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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从潇湘馆出来后,心头犹自突突直跳。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方才她一冲动说得那番话,委实有些冒险。但又一想,黛玉已知晓她的意思,定不会到处乱传;何况,黛玉也不是个爱在背后嚼舌头的人,所以,也不用担心因此惹祸上身。这样想着,心才稍稍安定下来,自去把黛玉的情况回明了贾母。贾母听后,只得依了黛玉,暂且不考虑结亲的事。

再说潇湘馆。黛玉看鸳鸯走远后,返身回到屋内,静坐良久方叹了一声,自语道:“是该回去看看的时候了,免得在这里,也碍了别人的好事!”

紫娟听了这话,惊得忙问:“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回南边去?还回来吗?”

黛玉点点头,道:“先回去瞧瞧,等安排了那边的事情,再作打算。”

紫娟叹口气道:“唉,若是老太太当初能多考虑下你的感受,把你配给宝二爷,那是多么两全其美的好事!也不用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躲藏……”

“紫娟,不要说了!这些事怨不得别人,只怨我自己无能,又没有父母作主!如今我好容易死了这条心,你就不要再来招我了!”黛玉蹙着眉头说道。

紫娟听了,忙住了口。黛玉又问道:“我这次回去,不知何时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是愿意跟着我,还是愿留在府内?——当然,你愿怎样都行,我都依你。”

紫娟忙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自打姑娘进府就服侍姑娘,都这些年了,我们是寸步不离的。如今姑娘要回南边去,我定是要跟着,就是姑娘嫁了,也必得带着我的,难道,姑娘您不想要我吗?”说着话,眼圈儿就红了。

黛玉忙拉她过来,安慰道:“你快别这么说,你想跟着我,我求之不得!我只是怕你想家,毕竟你的家人都在北边,这次跟我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看他们,你能承受得住吗?”

紫娟见黛玉这样说,已然掉下泪来,一边哭一边道:“姑娘,我打小就被家人卖到这府内,这些年,家人也没有想过要赎我的念头,想来我对他们也不重要,所以,相比之下,那样虚无的亲情倒不如我和姑娘这般亲密的主仆情。又加上,姑娘这些年待我如同亲妹妹,我心内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跟随姑娘一辈子的,请姑娘不要扔下我才是!”

紫娟这番话,也惹得黛玉滴下泪来。想她在贾府这些年,姐姐妹妹不少,可到头来,能与她交心的,也没有几个,而紫娟,是其中最贴心的一个,她怎能丢下她不管?想到此,她忙拉她过来,道:“好妹妹,你既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从此以后,只要我活着,定会和妹妹在一起,假如我真的有了别的打算,也一定会把妹妹安排妥当,这样才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一片情义。”说完,主仆两人哭到一处。

哭罢之后,黛玉又把雪雁和春纤,并她从南边带来的奶娘王嬷嬷唤至屋内,把欲南下探视家乡的话同几人说了。几人听罢,均表示愿意同往,尤其是雪雁和王嬷嬷,一听说要回南边探视,喜得手舞足蹈,毕竟这两人原也都是苏州人,不过跟随黛玉来到京城,此别也好些年了,大家思乡之情每日愈浓,这次有机会探视,哪个不高兴?黛玉见她们高兴,又谢过一回,嘱咐一回,哭过一回,方才命几人回去各自收拾细软,待她回明贾母稍作休息后便准备动身。

潇湘馆内众人正在忙碌着收拾行李,忽见晴雯急急忙忙地进了院门。小丫头通报后,紫娟忙迎出来,笑道:“晴雯姐姐,你怎么来了?”

晴雯一脸焦急,一面走一边牢骚道:“唉呀,我要是再不来,我们二爷该在家憋疯了。”

紫娟诧异道:“此话怎讲?”

晴雯一边随着紫娟往屋内走,一边道:“昨儿我们院里闹成了一锅粥,宝二爷要往你们这边来瞧林姑娘,袭人和秋纹她们偏拦着不让来,说是太太吩咐过,不让二爷来这边串门,要是他不听劝,就让二爷搬出这园子。二爷无奈,只得在家里憋着,这不是,今儿实在憋不住了,就悄悄差我来林姑娘这边瞧瞧,看她病得如何了,夜里睡得好不好?还缺什么不缺?”

紫娟听罢,已料到王夫人这样安排,是怕宝玉再和林姑娘生出些事非来,薛姨妈和宝姑娘那边不好交代,因此,不免冷笑道:“既是太太不让来,宝二爷就不用费这心了,何苦呢,招得太太不高兴。”

晴雯听了她这话,知她也有情绪,口中只“唉”了一声,便来至屋内寻黛玉。此时,黛玉正在桌前坐着随便翻看一本书,早就听到了她和紫娟的对话,见她进来,也笑道:“既是太太不让来,你又何苦来?免得再招些怨恨!”

晴雯听黛玉这样说,知她已然听到了刚才的话,便叹息道:“我怎样都无所谓,横竖只是个奴才,早晚是要出这个园子的。我只是心疼我们二爷,如今大门不让出,二门不让迈,心里想的都不能做,这岂不是活活要把人憋死?”

黛玉听了,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便问道:“你们二爷差你来,到底来做什么?”

晴雯道:“我这次来,一则奉二爷的命,替他来瞧瞧姑娘,看看姑娘可大安了,还需不需要什么?二则,我也斗胆想替二爷讲几句话……其实这话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总而言之吧,就是想让姑娘明白,许多事我家二爷还被蒙在鼓里,家里上上下下都不让对他讲,这终究是没办法的事。其实,就算是他知道了,他又能怎样?姑娘也知道,这偌大的府内,二爷能做主的能有几件?横竖不是受那些人摆布?所以……”

黛玉听得晴雯这番话,先是佩服晴雯敢于直言的勇气,后又为宝玉悲哀。其实,有些事她何尝不明白宝玉的身不由己?可是,事到如今,又能她让这一介小女子如何去改变命运呢?所以,还是各干各的,从此摞开手最好!

黛玉细想过后,便对晴雯道:“好姐姐,难为你冒险来跑这一趟,黛玉心领了。你回去告诉宝玉,让他不要惦记我,说我一切都好,以后还让他多多保重才是!”

晴雯听了,也知黛玉已是死心,不由得长叹一声道:“既是这样,姑娘就请多担待我家二爷吧,姑娘您更要多保重,晴雯得了空儿再来替二爷瞧姑娘!”说罢,不及黛玉应声,便转身出了屋门。紫娟见她出来,也忙跟出来,两人在院门口又悄悄说了一番话,晴雯便无精打采往怡红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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