规矩架子,说得又在理,只能悻悻收了手。
宝钗见今日这亭子里,不见平日里总会跟着宝玉的袭人同湘云的丫头翠缕,便问道:“怎么也没见袭人?只你二人在这儿,一会儿要冷了累了也没留个人服侍的。”
湘云道:“不过在自家里,哪儿来的那些子事儿服侍呢。”
宝玉也道:“正是呢,况袭人又去了太太那里,难得一日她没有跟着,倒能让我多玩会罢了。”
宝钗笑道:“宝兄弟这话真真叫人伤心,袭人素日里满心满眼的都是宝兄弟,你却只想着玩儿,仔细她回来了,又是一阵伤心。”
宝玉闻言蹙了蹙眉,显然是觉着让袭人不开心也是不好的,只口中还道:“袭人本是极好的,只总是念叨着读那些经济仕途的书,有些什么意思。”
宝钗便道:“她原也是为了宝兄弟好,我倒觉着,这袭人也是个有见识的丫头。”
宝玉闻言心中更是有些不喜,只道:“那些汲汲营利之人的东西,却叫我去读,我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
此时湘云却道:“如今好容易那让你读书的不在了,你可还不开心的玩儿?”
宝玉转头对湘云笑道:“可不是么,到底同云妹妹在一块儿最是轻松自在了。”
宝钗眸光一转,却见到了湘云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金色之物,却比她的金锁小步不了,只见是一个祥瑞麒麟,也是赤金点翠。
湘云见宝钗看着她脖子上那个麒麟,又见她已经把那金锁收进了衣领里,便笑道,“宝姐姐可是有着比我这个还要灿烂的物什呢,怎么只看着我这个麒麟发呆呢?”
宝钗转念一想,只笑道:“我那只锁如何比得上云妹妹这个麒麟看着漂亮。”
宝玉却是才见了那东西似的道:“我才知顾着同云妹妹说话,也没看这个东西,诶?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似我也有一个似的。”
湘云正把那麒麟取下来给宝钗看呢,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笑道:“原你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呢,却是这么个模样的东西,只我的比你小了一些罢了。”
宝玉道:“怪道呢,我说怎么好似见过呢,只我那个也不知去了哪儿了,可惜是我不上心了。”
湘云一听便气道:“你哪儿会记得,便是被人摸了去只怕也不心疼的,原我还想着你我各有一个,也是好的,如今你倒是丢到哪里也不知道了,偏还每日里只戴着这个通灵宝玉呢,也亏的整日里那传来传去的话,可见是一点儿也不假的。”
说罢又看了宝钗一眼,也不说什么,只伸手一把拿过了麒麟,甩了袖子就走了,宝玉却被她这样一来给吓着了,也不知哪里开罪了湘云,倒是宝钗道:“宝兄弟可要跟去看看?我可看着云妹妹抹了泪呢。”
宝玉最见不得的就是女儿家的泪水,况又是湘云的,要知这府里,除了黛玉,可就是湘云同他最志趣相投,他更不舍得湘云难受了,忙浑浑噩噩的就跟着去了。
宝钗慢慢的出了凉亭,却也不再去那王夫人的屋子,只转道回了梨香院。
莺儿心中却是有些不解的,开头的时候,要说这只锁,同那金玉良缘,也是姑娘的意思,如今她在一旁看了这三人,那云姑娘也有着赤金麒麟,同样是金玉,更何况这金麒麟,宝二爷还有个相同的成对,可现府里日益明白起来的金玉良缘,自家姑娘却混不在意的样子,虽还常去寻宝二爷,可那锁都只放在领子里,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再看宝钗仍是一副淡漠安然的样子,虽有疑问,却不敢说出口。
她哪里知道,宝钗的用意却不在此,金玉良缘一说,原便只有她这锁,同宝玉的玉,往日里那些缘分的说法,便只指着她,现多了湘云的麒麟,便不只她一人了,虽薛姨妈说了,宝玉也是好的,知根知底,也知道疼人,只她心中仍还有一丝希望,总是不能就这般的心定了,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一番子情景。
如此一来,若是她真的有机会一展那青云之志,荣府处,也并非无法交代,但若不行,倒也不过多了些小曲折罢了,她原想着,便是真的闹起来,这金玉良缘,到底还是要看那些子长辈们的意思,湘云心中便是再喜欢宝玉,若贾母王夫人等都没这个意思,她的心思,也终究是心思罢了。
只她不知,如今她算得满满当当,来日里,世事却不见得尽如人意。
话说那湘云跑去了立花居,正好黛玉也已经醒了,见湘云面色不好,眼角还有湿意,便道:“云妹妹怎么了?”
湘云一见黛玉,便坐到软榻上,抹了眼泪道:“我再不理二哥哥了。”
黛玉心道便是除了他,还能与谁有关,这二人要说是欢喜冤家,真真是一点也错不了。
这时宝玉也跟着跑进来了,就看见黛玉湘云都在那美人榻上坐着,总算松了口气,见湘云看见他却只当没看见似的,便上前去做小伏低道:“好妹妹,你可别生气了。”
湘云反问他:“你可知我在气什么?”
宝玉道:“你可在气我找不着那只麒麟,好妹妹,我哪里敢故意弄丢了它,只每日里我那儿也总有人来,丫鬟们收拾起来,放在了哪里我不知道的地方也是有的,你何苦为这个跟我置气。”
一边又对黛玉道:“林妹妹,你可快劝劝云妹妹,真真是要愁死我了。”
黛玉未及说话,就听湘云恼道:“你还去麻烦林姐姐,我做什么要她劝,又不是她挂着那通灵宝玉,便是什么什么缘的,也同她不相干。”
黛玉倒是知道了些这来龙去脉,便冷笑道:“我还当是什么的,原就是挂个什么东西罢了,也只得宝姐姐眼尖,谁戴了什么真是一概都知道的。”
宝玉一听,这症结竟在他那玉上,立时就有些癫狂,拽着手上的玉就要往下甩,口里还道:“这劳舍子东西有什么好!偏你们一个个都念着它,不过一块顽石罢了,我当初问林妹妹,她也没有,云妹妹如今也因着它伤心,我何苦还要它,真真砸了完事!”
说罢就要砸到地上去,这下湘云也不哭了,连忙拉着宝玉道:“二哥哥这是做什么,这玉如何摔的!”
宝玉不依不饶道:“如何摔不得,便就是这么个东西,大家宝贝的跟什么一样,可巧它在我眼里便是什么都不是!”
黛玉看宝玉真是有又要摔了那玉的心思,忙让一旁的丫头来劝住,她也是见过宝玉摔玉的,如今这可笑场景便又出现了。
众人一番手忙脚乱,好歹才把宝玉劝住,湘云原本就不过在赌气,因着听说那宝钗的锁同宝玉的玉这一事,她同宝钗住在梨香院那会,也是见了宝钗的锁的,便觉得哪里有这样的巧合,八个字都是成对的,便一直埋在心里,如今又因着宝玉失了麒麟的一席话,这才计较上了,她原本性子爽朗,这些也不过小女儿家别扭的心思,如今一见宝玉却好似完全不把那良缘一说放在心上,自然更不会想着再生出什么来。
好容易宝玉也平静了下来,看湘云拉着他,已然是混不在意的样子,一下便放心了,众人看这吵架的也和好了,自然不再当回事,只不料,宝玉这一场,又不知被谁说了,传到了贾母耳朵里,贾母晚上用完了饭,才留了几个姑娘同宝玉说话,如今湘云黛玉都在,便是她二人坐贾母左右,贾母看着面前的宝玉道:“你整日家的就想着摔命根子,真真是要把我这条老命摔了才是。”
宝玉忙上前跪在贾母身边,脑袋搁在贾母腿上道:“老祖宗,我不过白闹一场罢了。”
贾母看看左右两个姑娘,又看看宝玉,终究还是慈爱的笑了,“往后要是再出什么事,你可仔细着,我可让你娘告诉你老子,看你还敢不敢。”
宝玉被那一唬,自然脸露惊恐摇头。
此事便就此揭过,只那知情的人,也不知这一些,往后王夫人也知道了那麒麟一说,便又是一番心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