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渺见“虞姬”突然溜走,长眉一锁,沉声喝道:“围起来!不许放走一人!”
包昕一个激灵,赶紧挥手让锦衣卫、御林军和御前侍卫霍霍提兵出列,刷拉拉团团包围了整个戏台前后。
戏台上,“楚霸王”见大事不妙,拼死打开竹筒,将蛊虫射向邱晚。
邱晚大吃一惊,脚下一点,生生往后倒退了十几米,蛊虫落在他的脚前,在地上抖了几下肥躯,化成一滩水散开。邱晚的棺材脸顿时更加像棺材。他立刻明白,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戏台后,海茺正往黑暗中躲,却被黑压压十几个侍卫提刀来追,急忙掏出钢珠打向他们。这是她的绝活,钢珠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取侍卫们的面门,迫得他们后退了一些。与此同时,她发足飞奔向乾清宫。这皇宫她可熟得很,趁着这帮苗人自顾不暇,正好扯呼,蛊毒的事也只能以后想办法了。
另一边,包昕率领侍卫们经过一番搏斗,也没用多少时间,便抓住了整个戏班的人。
但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一个暗绿色内侍服的“小太监”混出重围,随即往东南飞逃。
包昕忙率人去追。
朱浩渺盯着那个“小太监”,薄唇抿得死紧。那是小虫子?
眼看包昕就要追到那名“小太监”,斜刺里惊鸿乍起,一抹黑影如疾风刮过,眨眼间就带走了那个“小太监”。
是陆书同!朱浩渺握紧拳,狠狠盯着苍茫夜色。
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陆书同和小太监消失的方向,只有惊魂甫定的邱晚看到了一个快速飞蹿的身影往乾清宫而去。
海茺躲进了乾清宫偏殿,摸到自己的那间小屋,黑灯瞎火的换了身太监服,屋外到处是压低的声音:“搜,仔细搜!”
海茺将“虞姬”服团成一团,往床榻下一塞,这才慢悠悠打着哈欠走出屋子。
立刻有两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什么人?”
“啊!你们想吓死我啊!本公公日理万机,工作辛苦,难得睡个觉,你们吵吵什么?”海茺叉腰竖眉。
一个百户长提灯来看,果然是个奉御打扮的小太监。
“你是哪里的公公?叫什么?快报上来!”
“本公公在这乾清宫睡觉,你说是哪里的?说出来吓死你,本人正是皇上跟前最忠心耿耿的小虫子公公。”她忠心耿耿的话,天下所有的太监都是忠肝义胆、情比金坚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再看她一脸淡定,不由得信了几分。皇帝辍朝去见小虫子公公,他们当然听说了,如果眼前这个俊俏的小太监真是大名鼎鼎的小虫子,那可不能得罪,当下变得恭敬起来。
“公公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卑职等正在抓捕一个白衣红裙的女刺客。”百户长探问。
“呀,有刺客吗?皇上没受伤吧?”演戏啊演戏,使劲演。“不行,我要赶紧去看看,你们好好搜,不要漏过任何地方!尤其是皇上的寝殿,要特别仔细的搜!”
对哦,皇帝安危最重要。侍卫们觉得海茺提醒得非常有道理,一挺腰刀,气势汹汹冲往正殿去搜了。
海茺趴到地上,去床榻下找回那团“虞姬”服,点了火折子就准备毁灭罪证。
“小虫子,果然是你!”邱晚像鬼一样突然出现,阴鸷而死板的眼珠子盯着她,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
拜托,求您别笑,您一笑咱就想哭……
“想不到你竟然是蛊王派来的人,邱某真是大意了。”邱晚逼近海茺。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大总管,小的是受那帮黑心苗人的胁迫,否则就算给小的一百个沙包一样大的豹子胆,小的也不敢对付大总管您啊……”海茺后退着,房间太小,两三步就退到了墙角。
邱晚才不信她,继续很难看的怪笑着,双掌开始施法读条。
他想KO她,不是第一天了,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陆书同或者皇上,这个妖孽祸害决不能活在世上。
咦?关陆书同什么事?呃……不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而是那一次不经意的吻,不可磨灭的记忆,邱大总管他从此对陆书同产生了别样的情愫……(⊙o⊙)啊!陆书同你要吐?你要撕剧本?别且……
眼瞅着就要完蛋,海茺连冲老天戳中指的雅兴都没了,扁着嘴道:“你杀我有什么用?不如留着慢慢审问吧,我知道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秘密,你要不要听?”
邱晚愣了一下。这时,他远远的听到了蔡群忠的声音,估计皇帝正往乾清宫来。要是被皇帝看到小虫子,估计就拿她没办法了。
邱晚阴冷的瞥向海茺,出手如电抓向她的胳膊。
海茺惊慌之下,将手里的“虞姬”服扔向他。
嘶啦一声脆响,随之“嘭”一声,那团“虞姬”服被邱晚抓得粉碎,化成红红白白的雪花,散在空气中。
邱晚的手不停歇,继续抓向海茺,却突然发觉掌心剧痛,暗叫一声不好,那“虞姬”服有古怪!
海茺睁圆了眼睛,心想这次玩完了,拼尽全力踢向邱晚,人往边上斜着翻跳躲避。
谁知还没踢到邱晚,他就一屁股坐倒,捧着右掌,脸色惨白。
哎,老天在帮她开外挂?
海茺立刻来了精神,抚着手掌提了提腰带,笑嘻嘻看着邱晚。“咦,大总管,您好像受伤了?正好小的也有好多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不如先让我审问一下您老?”
看这狗东西一脸坏样子,邱晚气得差点吐血。
——
朱浩渺站在乾清宫殿前,默然半晌,奇怪自己跑这里来作甚?想想还是转身去了御书房。
明明觉得那“虞姬”就是小虫子,怎么又变成陆书同救走了那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是小虫子?那“虞姬”又是谁?躲哪儿去了?
说不清的失望和迷惘,朱浩渺眯着眼坐在龙案后,手指无意识的转着扳指,一圈又一圈。
快交三更时,包昕来回禀了对那班刺客的审讯结果。
“……邱晚偷走苗族蛊王的至宝秘籍,隐遁多年,他们此番就是奉蛊王之命来杀邱晚,顺便寻找那本秘籍。逃走的是他们的圣姑,叫素素。”
“素素?”朱浩渺沉吟片刻,“只逃走了他们的圣姑吗?还有没有人逃走?”
包昕不太明白皇帝的意思,“只说一行23人,22人是金蝉堂的,圣姑是他们的头领,适才拼杀中死了3个,余下全部关在诏狱。”
朱浩渺轻叹了口气。难道是朕错了?是因为总想着那狗奴才,竟然幻觉了?眼前浮现“虞姬”的样子,一口气喘不上来,不禁长眉深锁,感到头疼不已。
“皇上,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龙体欠安?老奴去传御医?”蔡群忠关切的打量着皇帝的脸。
朱浩渺撑着额头靠在龙案上,挥手由他去了。
包昕不知该不该退下,蔡群忠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一愣之后便跟着退了出去。
四周清净了,又沉思默想良久,朱浩渺叹口气,手指敲了三下桌案,笃笃笃。
两个黑氅子劲装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头面全都藏在氅帽阴影里,像两个地狱死神。
“陛下有何吩咐?”
“月前让你们查给小虫子刺宫的刀子匠,如何了?”
两人对视一眼,皇上怎么突然又想起来问这事?还以为他已经忘记这茬了。
“当时两个刀子匠在场,一名小刀刘,一名熊大手,此二人都可以作证,的确是刺了宫的。”
朱浩渺顿时闭上眼睛,难掩失望和不可置信。这辈子没这样挫败过,居然看走眼了……
——
朱浩渺想不到,让他困惑无比的“虞姬”小虫子,根本就在他的乾清宫偏殿那小小的房间里,正绑着邱晚,笑得脸都要烂了。
海茺揪住邱晚的一撮头发,作势要扯。
邱晚嘴皮直哆嗦:“别,别扯,哎呀咱家的头发……”
诸位看官有所不知,太监这种人,因为被割了鸡鸡,加上工作辛苦起早摸黑,看人眼色压力山大,因此普遍会肾虚;到了中年以后,头发是天天掉。邱晚五十好几的人了,一头枯黄泛白的头发,所剩无几,却被他宝贝兮兮的打理得顺滑无比,挽成鸡蛋大的一个发髻,上面还簪了一支绝品紫玉发簪。
海茺啥眼神,上下一打量,就发现了他的弱点要害。
“呐,大总管您就把如何得罪蛊王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小虫子嘛。咱们相处的日子太短,您可能还不了解小的,其实我这个人呢,是非常善良、非常讲义气的。要是知道蛊王会害大总管,小虫子早就去找蛊王拼命了。哎,你不信啊?那我问问你的头发信不信。”
邱晚翻了个白眼,感到头发就要脱离头皮而去,忙叫:“别扯!我说!其实我原本是蛊王的弟弟,当年我不服他,就偷走了《葵花宝典》……”
“等等、等等!”海茺目瞪口呆的打断他。《葵花宝典》?真的假的?太尼玛狗血了吧?!“你说的《葵花宝典》,不会是扉页写着‘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吧?”
邱晚惊讶的张了张嘴。“你看过《葵花宝典》?”
海茺抹了一把脸,都是血啊都是血。
“所以,你偷到宝典后,就把自己变成了太监?看样子你是已经练成神功了?”
闻言,邱晚气愤无比,脸涨成了紫色。
“什么神功!狗屁!里面写的都是解蛊毒的办法,一点武学都不涉及,却骗我自宫,啊呃呜呜……”他哭得凄惨,那是多少年的悔恨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低级趣味的混蛋骗子,在扉页留下那样一句话。一刀下去,从此不再是男人;醒来翻开第二页一看,那五雷轰顶的感觉,至今仍让他外焦里嫩冒青烟啊有木有!
所以说,看书不能光看扉页就动手,一定要多看几页再决定要不要下刀。看官们也是,不能光看一两章就下架,多翻两页再说嘛……
得知此宝典非彼宝典,海茺眼睛都快亮瞎了。《葵花宝典》写的是解蛊毒的办法?正点!宝贝啊!对她来说,这叫什么谚语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哭吧哭吧不是罪,哎——我非常同情您的遭遇。这《葵花宝典》是把您给坑惨了,蛊王还伤口撒盐要来追杀您,真是天理难容啊!”海茺拍了拍邱晚的肩,为他默哀了几秒钟。
邱晚挂着眼泪水,老眼诧异的瞪向她,真同情还是又有坏主意?
“这样吧,我们做笔买卖。您把害死人不偿命的《葵花宝典》给我吧,我呢就保护您不被蛊王追杀。您也知道,皇上就要南征云贵了,到时候我们鼓动皇上去把苗族蛊王给端了,不就给您报仇了?”
邱晚愣了一下。皇帝看重小虫子,要是联合了劝他去端蛊王的窝,倒是真有说动的希望。
“你为何要《葵花宝典》?”这小东西会平白无故发好心?
“所以说您不太了解小的。实不相瞒,因为强烈的求知欲望,我三岁的时候就悬梁刺股勤学不怠,后来又凿壁偷光看书,再后来,我还在雪夜借着雪光读书,唉,我真是太好学了!”海茺差点被自己感动,猛然想起似乎说反了,讪讪的转过身去继续瞎掰。“这个解蛊毒的知识,我是渴慕已久,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能看看那本奇书,我小虫子从此以后为大总管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邱晚当然不信,但也知道不会从她嘴里听到真话。眼下自己中毒奈何不了她,她的提议也是有利无害,只好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达成协议,正摸出乾清宫,就听人声鼎沸,涌向景阳宫。打眼细看,竟是皇后、兰贵妃、庄嫔、朱林雪都在,还有一帮侍卫押着二人,一个是席璋,一个是海蓉。
海茺瞪大眼珠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尼玛,能消停会儿不?!
没奈何,跟过去看看,见机行事吧。
皇后和兰贵妃拼命掩饰兴奋,一脸悲愤的表情,闯进御书房描绘席璋和海蓉的“奸情”。朱浩渺心情正恶劣,听完精彩的“奸情”故事,铁青着脸捶了一把龙案。两个不成器的,竟要坏朕大事!?
海蓉被绑着跪在地上,吓得花容失色,呆呆看着走来的皇帝和皇后,一口编贝玉齿上下直打架。席璋浓眉紧锁,倔强的瞟一眼皇帝,便转向海蓉。
“蓉儿莫怕,正好趁此跟皇上明言你我的事,求他成全。皇上他是明君,宽宏大度,我父亲于他有着深厚情义,非比一般,因此,他应该不会难为咱们。”
席璋的父亲席宗庄对于朱浩渺来说,的确非比一般。
席宗庄是朱浩渺曾经的第一武将,无论武功谋略战绩,都远胜包鸿。是他放弃自己的权势,追随朱浩渺南征北战,朱浩渺三分天下,有一分是他打下的;是他冲锋陷阵帮朱浩渺啃下了海仁简这块骨头,却为此受伤;是他不顾伤病转战天津卫,消灭了当时意图趁乱进攻的东极武士,没来得及班师就伤重身亡。
朱浩渺统一神州中原,论功行赏,包鸿封为右相,却规定从此不设中书平章,那个位置将永远留给死去的席宗庄,同时封席璋为永安王,席玲珑为显淑郡主。由此可见朱浩渺对席宗庄的情义之深。
朱林雪在边上听了,心里也有几分认同。这蓉淑女虽美,父皇他也不至于为她驳了席璋的面子,想来当初父皇压根儿不知道她和席璋的渊源。
海蓉压根儿没听席璋说话,只是既恐惧又痴迷的望着满脸紧绷的皇帝走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带着一股风,冷森森的扫过,停在朱林雪的面前。
“你,退下!”
朱林雪肩膀轻轻颤了一下,低下头应“是”。
他突然懊恼,不该跟过来的,此刻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多么愚蠢。不可否认,他想窥视父皇的内心,想看到事情的发展。这个想法何其幼稚……他要好好反省一下了。
朱浩渺凝视席璋,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子璋,你喜欢谁,朕都会成全你,但蓉淑女不行。”
席璋先是高兴,听到最后一句,刚挂上嘴角的笑就僵住了。
“皇上,子璋谁也不要,就求您把蓉儿赐给我,早在进宫为淑女之前,我就已经和蓉儿定了终身的。”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抽气。皇后和兰贵妃不禁鄙夷的看向海蓉,私定终身,居然还有脸进宫。
朱浩渺瞪向海蓉,一看她的脸,心里便好一阵烦躁。“蓉淑女,永安王说的可是真的?”
海蓉泪眼婆娑,轻摇螓首:“臣妾不曾与他有约,亦无丝毫纠缠不清。臣妾有难时,是永安王伸出援手,臣妾愿结草衔环以报大恩;但臣妾从未想过以此身相许。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亦是皇上的鬼,此心可昭日月。今日在宫中偶遇,因为感念恩德,臣妾不得已和永安王说了几句话,不想触怒天威,臣妾愿意领受任何惩罚,还请皇上您宽宥永安王,实在要罚,就罚臣妾一人便是,只当臣妾借此机会报恩了。”
说着,她叩首不止。
海茺看得眼眶都湿了,姐,你真懂事,真会说话。
席璋张口结舌看着海蓉,她看皇帝的眼神,他不是看不出来,她滴水不漏的言辞,却让他的心几乎凉透了。
皇后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贱婢,你和皇帝有什么感情可言?也配生为其人死为其鬼吗?
朱浩渺听完海蓉的话,倒也算满意,不再看她,弯腰去扶起席璋。
“子璋,蓉淑女知书达礼,容貌娟秀,你喜爱她,朕不怪你。当年你父亲临终遗书,洋洋千言,尽显赤忠,朕痛失宗庄,曾发誓要待你和玲珑如同朕的亲骨肉一般。莫说一个女子,就是半壁江山,朕也舍得给你。但蓉淑女已然是淑女之份,朕看她天资过人,是要大用的……”
席璋听皇帝提到父亲时语气很动情,心里不禁升起一丝不安。是啊,如今海蓉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他再来抢,那就是等于跟父辈抢女人,这多可耻。
可是等他站直了抬头去看皇帝,又觉得十分别扭。眼前的皇帝自称拿他当亲子看待,可是他却无法将皇帝看成父辈。皇帝英姿勃发,神威凛凛,哪里像父辈?眼角瞥见海蓉变得闪亮的眸子,更加一口气憋在胸臆,闷得他想吐血。
“皇上,臣想自请戍边,好好反省一下……”他想离开这里,好好想想这段没缘由的恋情。
要没发生这事,席璋要自请戍边,朱浩渺想都不想就会答应;但是既然知道他对海蓉有情,朱浩渺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席璋去触碰边防了。
“朕用你的地方很多,开春就要南征,朕希望你能在身边帮助,就像你的父亲当年那样。戍边的事,以后再说吧。”
不再给席璋开口的机会,他四顾沉声喝道:“邱晚!邱晚何在?”
邱晚和海茺同时僵住,对视一眼,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暗处。
看到邱晚脚步虚浮的走来,朱浩渺先是一愣,随即指着他吩咐:“你去让内阁拟旨上来,议提永安王……小虫子?!”待看到邱晚身后跟着的海茺,朱浩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海茺接收到皇帝那突然凌厉如刀剑的目光,忙低下头去,暗暗吐了吐舌头。这回编什么话糊弄他呢?消失一个多月呐。
她老远就跪下了,抬起袖子擦眼睛。“皇上,小的可见着您了!小的差点就回不来了哇……”
没等她干嚎表演完,朱浩渺已经来到她面前,盯着她明显消瘦了的身躯,抿着薄唇,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扯住她的左臂,将她拽了起来。“去乾清宫外头跪着,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起来!”说完推开她,转身负手而去。
海茺被推了个踉跄,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皇帝大叔啊,您生气的方式总是那么古怪。
李厚道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蓉淑女和永安王的事还没处理完,皇帝就走了?
“皇上,蓉淑女她该如何惩处?”兰贵妃抢先一步追上去问。
“明日再说!”朱浩渺不耐烦的挥挥袖。
蔡群忠笑眯眯拦住兰贵妃。“都过三更了,皇上要去歇息,龙体要紧,贵妃娘娘,您也早些回去歇下吧?”
司徒兰直跺小脚,皇上怎么对后宫就这么不上心啊?!发生这样大的事,说回去睡觉就回去睡觉了。
庄嫔李春熙凝视皇帝离去的方向,再深看一眼耸头搭脑跟在后面的海茺,若有所思的启唇,似笑非笑。随后她走到海蓉身边,将她扶了起来,用一口生硬别扭的汉语道:“蓉淑女,你的弟弟小虫子公公今年几岁?”
海蓉不明白她的意思,随口应了一声:“13岁。”转头看一眼席璋,见他锁着眉,目光闪闪的看着自己,忙转开视线,低头随着李春熙往西六宫方向走。
李春熙带着她走了许久,除了两个打灯的宫婢,再无别人。李春熙似乎是随口又问了一声:“13岁该来月信了吧?”
海蓉条件反射的“嗯”了一声。直到回到长春宫,熄灯睡下,她才猛的惊起,糟了,李春熙竟然看出来了?!
另一边,朱浩渺心情复杂的回了乾清宫,站在正殿前屹立半晌,侧脸看到海茺果然跪在宫外玉阶下,惨淡月光照不见她的容颜,只有模模糊糊细伶伶的身影,让他一下子又想起“虞姬”。
可恶,要被这狗奴才弄得神经错乱了!
他狠狠咬了咬腮帮子,大步进了寝殿。
海茺目送他进去了,既松了口气,又很生气。同样是人,皇帝怎么那么好命,吃好喝好睡好还能没事发发火虐待一下别人;自己怎么就那么歹命,九死一生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歇口气,尼玛还要罚跪!这大冷天的冬至夜,眼瞅着就要下雪了,非折腾死劳资啊!
嘿,她刚想着,残月消失,跟铅一样重的云压下来,就真的下雪了。静悄悄的夜,静悄悄的雪,海茺心想总不能咱静悄悄的死吧?打眼一看,除了守在宫门口的两个太监和一队偶尔巡察路过的侍卫,再无别人,干脆就起身往宫里走。
“哎,小虫子公公,皇上没准你起来啊。”一个太监要拦她。
海茺搓着冻僵了的手,跳着脚活动凝固僵死的血脉肌肉。“跪下去,我就得冻死,不跪,皇上还得等明天才能发落我。你说我选哪样?”
两个太监挠着头无言以对。
“我去睡会儿,五更前记得帮忙喊我一声。”海茺拍拍两人的肩,一副哥俩好的亲热样子。
她刚要蹑进偏殿,蔡群忠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把扯住她的耳朵。“小兔崽子,你还真的违抗圣旨自己溜回来了!”
“啊,疼啊!”海茺歪着嘴嘶嘶抽气儿,耳朵冻得脆生生的,再使劲揪下去,非脱离母体不可。“蔡公公,你不要解药了吗?快松手!”
蔡群忠揪得更用力了。“嘿,你还敢骗咱家。都一个多月了,咱家一点儿事没有,御医给看过,根本没中毒!你个小兔崽子,小骗子……”
海茺受不了了,正要拳脚伺候伺候这位怨愤的老太监——
“蔡群忠,让小虫子进来!”朱浩渺突然喊话,把蔡群忠和海茺都吓了一跳。
蔡群忠松开海茺,无可奈何的推她往正殿走。“皇上也不知看重你什么地方,对你如此恩外添恩。你啊,有点良心就好好服侍着,咱们做太监的,不忠心皇上,还能忠心谁?”
海茺像条泥鳅般躲开,大晚上的,她才不要进皇帝的寝殿,搞笑么不是?
“皇上,外面下雪了,可好看了,小虫子想在外面欣赏雪景,您明天还要上早朝,赶紧睡觉吧。”
扯着嗓子对正殿里喊完,她就一把推开蔡群忠,准备往宫外跑。
天地之大,没有容身之所,呜呼哀哉!大半夜冻死人,能不再虐身虐心了吗?
下意识的,她是准备溜出紫禁城,溜出皇城,再溜出京师,直到一个竹林精舍……
才出了乾清门,就被邱晚一把拉住。他虽然中了毒,但经过一番调息吐纳,已经有些恢复。
“小虫子,你不能跑!”
“为嘛?我搁这混不下去了啊!”海茺要挣脱他。
“你不想要《葵花宝典》了吗?别惹皇上不高兴,杀不了蛊王,你休想要《葵花宝典》!”
海茺顿住脚,磨牙许久,不行,宝典一定要尽快搞到手……
“不要就不要,你当我稀罕啊?”先溜,吃饱睡好,找陆书同当打手,不信抢不到。
邱晚被她从手底下溜走,气得脸色发黑。等功力恢复了,非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乾清殿内,朱浩渺不悦的问蔡群忠:“小虫子又跑了?”
“是,老奴无能,拦不住她……”蔡群忠大冷天忙着擦汗,这一宿给折腾的,唉!
朱浩渺半低下头,两边垂落的长发投下浓重的阴影,蔡群忠才突然发现,皇帝似乎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
“皇上,您龙体欠安,还是再歇会儿吧?”
“蔡群忠,你看那个‘虞姬’是不是有点儿像小虫子?”朱浩渺固执的问。
蔡群忠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明白过来。“皇上,小虫子她是个太监,怎么会……要不明儿个命锦衣卫通缉那个叫素素的圣姑?”
朱浩渺沉下脸去,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良久他起身往龙榻走去,口气幽幽的道:“外面极冷,那狗奴才宁肯逃跑,也不愿进朕的寝殿……”
蔡群忠张大嘴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是啊,那小兔崽子是有点古怪。
朱浩渺侧身向里躺着,目光闪烁如星。他不会看错的,虽然暗卫密探给出令人失望的结果,但他固执的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小虫子,虞姬……朕看你玩到什么时候……”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陆书同突然看到一个“小太监”飞逃向东南,后面紧追着包昕和众侍卫,脑子一个激灵,立刻赶过去救。刚一扶住那“小太监”的腰,就感到不对,将她带出紫禁城便一把推开了,冷冷问道:“你是谁?小虫子呢?”
素素觉得简直像在做梦,突然冒出来一个绝顶高手救了自己,更奇妙的是,眼前的男子隐隐约约的俊美,若有似无的好闻气息,都让她脸红心跳不止。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除了蛊王,哪个男人不是见她如蛇蝎,退避三舍?可是他不同,他不仅不怕她,相反,他的气势如此强悍冷峻,甚至超过蛊王!
“我叫素素,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素素捂着胸口乱跳的心,娇滴滴反问,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前挪。
陆书同挑眉嘻嘻笑了一下,鼻子里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身形一闪,已经到了素素背后,出手如电制住她的要穴,素素哎哟呼痛。
“看来你是苗寨蛊王的人,不过用蛊手法只能算二流。小虫子是不是着了你的道?她现在在哪儿?”
素素撅起嘴,又气又急。“人家是个姑娘喂,你就不能温柔点嘛?那个死太监跟你什么关系?你那么关心她干嘛?”
有病啊,放着娇滴滴的美女不好好款待,去关心那死太监干嘛?
陆书同一听还真在这女人手里,再不犹豫,拎着她的衣领,飞身往东而去。
京师城外陆书同的竹林精舍院中,一棵老树上绑着穿了海茺那身内侍服的素素。
陆书同懒洋洋坐在古筝案后,看着满园白雪和那个脸冻得发紫的女人。案旁立着一盏丹鹤明宫灯,照得他玉山闲云,俯仰风流,俊美如画。
青衣为他点上香炉,将琴弦捋了一遍,状态完美了,才直起身,静静立到他身后。
陆书同今晚不准备睡觉了,不把小虫子的下落问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素素姑娘,天寒地冻有助头脑清醒,可想起来小虫子在哪儿了吗?”他一边随意拨弄古筝,一边语气凉凉的问。
素素冷得直哆嗦,四肢早就麻木了。但此刻,她的心却是火热的。
之前黑漆漆的就隐约觉得他是个俊美人物,没想到明灯照耀下,竟然俊美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他的每个神态和动作,几乎都让她为之疯狂。
粉丝偶像不是现代地球人的专利,在那个时空照样存在。眼前,素素就是陆书同最狂热的粉丝,她恨不得一口把他吃进肚子里去。
她痴痴望着陆书同的眼睛,沉溺其中,嘴巴什么时候张成了斗,漏出口水都不自知。
陆书同眉梢皱了皱,生起一股不耐烦和厌恶来。“青衣,给她泼盆冷水,让她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