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夫人见黛玉在南安王府闭门不出,自己也奈何她不得,一门心思便又打起了陈妃的主意。她见陈妃如今得宠,胎相也渐渐稳了,元春肚子里却丝毫没有动静,便发了狠要将陈妃除去。这一日去寻了陈妃,只将催魂香同其他的一些东西送给陈妃。陈妃不好推辞,便收了下来,只是她自从怀了身孕,便不再用熏香,细细思量一回,就将那熏香分作两份,给元妃和萧妃送去。王夫人回府之后满心欢喜,因高兴不免夸了玉钏儿几句,只是玉钏儿想起金钏儿,暗暗发狠。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
因北静王府里面只有太妃和水溶两人,他们素日里倒也不曾大肆张罗,只简简单单地过节。如今水溶心中挂念黛玉,想同她一起过节,但是黛玉如今认了南安太妃作母妃,倒也不好只将黛玉接了来,因此北静太妃同水溶商量,说道不如请了南安王府中的一干人等,一起去北静王府里面聚聚便是了。
他二人商量已定,北静太妃便吩咐水溶去南安王府那里说一声,自己却准备了许多物事,又看着众人早起做了些应节的食物,一边叫人收拾打扫,一边又让人请了金陵城里面知名的戏班杂耍等回来,忙个不停。
水溶到了南安王府,见到南安王府也是一片热闹的景象,知道他们府上也在准备过中秋的事宜,忙去见了南安太妃,只叫她不必操劳,只一同去北静王府过节便是。
没想到众人听到水溶的话,竟全都看着黛玉笑了起来,黛玉也不说什么,只是脸却渐渐红了。
水溶见到这种情形,不免惊讶,因问道:“我只说叫你们一起去过节,你们却又作什么笑成这样。”
沐云便指着黛玉,对着水溶笑道:“我早就跟他们说了,你惦记着妹妹,必定是要请了她一起去过节的。他们却还有人不信。如今看来,还是我说的对。”又冲着南安太妃说:“我跟你说了今天不要忙着准备,必是有人要请了我们去的,你只道我胡说,如今倒只有我一个人猜着了。”
水溶听到沐云这样说,倒也不好意思了起来,说道:“偏你是个会作怪的。”
黛玉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突然见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说道:“如今妙玉姐姐也好了许多,咱们莫不如再请了她过来。”
南安太妃听了,倒也想了起来,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直笑道:“可见我实在是糊涂了,竟忘了她,亏得有玉儿提醒。”一边又冲着湘云说:“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回去了,等下若是有人来接,我只帮你打发了便是。”
水溶忙又派人去请妙玉,一时间又想起沈净来,便叫人把他也接到王府上。
湘云见到水溶不多时已经请了这么多人,笑道:“原是想随便过个中秋的,只是你们偏又招了这么多人来,倒叫我心里痒将起来。我却又想起了几个人,咱们不如请她们一起来,那才热闹呢。”
黛玉同湘云这些日子总在一处,倒是对她的心思也摸得清楚,因此便问她:“可是要请了琴妹妹、二姐姐、四妹妹她们?”
湘云只拍手笑道:“果然是你知道我的心思。如今宝姐姐刚刚作了媳妇,自然是来不了的。凤姐姐素来又是个操心的,想必现在已经忙翻了天去。想来只有她们三个得了闲,因此请了她们三个便是。”
黛玉听到湘云这样说,不免也动了心。她自从离了贾府以来,只回去过两回,一次是接了妙玉出来,一次是宝玉和宝钗成婚。不巧那两回又都生了不少事端,因此她同园中的诸人倒也有好久没有好好相聚了。可是她心中却也有所顾忌,不知道自己冒失请了她们去,北静王府那里又是不是方便。
水溶见到黛玉神色犹豫,心中倒也知道她的想法,因此便对着湘云说道:“母妃向来是爱热闹的,如今请了这么多人来,只怕高兴极了。”
南安太妃见到今天竟是如此热闹,心中倒也欢喜,只对着水溶笑道:“自打玉儿来了咱们府上,你整日得了闲便过来,不知道在我这里蹭了多少饭。如今带了这么多人去你府上,尽兴地吃上一顿,我心里倒也平衡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水溶抽了个空,便悄悄对黛玉说道:“今儿个你却也该罚。”
黛玉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用手绢打了他一下,说道:“你又来编派我。我只问你,我又是有什么不是了,竟要你来罚我?”
水溶正色道:“我素日里见你小心翼翼,却也罢了。如今对着我,又如何这般?你想要请了贾府的姑娘们来,原就该直接跟我说了,又何必左右为难不说出来?”
黛玉见水溶这样说,便知道她刚刚犹豫不决的样子给水溶看到了,心中知道自己确实有错,一时间也不好强辩,只拧着手帕不说话。
水溶看到黛玉不好意思,倒反而埋怨起自己来了,心中便想:“我倒也不该怪她。她在贾府里面久了,明里暗里受了不少苦,自然是要小心些不出错才好。如今来到南安王府里面,虽然日子过得自在了些,但她的性子又岂是一下子便能改过来的?这样看来,却是我心急了。”
因此水溶又笑道:“我只这样说你,你却又难为情起来。你既然知道了,以后只改了便是。”
众人收拾停当,便去了北静王府,等了一会,见到沈净和妙玉也到了。水心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妙玉,如今妙玉来了,自然也少不了带上她。又过了一阵子,见到宝琴和惜春也已经到了,只是却不见迎春。
黛玉见迎春没有来,少不了又问了她几句。宝琴回道:“前日二姐姐便已经嫁到孙家去了,如今自然是来不了的。”
黛玉等人听说迎春已经嫁了人,都吓了一跳,只问道:“怎么咱们竟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老太太和凤姐姐却也不派人来告诉一声?”
宝琴只撇了撇嘴,说道:“这话原也不该是我同你说的,只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听说孙家给了大老爷五千两银子,便把二姐姐聘了去。老太太心里觉得不妥,叫人去细细打听了一下,说是孙家的那人整日里游手好闲,偏又是极骄奢淫逸的。老太太听了,便不肯,说要退了这门亲。”
湘云听到这里,不免也为迎春担心起来,便插嘴道:“老太太既然说了不许,大老爷也该是听了的。”
宝琴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太原是找了大老爷来的,谁知道大老爷欠了孙家的钱,这才把二姐姐嫁了过去。任老太太如何说,都不听,只说女儿是他自己的,想给了谁便给了谁,倒是把老太太气了一场,索性丢开了手,再也不理会他们这些事情。”
黛玉听到宝琴这样说,心中也生气,说道:“大舅舅这件事情做的不妥。”
宝琴又悄悄说道:“若是这样,也还罢了。大老爷怕有什么变数,只一乘小轿便把二姐姐送出了门子。二姐姐见老太太撒手不管,她素日里又是个不说话的,倒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悄悄抹了把眼泪,便去了。老太太口中虽然说是不管了,又岂是真的能放心的?叫了鸳鸯姐姐跟着去瞧了瞧,回来不知道鸳鸯姐姐说了些什么,老太太这两天都没有吃下东西。”
黛玉听说就连贾母也病了一场,心中更加担忧,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宝琴是个年轻心热的,她见到园子中有些事情不遂心,宝钗又刚刚嫁了人,自己也不好同她说心事,如今见到黛玉,不免话多了一些。因此又继续说道:“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我瞧着四妹妹如今倒也古怪,想是她见到二姐姐那样可怜,三姐姐又无故殁了,如今成天只说一些阿弥陀佛的话来,倒是一心想要绞了头发去作姑子。宝姐姐同我劝了不少,只是她素来是个倔强的,便是我们的话,也不见她听了进去。那边府里却又不闻不问的,叫我不免也有些儿心寒。”
黛玉听宝琴说起惜春,想起她平时倒是爱看一些佛学经书的,心中不免也担心起来,便往惜春那里望去,果然见到她面上淡淡的,身前的菜也没有怎么吃,只是随手拈了些素果子用了,正如宝琴所说的那样。
黛玉许久没有见到宝琴和惜春,本是满心欢喜的,没想到竟得知了这些消息,不免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连他们一起说笑也不曾留意。
水心一直跟在黛玉身边,如今见宝琴说了这些话,倒惹得黛玉又不自在起来,不免有些埋怨宝琴。只是她知道宝琴是个有口无心的,同黛玉说这样倒也是出自姐妹之间的轻易,因此不好怪她什么,便劝黛玉道:“二姑娘是个极出众的,如今嫁到孙府,孙家老爷见她这样,又岂有不喜欢的?四姑娘年纪小,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事情,倒也有些看不开,做事就偏执了些,等她大了,倒也好了。老太太身子不好,原也是担心诸位姑娘的缘故,等姑娘们都好了,她自然也就好了。况且琏二奶奶常日跟着老太太,自然是好生劝她一番的。”
黛玉听水心这样说,心中倒也觉得有理,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但是中秋佳节,诸人都在一处热闹,她也不想扫了众人的兴,便打起了精神。只是她这副样子却被水溶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