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同宝钗一起往潇湘馆的方向走去。路上,宝钗嘱咐他道:“二爷,你这回去,只瞧瞧就可,千万不能惹事,毕竟是凤姐姐的主意,咱们也不能得罪了她……”
宝玉冷笑道:“林妹妹在咱家的时候,凤姐姐和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怎么林妹妹一走,她就惦记上她的屋子了?果然这些人心都是黑的,见人落了败势,就要落井下石。”
宝钗忙道:“好二爷,快小点声儿,让人家听见,可不是闹着玩的!”
宝玉“哼”了一声道:“我怕什么?难道她霸占了人家的屋子,还不许人说不成?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宝钗听罢冷笑道:“你呀,果真是个没心眼的,那凤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难道不清楚?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没的说成有的,你能分辨得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宝玉听了,先是一愣,忍不住停下脚步道:“凤姐姐虽说精明,可对待咱们这些人,还不至于太过份吧?她霸占了林妹妹的屋子,这样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她难道还有什么不得不的理由替自己开脱?”
宝钗摇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咱们且往那边瞧瞧去,听听她怎么说就知道了。”宝玉听罢,忙又抬腿急步往前走,宝钗和莺儿忙在后面紧追慢赶,好容易到了潇湘馆。
潇湘馆内,凤姐正在指挥着老婆子们抬箱柜,猛地抬头见宝玉和宝钗一前一后地进来,忙迎过来,笑道:“你们俩怎么一块儿来了?唉,你瞧瞧这儿乱得,都没有地方让你们坐坐!”
宝玉也不答话,径直进了屋内,各处细细地察看,见原来黛玉的东西已然被堆放到了后院的一间杂屋子里,如今屋内的摆设,皆换了凤姐为巧姐精心准备的物件,心内便十分闷赌。再回到凤姐身边时,脸色就十分脸看。
凤姐早就察觉到了宝玉的不快,忙陪笑道:“宝兄弟,巧丫头只是暂时住几个月,等开了春我就另收拾屋子让她搬出去。”
宝玉冷笑道:“凤姐姐是这家里的二奶奶,也是这屋子正儿八经的主人,还说这些话作什么?自然是你们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不用管那些亲戚们的脸面了。”
宝钗听宝玉这话说得刺耳,忙圆场道:“二爷,快别这么说,凤姐姐也是无奈之举!”说罢,又转头对凤姐道,“凤姐姐,他如今是越大越不懂规矩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凤姐尴尬地笑了一声,沉下声道:“宝兄弟话里的意思,我何尝听不出来?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你们不要以为,是我背地里替我们巧姐要了这处院子,其实不然,我是最不愿巧姐搬出来的,她毕竟还小,我还舍不得她离开我。可是,我真是没有法子,谁让我不能当家作主呢!”
宝玉听了这话诧异道:“凤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这个家一向都是凤姐姐当着,怎么你却说起不能当家作主的话来?难不成,巧姐搬进来是老太太或太太的主意?”
凤姐听了宝玉这话,半晌没有吱声,只是低下头去,用帕子拭泪。宝玉一见她这光景,便知自己猜中了,忍不住诧异道:“这可就奇了,老太太、太太闲来无事,怎么突然想起让巧姐搬到潇湘馆了?难道……这里面还另有隐情?不行,我得去找老太太问问去!”说着话,宝玉便要转身往贾母处去。
宝钗一听惊了一身冷汗,忙一把拉住他道:“你急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巴巴地去问老太太,你忘了老太太嘱咐你不要在这园子里乱逛了?这会子你却自投罗网,岂不是自讨没趣?”
宝玉听了,呆了一呆,只得站住脚步。凤姐也忙劝道:“宝妹妹说得是,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该息事宁人的为好。更何况,我家巧姐在这里也住不了几个月,到时我随便找个理由就又让她搬出来了,这样就是林妹妹回来了,也不碍她什么事儿,我到上边也好交代!你呢,就不要再惹事了!”
宝玉拧了拧头,虽嘴上没有言语,可心内仍是十分的不自在,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当面问问老太太,看她是如何打算的,又想把林妹妹置于何种位置,自己心里也好有个数!
两人又和凤姐闲话了一阵子,宝钗便硬拉着宝玉走了。回去的路上,宝玉一直闷头往前走,宝钗便不再理会他,独自带了莺儿去贾母处了。
宝玉正自走着,忽见前面有个人穿着粗布衣裳在弯腰打扫院子,看背影像是麝月。原来,麝月自打上次受了王夫人的处罚后,被暂时安排到了下房去住,这样每日打扫园子也方便些。宝玉因这几日都去王夫人跟前尽孝,也没顾得上来瞧她,这会子见了,忙跑上前去,喊道:“麝月,麝月,是你吗?”
麝月正低头打扫,忽听得有人唤她,像是宝玉的声音,忙抬头一看,见果真是宝玉,喜得忙迎上来,笑道:“二爷,果真是你!怎么这好几日都不见你出来逛了?是不是太太还在生气,不准你出院子了?”
宝玉一把抢了她手里的扫帚,扔到一边,叹口气道:“可不是嘛,我如今都成囚犯了!唉,不过有什么法子啊,前些日子把太太都气病了,我也不敢再惹她生气,每日除了去老太太、太太处,就只能在院里闷着了。”
麝月也叹口气道:“你呀,当初若是早些听我的劝,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不过,这样也好,你就好生在院里待些日子吧,等以后太太消了气,你再出来逛。到那时,我也该回去了。”
宝玉听了这话忙问道:“正是这个话呢,你几时能回去?还有,你这里累不累?若是实在累,我就让晴雯她们来帮你如何?”
麝月笑道:“好二爷,有你这句话,麝月就心满意足了,可不敢再奢望让晴雯她们来帮我打扫。不是我心疼她们,是这活儿根本不能帮,若是帮了,迟早会让太太知道,到时候,就不是打扫两个月园子这么简单的事了!所以呢,我们这些人还是老实些吧,等日后上边高兴不盯着咱们了,咱们再好生自在一回吧!”
“不盯着咱们?谈何容易!我看,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宝玉沮丧地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垂下了头。
麝月笑道:“经过了这些事,你怎么还是那么不知长进?你不替自个儿想想,也该替林姑娘想想吧?至少,等她回来的时候,你得能让她有个地方住吧?”
宝玉一听,知道麝月已然知道了潇湘馆的事,便叹气道:“你说得何尝没有道理,我只是一时想不出个好法子!唉,也罢了,你容我些时间,等我想好了,来告诉你!”
麝月听了,这才点点头道:“这才是我们的好爷!你赶紧去吧,免得让人看见,又要到太太跟前告状去了!”
宝玉无奈,只得站起身道:“好吧,你好生保重,我明日再来瞧你!”说罢,便一行琢磨一行回怡红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