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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里,黛玉才刚刚起床。说也奇怪,这两日黛玉难得睡得一日比一日香,夜间也不曾闻几声咳嗽,至今日起来,越发有了精神,便让紫娟细细地给她梳一回头。

紫娟见黛玉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忙高兴地净了手,细细地给她挽了一个紫娟版的倭堕髻。这个发髻是紫娟照原来的倭堕髻自行琢磨着改进的,摒弃了原来倾斜的突兀,只将头顶的发丝拢结,挽结成两个小椎,一个盘于头顶往一侧倾斜,一个堕于头侧耳际处,余者皆垂至脑后,只用一根蓝色丝绳打结即罢。

发髻梳完后,紫娟又搬来妆匣,从内里挑了三四个小巧的白、蓝色珠簪,别于头顶、耳际的发髻上,使蓝、白遥相呼应,越发显得黛玉娇俏如玉。

一切装扮好后,紫娟便从镜中打量着黛玉,笑着叹道:“姑娘,你这次病愈,脸色终于变红润了,再加上今日这番装扮,竟比西子还要美三分!”

黛玉笑着睨了她一眼,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个儿梳头的手艺呢?”

紫娟笑道:“哎呀,我给姑娘梳了这些次头,姑娘从没夸过我,如今,我想变着法儿的夸夸我自己,偏巧又让姑娘听出来了,真没面子!”说着,自己先掩嘴笑起来。

黛玉笑道:“好个精明的丫头,竟在这里等我呢!也罢,今儿我就好好夸夸你,好让你每日都变着法的给我梳头,你可依吗?”

紫娟道:“我伺候姑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敢不依的道理!就怕姑娘今日高兴了才好好装扮,明日不高兴了,又没心情梳好看的发髻了。”说罢,黯然神伤。

黛玉见状,安慰她道:“你不用想那么多,我如今也答应你,从今日起,无论心情好与不好,都要好好梳妆打扮,光鲜亮丽地出去,如何?”

紫娟听了,喜得拍起手来,忙一叠声地对旁边的雪雁喊着:“雪雁,快,打开衣柜,给姑娘选一套好看的衣裳来。”

一旁的雪雁忙高兴地答应了,迅速从衣柜里选了一件水蓝色竹纹软纱无镶滚的褙子给黛玉换上。黛玉看着褙子上的竹纹,笑道:“这个竹纹,是我这些衣服花纹里最喜欢的了,你们觉得如何?”

紫娟和雪雁都说好,紫娟又道:“那件白地红边的衣裳我也很喜欢,姑娘难道不喜欢吗?”

黛玉笑道:“我也喜欢,只是觉得不及这件。也罢,既是你喜欢,赶明儿我就穿那件,也换换心情。”说罢,便冲她莞尔一笑。

紫娟见她笑了,也便笑道:“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日后要多笑才是!”黛玉微微点头不语。

一时,雪雁和紫娟又互相帮忙梳好头,黛玉便提议去潇湘馆外的亭子处转转,散散心。紫娟和雪雁都赞成。几人刚走到屋门,就见鸳鸯快步从外面进得院门来。紫娟和雪雁忙迎过去,道:“鸳鸯姐姐,你怎么有空儿过来了?老太太那儿不忙吗?”

鸳鸯笑道:“正是老太太放心不下林姑娘,特地差我来瞧瞧的。”一边说,一边往里走,猛一抬头就看见黛玉袅袅亭亭地立在屋门那丛竹影下,看气色,竟是白里透红,透着一股少女逼人的青春态势,大有痊愈之态。

鸳鸯虽有些吃惊,但心内也是为她高兴的,因此忙过来见过了黛玉,笑道:“姑娘今日气色真好,竟像是大愈了。”

黛玉笑道:“可是呢,算是大愈了吧!这几日心里静了些,就睡得很好,基本无碍了,多谢姐姐惦记!”

鸳鸯听了,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方才笑道:“谢天谢地,姑娘能大愈就太好了,这下老太太就放心了。”

黛玉一边把鸳鸯往屋里让,一边笑问道:“老太太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横竖每年都要病些日子,见怪不怪了,不过养几日就好了。”

鸳鸯叹口气道:“虽是这么说,可姑娘这些日子病得委实久了些,又听说比往些年更重些,所以老太太一直放心不下。无奈这些日子府内事务繁杂,二奶奶有许多事情不敢作主,每日必去请示老太太几回,所以老太太竟没得空儿过来看看姑娘。这不,今日必要让我过来瞧瞧,她才放心!”

黛玉听了,微微笑道:“多谢老太太想着我,烦劳姐姐回去替我说,明儿我就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鸳鸯忙笑着答应了。

来到屋内,雪雁捧上茶。紫娟喝了一口,又问了一些病中调养的闲话,便扯到正题上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自打姑娘进府,一转眼都好些年了,不知道姑娘这些年在京城可习惯了吗?”

黛玉笑道:“习惯能怎样,不习惯又能怎样?左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鸳鸯笑道:“姑娘可别这样说,如今姑娘正值青春好年华,若有不习惯或不顺心的地方,大有改变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抓住这样的机会。”

“机会?”黛玉看了她一眼,心中虽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表面并没有表现出来。

鸳鸯笑着解释道:“就是说,若姑娘在京城住得不习惯,完全可以有机会回南边去。当然,若是姑娘觉得这些年在京城已经习惯了,就可以不回去。总之,只要姑娘愿意,在南在北,老太太都能想法办得到,而且保准能让姑娘一百个愿意。只是,老太太自己的意思,是想让你留在北边,毕竟南边也没了亲人,连个依靠都没有,老太太也是放心不下的。”

黛玉听罢,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姐姐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只是,我近来一直养病,还没有心思想这些个,等我决定了,再告诉姐姐吧!”

鸳鸯听她这样说,只得无奈地点点头道:“姑娘既然这样说,我也只好这样回老太太了。只是,鸳鸯斗胆还有一句话,想告诉林姑娘,林姑娘须不要多心才是。”

黛玉轻轻点头道:“姐姐但说无妨,黛玉自有判断。”

鸳鸯这才道:“按理说,姑娘是主子,我是奴才,我本不该说这些话。可我又觉得姑娘如今无依无靠,又处在这样敏感的时候,所以斗着胆子说出来,但求姑娘只是随便一听,若觉得我说得不顺耳,大可不必理会。若觉得我说得有些道理,姑娘须得早拿出个主意来才是。”说到这里,鸳鸯喘了口气,用手抚了抚心窝,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才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些年我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已看出一些端倪。如今的府内,早已不比姑娘才来时的样子,上上下下已现出些艰难来。所以,我劝姑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免得时间久了,等到连老太太都身不由已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说到这里,鸳鸯便掩住了口,起身告辞道:“姑娘,刚才我混说了些什么,如今自己都不记得了,还请姑娘一笑而过,别往心里去,除了紫娟、雪雁这两位妹妹外,更不要告诉别人才好!”

黛玉听了鸳鸯这番肺腑之言,早已红了眼圈儿,忙站起身道:“好姐姐,你放宽心吧,我知道你为我好,我是死也不肯说出去的。只是恕黛玉还另有打算,日后若有机会,黛玉再当重谢!”鸳鸯听了这番话,便点点头,告辞离开了潇湘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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