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主仆三人回到屋后,关上屋门这一通大哭,直把院里院外都震惊了,众人也没有敢劝的,直到上夜的婆子过来砸门,问道:“院里怎么了?跟狼嚎似的哭什么?要是惊动了老太太、太太,可怎么好?”众人听了,这才战战兢兢地在屋门口劝。
屋内的宝钗也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硬生生地止住了悲声,把委屈咽了下去。文杏忙端了脸盆拧了毛巾,宝钗净了面洗了手,也吩咐莺儿洗了把脸,便吩咐道:“你们俩,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妈妈那儿!”
文杏听了,急得忙劝道:“二奶奶,使不得啊!这三更半夜的,您这么一走,必会惊动太太,到底问起来,可怎么说啊!”
宝钗擦着泪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吧,我也憋屈够了,正想把这个委屈往外倒倒,让这荣国府上上下下也知道知道,我这个新二奶奶,是如何当的!”
文杏急得直摆手,一边用脚踢着莺儿示意她也劝两句,一边又劝道:“二奶奶,要那样就更使不得了,这样的话,好说不好听,这府里上上下下要是知道了,二奶奶这辈子的名声就完了,二爷也一样,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咱荣国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宝钗冷笑道:“别人都不爱要了,我凭什么还拿着当个宝贝似的抱着!既是不想要,大家就都不要了,看谁丢得脸更大!”说罢,端起桌上的茶猛喝了一口,又吩咐道:“赶紧去收拾东西!”
文杏本想再劝几句,被莺儿制止了。莺儿虽说刚被宝钗打了一巴掌,可她是了解宝钗的,那是杀鸡给猴看,在那样的时候,她自然成了那鸡,不得不吃个哑巴亏,心中虽对宝钗有怨言,可大多数怨气还是冲着晴雯、宝玉等人的,因此也火上浇油道:“二奶奶说得是,咱们一向小心翼翼,没想到那些人却越来越得寸进尺,直要将咱们这些人都踩到脚底下去才罢休。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看二奶奶的地位就越来越保不住了。不如索性趁这个机会闹上一闹,也让她们知道知道,咱家的二奶奶不是那么好惹的!”
宝钗听罢,点点头,便又一叠声地吩咐收拾东西。文杏无奈,只得匆匆收拾了几件日常用的衣物,莺儿也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两人扶着宝钗出了屋门。
此时的怡红院出奇地安静,经过了方才那么一闹,大家都不敢再出一点动静,纷纷躲到自个儿的屋内,灭了灯。
宝钗出得屋门后,眼睛冷冷地扫了一遍整个院子,见静悄悄地无人出来照应,便义无反顾地领着莺儿和文杏来到了大门口叫门。那看门的老婆子见是宝钗叫门不敢怠慢,忙起身问道:“二奶奶,这么晚了,您去哪儿啊?”
宝钗也不答言,只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开院门!”那老婆子无奈,只得开了院门,宝钗带着莺儿和文杏急匆匆地迈步出去了。
那婆子见宝钗一走,便料到是因为方才的那番吵闹,当下不放心,忙来到袭人屋前,叫道:“袭人姑娘,宝二爷,宝二奶奶刚才带着文杏和莺儿出门了,您快去看看吧!”
这老婆子这一声叫,惊动了整个院内的人,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忙穿好衣裳跑出来问长问短。袭人和宝玉也都穿好衣裳跑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老婆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宝二奶奶刚才带着莺儿和文杏来叫门,还挎着包袱,我不敢不开门,开了门后她们就急匆匆地走了,我不放心,特来回二爷。”
宝玉一听,气得一跺脚道:“唉,这不是添乱吗?她有什么委屈,可以去老太太、太太跟前诉去,怎么能三更半夜的跑了呢!”
袭人也唬得浑身发冷,焦虑道:“哎哟,二爷,二奶奶既然带了包袱,肯定是回姨太太那边去了,咱们快去追吧,免得姨太太生气!”
宝玉叹道:“追什么追,这会子她们不知到了哪里了呢,咱们这帮人乱哄哄地追出去,肯定会惊动全府的人,到那时,咱们更没法交代!依我看,她们愿走就走吧,明儿再说!”
秋纹也着急道:“二爷,这可不行啊,姨太太那边要是怪罪下来,咱们可怎么办啊!还是快追吧!”
“算了,别追了,都回去睡觉!明儿一早,我去姨太太处领罪!我就不信,她还能吃了我不成!”宝玉赌气说完,转身回了屋。众人无奈,只得站在原地议论了一番,各自回了屋。
再说宝钗三人,她们出得门来,一路朝薛姨妈家的方向而来。路上,文杏频频回头张望,巴望着宝玉领着人来追,可直到三人来到薛姨妈家门口,仍不见宝玉的人来,把文杏气得恨道:“真真是个傻二爷,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着急!”
宝钗一边让莺儿叫门,一边冷笑道:“你别做梦了,我算看透他了,别看他平日里专爱和女孩子们打打闹闹,可到了真事上,他的心比石头还硬还凉!”
话音未落,薛家的看门已然开了大门,此人定睛一瞧见是宝钗三人,唬得忙把几人让进来,问:“姑奶奶,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宝钗懒得理他,径直往屋里走。文杏忙在后面道:“快别问了,只当不知道罢!”便跟着宝钗到了薛姨妈的屋门前。
此时,早有丫鬟听到响动起身出来看视,见是宝钗回来了,忙到薛姨妈窗前叫道:“奶奶,姑奶奶回来了,要见您!”
里边的薛姨妈一听,宝钗居然这个时候回来,定不是什么好事。当下唬得忙忙地穿戴好让宝钗三人进来。
宝钗一进屋,“扑通”一声就给薛姨妈跪下了,口中喊了一句:“妈,女儿不孝!”说罢,扑到薛姨妈的怀中,放声痛哭。
宝钗平日里在薛姨妈跟前娇生惯养,哪见过她这般狼狈,当下唬得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也肝儿一声,肉儿一声地哭了起来。文杏和莺儿等丫头也都掌不住,纷纷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