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朦胧间,忽觉身边有人,心中便猜是西门狂,睁眼一瞧,果然是西门狂。西门狂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黛玉的小腹,眼中三色流转不定,喜容满面,轻声道:“我的玉儿,我们有了孩子了!”说着也脱了披风和大衣裳,又在熏笼前烘去路上的寒气,才躺倒在黛玉身边,将她小心翼翼的揽入怀中,笑道:“玉儿,我觉得好幸福,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我们将来身边会围绕着一群的小萝卜头了。”
黛玉听了心中喜悦,却也有几分羞涩,伸手刮了刮他的面皮,道:“谁说要养一群的小萝卜头了!”西门狂拉过紫貂皮锦被盖在二人身上,笑道:“我一得知这件喜事,真是喜得了不得。若是爹娘两人知道,也不知道要乐成什么样子了。”黛玉道:“公公和婆婆素日里也是这般游山玩水的么?也不见个消息传来。”
西门狂笑道:“何必叫什么公婆婆,倒生分了,我们向来都是叫爹娘的。你也知道咱们家这样,也从来少把什么身外之物放在心上,因此也都是爱去那里就去那里,所以有的时候,几年不见也是极正常的。因咱们爹爹是俄罗斯人,所以相貌与常人大异,只怕吓着你,因此在你一进门他们就先出去游玩去了。”
黛玉听了极是好奇,道:“爹爹是俄罗斯人?”西门狂笑道:“是啊,他是银发蓝眼白肤之人,咱们的曾祖母却是西洋的一位公主,金发碧眼,所以我就是异族混血,也因此眼睛有三色。将来你若是生了个洋人似的儿子,也没什么奇怪的。”黛玉想着银发蓝眼白肤的样子,然后又想了想金发碧眼的样子,半日才笑道:“难不成真个要养个洋人似的的儿子出来?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模样儿呢!”西门狂听了她这话,自也是笑了起来,心中更是充满了幸福。
自黛玉有了身孕,那西门狂真个是寸步不离的,小心翼翼地叫宁无为大笑了一番,各种各样安胎的补品药物,以及将来生了哥儿姐儿要玩耍的各色精致玩意儿,西门狂更是不花银子似的买来,大到一艘出海的洋船,小到一张写字的笺纸,各色都是齐备的。恨得西门雪只嚷着不做妹妹了,最好是做哥哥的女儿。
才过了年,这日是初三,黛玉正看着紫鹃等收拾屋子,黛玉忽然想起了那年宝珠送了自己的玉簪,问紫鹃道:“那支玉簪呢?”紫鹃想了一想,道:“我只好生放在了姑娘不常开启的箱子里,后来也就没理论了。既然姑娘要,我就去找找。”便到那盛放着无数箱笼的屋子里找了起来,直找了大半日,忽然道:“怪了,倒是哪里去了?”
雪雁问道:“姐姐找什么?”紫鹃道:“姑娘要的一支黑玉簪。”雪雁想了一想,忽然拍手道:“姐姐不必找了,我想起来了!”黛玉问道:“你知道哪里去了?”雪雁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年抄检的时候里,不是有人翻看了紫鹃姐姐的箱子么?我记得也趁势她们也悄悄翻看了姑娘的一只箱子,只是那箱子也久没见动过,我也没在意。”
紫鹃把脚一顿,道:“想起来了,当日里也想着那箱子没什么,因此也未曾在意,却不曾想不知道谁把那箱子放在了那里了!必定是那些个太太心腹的婆子们使的坏!”随即极是惭愧,道:“是我的不是了,未曾看好姑娘的东西。”黛玉听了,道:“也算不得是什么,只是这玉簪来历不同,因此不想落在他人手里。看来是这贾家的气数了。”那玉簪是忠义王府之物,亦是禁中之物,算得是犯家之财,若是给有心人瞧见,必定是勾结昔日罪党的大罪。
就在这时,贾家也是忽然一片乌云笼罩,原来这日里一早,忽然就听到宫里传出话来,说元妃忽然小产,随即薨逝。王夫人闻了这消息,不由得大哭了一场,也只得忍住了,按品级大妆入宫吊唁。因那元妃未入宫之先亦是在贾母跟前教养长大,因此贾母素日里虽对王夫人不满,亦伤心至极,欲也进宫吊唁,却被宁无为劝住了,又使人替她告了病假。黛玉听闻也不免落了几点泪。
原来黛玉早听得西门雪说了宫中之事,自也知道元妃和周贵人多次争宠,又因禁足之故,心绪烦闷,不妨安胎药里竟吃出了麝香了,所以才小产了,也失血过多,加上皇上久已不宠她,又因好些事情责问于她,所以身子也就越发虚了起来。其实真正的死因,却是那日忽有刺客入宫,以白绫慢慢绞死了元妃。
那贾家里正是哀戚不已,那薛家已是残败,宝琴也早已出嫁,亦连其兄长嫂嫂亦早已收拾了行装径自回南去了,原本要带薛姨妈一同回的,偏薛姨妈总是想着走门路救儿子,又想依靠着元妃之名留在京城中,因此就是不跟他们回去,便到贾家依附女儿和姐姐过日子。她也未曾想到薛蝌夫妻走了没两日,竟就传来元妃薨逝的消息。
因此贾家连元宵亦不能过,到了元宵这日,想起能给了自己荣华富贵的女儿,王夫人正暗自抹泪,薛姨妈和宝钗过来软言劝慰。薛姨妈因道:“姐姐也不必太难过了,如今正是眼下的事情要紧,如今宝丫头有了胎,来日生个大胖小子,好歹也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子,怎么着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正是更兴旺的时候。如今里我也只担忧着一事,听闻那三丫头如今是郡主了,少不得我送着我这副老脸去求她的恩典,好歹把我那个不争气的蟠儿赎出来要紧。”
王夫人把眼泪擦拭掉了,道:“好妹妹,我何尝不明白眼下的事情?偏就有老太太挡在那边头里,那日也叫我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妹妹去了又能做什么?如今我细想了好些时日,只不知道那林丫头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看她衣裳打扮,满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个个打扮的花团锦簇的,竟是极富贵的人家了,我想着三丫头能有今日,也必定是这林丫头弄的,因此已经打发人去打听一些消息了。”
薛姨妈诧异道:“那林丫头已经嫁了人了?”王夫人道:“可不是么!那日见了她,虽然还是那么一副妖妖娆娆的风流样子,但气色打扮却越发比先前好了,还多了一个极出挑的兄弟来,竟真不知道她有了什么造化。那日可巧刚诊断出了有喜了,老太太她们几个也只光顾着喜欢,半点儿脸色也不给我,倒叫我好生气忿。”
正说着,外面周瑞家的道:“给太太、姨太太、奶奶请安。”王夫人道:“打听到了么?快些进来罢!”周瑞家的的掀了帘子进来,道:“回太太话,已打听得极明白了。原来那林姑娘嫁了的就是德馨长公主的同胞亲哥哥,名叫西门狂的。如今那满城里还在议论呢,都说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那样有福分,据说出嫁的那日里,光是嫁妆就不知道装了几百车,满城的街道巷子里都挤得水流不进的。还说那西门家是极富贵的,在大漠里那可是一等一的有权势,就是当今也卖五分面子。”
众人诧异,宝钗问道:“果然是如此的?”周瑞家的忙道:“果然是如此的。那日里奴才去卖袭人,可巧遇见了林姑娘和林姑爷,他们倒是没买袭人,却有一个极尊贵的天棋公子买了去,这公子还对这林姑爷恭恭敬敬的呢!”王夫人和薛姨妈有些惊异地对看了几眼,宝钗顿时站了起来,问道:“天棋公子,你说的是天棋公子?”
周瑞家的点头道:“正是天棋公子,那天棋公子是这么跟林姑娘和林姑爷说的。”宝钗扶着圆滚滚的腰身不住踱步,回头对薛姨妈道:“若是这天棋公子能助咱们的话,一句话也就能救了哥哥了!”薛姨妈含泪道:“这我如何不知道?偏他们门第高,咱们也进不去,好歹如今你也算是国舅夫人了,明儿里你亲自登门去求,或许还有些儿指望。”
王夫人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突然前头一阵大响,吵闹得了不得,王夫人怒声道:“作什么死的?吵闹什么?”忽然好些丫头跑了进来,道:“太太不好了,来了好些人,吵闹着要抄家!”王夫人婆媳和薛姨妈听了,俱魂飞魄散,不知道怎样是好。正要进屋里拿要紧东西,已经进来好些兵士,亦不避讳女眷在内,翻箱倒柜地查抄东西,亦有好些兵士将王夫人等锁于一屋。独薛姨妈并非贾家人,给两个兵士推拉出了贾家。
正闹得天翻地覆,忽听得一叠声道:“将各色东西等俱都收拾入册,当今万岁可是挑明了要派人亲点的!”然后又有人道:“所有贾家男丁俱都入狱,女眷锁于后院,丫头婆子下人等入册变卖。按年纪贾环年幼未成丁,无罪释放,屋中所有亦不稍动。嫡孙贾兰年幼,其母清净守节,亦不动其梯己物事,仍居于稻香村。”
王夫人等早已呆了,半日才回过神来,已给锁入后院,不由得泪流满面。那些丫头婆子等都已给拉了出去,亦连周赵姨娘也同下人一同入册变卖。王夫人和薛宝钗等在后院屋中,只依稀听得一些声音。
一位公子声音笑道:“世子,这赵姓姨娘乃系德贤郡主生母,亦系贾环生母,该当如何处置?”一道温润声音笑道:“西门公子已经嘱咐过了,这赵姓姨娘虽系姨娘,却也并无罪过,即使变卖,亦有相熟来买,倒不如免其变卖,送于其子供养,这点小小的面子也总该给了公子才是。”那先一人听了便笑道:“怎么说也该给郡主几分面子,不然岂不说不过去了?”说着立即扬声叫人将赵姨娘送到贾环处。
赵姨娘紧紧抓着周姨娘的手,不肯松开,给那两位大人磕头泣道:“小妇人虽免了罪过,然这姐姐亦非主子,只求两位公子大人也赏了这个恩典。”那两位公子瞧了几眼,还是先说话的公子笑道:“瞧来也可免得的,不过就是下人罢了。”那年轻世子想了想,笑道:“罢了,也就免了,回头这买人的银子我出就是了。”
那公子道:“想必还是给公子面子呢!如今夫人有喜,公子是万事皆足,少不得也慈悲了一些。”那世子道:“紫英,竟打趣起了公子来,回头叫公子知道了,瞧你有什么话说!”原来那公子竟是冯紫英,他之所以请命来抄家,也是照应着几分贾家的意思,不然若是别人来了,还不是如虎狼一般抄家取物,因此他来,也就处置温和了一些,也没叫贾家的人吃了什么苦头。他听了这话,笑道:“如今公子是听了什么话,都是极高兴的,我这几句话,他老人家也就更不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