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凤姐吃罢早饭,便找了些丫头婆子到潇湘馆打扫屋子。巧姐也带着小红等几个丫头赶到潇湘馆看视,一时,潇湘馆内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可巧的是,晴雯为了上次王夫人教训了她几句话,心里正不自在,这几日一直不愿在怡红院待着,没事就出来闲逛,无意中就看见了潇湘馆里里外外的忙碌景象。正纳闷间,忽见小红出来指挥人抬东西,便忙招手让她过来,问道:“小红,潇湘馆里怎么了,热热闹闹的?”
小红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吧?太太让巧姐搬进来住呢!”
“什么?”晴雯听了,大吃一惊,忙道,“潇湘馆不是还有林姑娘吗?怎么林姑娘还没出门子,就让巧姐住进来了?万一林姑娘回来——”
小红叹口气道:“姐姐说得何尝不是?我们二奶奶也一直担心这个,可有什么法子,太太下了命令,执意让巧姐搬进来,二奶奶也是不敢违抗啊……”
“哦,原来是这样!”晴雯听罢,呆了一呆,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太太也委实不太像话,这不是明摆不让林姑娘回来吗?要是林姑娘果真回来了,见到自己的屋子被人占了,还不知怎么个恼法,太太怎么不考虑这些呢?”
小红冷笑道:“正是这么个理儿,可现如今,府里的许多事都不按常理出牌了,谁知道太太这步棋是怎么打算的。我们二奶奶也说了,以后行事更要万分小心,免得一不留神被人给算计了,这半辈子的心血就全完了!”
晴雯听了,心内更有诸多感触,正想再细问,忽听远处有人喝道:“小红,你不在院内干活,跑到那边瞎聊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吃顿好嘴巴不成?”
两人闻听,唬了一跳,忙回头看时,却是凤姐在那里沉着脸吆喝。小红大惊失色,忙道:“这下可坏了,我得赶紧走了!”说罢,不等晴雯答言,便提了裙子慌慌张张地往凤姐处跑过去了。晴雯远远地看她跑远,又见凤姐喝斥了她一顿,才进了潇湘馆内。晴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转身回了怡红院。
怡红院内,宝钗正领着莺儿往外走,见晴雯一脸忧虑地走过来,忙立住脚笑问道:“你瞧瞧,小脸儿又阴了,谁又惹着你了?”
晴雯忙立住脚,回道:“二奶奶说笑了,哪里有人惹着我,不过是在琢磨一些事罢了。”
宝钗笑道:“什么事,也值得你琢磨琢磨?”
晴雯尴尬地笑笑,知道潇湘馆的事她早晚会知道,便不再隐瞒,据实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方才看到有人在打扫潇湘馆,一打听,原来是巧姐要搬进去住,我这不是正疑惑呢,就碰上二奶奶了。”
“哦?巧姐要搬到潇湘馆去住?”宝钗听罢也一愣,忙道,“潇湘馆是林妹妹的住处,她还没正式走呢,怎么能让巧丫头进去了?你可曾听见别的什么议论?”
晴雯犹豫了一下,回道:“别的议论倒没听见,我只远远地看见,打听了下,便回来了。”
宝钗听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记得跟二爷提起时,别让他一时犯混又跑到潇湘馆去闹。到时,若是让太太知道了,咱们这些人又得挨一顿好排场。”晴雯忙答应着,转身去了。宝钗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带着莺儿径直往潇湘馆去了。
这边晴雯进了怡红院,见宝玉正无精打采地坐到游廊上看两只仙鹤绕脖子打架,便有些恼怒地走过来,道:“二爷,您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鹤打架了,我看您都快成神仙了!”
宝玉听到晴雯的这番奚落,哀叹一声道:“我不在这里看仙鹤打架,我还能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儿那么一闹,太太着人把我看得更严了,我如今哪儿都不能去,整个就成一囚犯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晴雯冷笑道:“就那么点破事,二爷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了!赶明儿林姑娘回来,看到自个儿的屋子被人霸占了去,还不得活活气死?到那时,你就没心思说这些丧气话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个儿的屋子被人霸占了去?你快说啊!快说啊!”宝玉急得一下站起身,使劲摇着晴雯的胳膊追问着。
晴雯无奈,只得道:“唉,我本不想再管这些闲事的,可我这心里就是气不过,少不得告诉你,反正你迟早是要知道的,早知道了,早心里有数,免得再惹下什么事,让太太抓住把柄!”说着,便把巧姐要搬到潇湘馆住的事同他说了。
宝玉闻听,又惊又气,恨道:“把人都逼走了,怎么还不满意?竟真的要赶尽杀绝,才肯善罢甘休吗?唉唉唉,这可如何是好!”说罢,眼中不禁流下泪来,抬腿就要往潇湘馆去瞧个真切。
晴雯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好二爷,我把这事儿告诉你,不是要你这会子就去找人家闹去,毕竟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你要是再去闹,不但琏二奶奶脸上挂不住,就是太太、老太太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你的!所以,二爷还是省省心,且忍一忍,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去瞧也不迟!”
宝玉跺脚道:“林妹妹的屋子都被人抢了去,我哪里有不去瞧瞧的道理?就是林妹妹回来了,我也好有个交代啊!要不然,我到时说不出个理由,林妹妹还以为是我诚心要赶她走呢,要那样,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晴雯忙道:“林姑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她再怎么恨你,也不至于把你想得这样龌龊?更何况,你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最清楚……”
宝玉听了,仍是不依,执意要去潇湘馆。两人这一闹,袭人、麝月等人听见了,也忙从屋内跑出来解劝。众人正拉扯哄乱时,只听院门口有人喊道:“你们在吵什么?大老远的就听见咱们院内吵吵了,你们就不怕让太太、老太太听见?”
众人忙回头一看,见是宝钗回来了,都闪身立到一旁。袭人忙走到宝钗身旁,把刚才的事同宝钗说了。宝钗听了,叹口气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这事!你们也真是,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争吵到这个地步?二爷不是想去吗,就让他去好了,不但他去,我也陪着他去,我看二爷也不至于好意思到人家那里去闹,是不是啊二爷?”说完,便把目光转身宝玉,定睛瞧着他。
宝玉听得她这样说,只得哑着声道:“原就说只去瞧瞧,谁说要去闹了?偏她们这些人总是爱小题大做。”说罢,便一甩袖子,抬腿往门口走去,宝钗示意众人各忙各的去,她便带了莺儿追上宝玉,一同往潇湘馆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