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幽幽吟了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姑娘,是又想家了吗?要奴婢说,姑娘且宽宽心,老太太和宝二爷对姑娘的好,姑娘又不是没瞧见,这举府上下哪一个不当姑娘是府上嫡出的小姐,姑娘整日泪眼涟涟,被人瞧见了,还以为姑娘是觉得府里照顾不周,那老太太还不心疼死?”
平日里,紫娟早就习惯了林黛玉伤春悲秋的性格,刚开始还劝几句,后来索性就随她去了。今时又见林黛玉如此,心里既怜惜又无奈,若不是现在无事可做,紫娟仍不会多嘴半句。
林黛玉脸上泪痕点点,冷笑道:“你素日里不管不问惯了,今天又何必来劝?我在府里是个什么身份,也就你是我的丫头,所以抬举我。别以为我不知道背后那些人是怎么嚼舌根的?”
紫娟低声叹了一口气,少不得又分辩几句:“姑娘模样才情样样拔尖,少不得有人酸溜溜地刺上几句,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也就只能在背后说几句嘴了。姑娘何必往心里去?”
林黛玉听了她的话,脸色稍缓,柔声问道:“扬州那边近日可有来信?”
“姑娘怎么忘了,前几日,扬州那边还传过来话,让姑娘好生调养身子,林大人现在得圣上器重,办完差少不得又要升官呢?”紫娟净拣好听的说,免得林黛玉听了,心里不舒坦。
林黛玉摇摇晃晃站起身,眉尖紧蹙轻声说道:“升官就是好事了吗?身边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偏偏我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又不能侍奉在前,真是不孝至及。”
林黛玉说完轻移莲步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淡淡地吩咐道:“研墨,我要给父亲去信。”
紫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迟迟没有动手,林黛玉皱眉道:“怎么?现在连你我都使唤不得了吗?不如我早日回了老太太,将你打发出去。”
紫娟扑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姑娘,是奴婢得不是,你千万莫气坏了身子。奴婢只是一时出了神,没有想要怠慢姑娘的意思……”
“行了,起来吧,这般嚎被人听见,又要编排我的不是了。研墨吧!”林黛玉知道自己又使了小性,紫娟平日心细体贴,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说打发出去不过是赌气的话。
紫娟急忙站起身研墨,却仍有些心不在焉,想到往日林黛玉写的信她拿去王夫人那边,王夫人总会说什么林黛玉思父情深,但府里也不是常常有往扬州办事的,林大人更不能舍了皇差天天给林黛玉回信,写得多了,少不得林大人会以为荣国府虐待了他的女儿,还让她多劝劝林黛玉。
紫娟心里知道,王夫人这是不愿意林黛玉往扬州去信,而且每次捎出去的信都石沉大海。这种事她是一句都不敢在林黛玉面前提,怕她又多想。
午时刚用过饭,紫娟怀里揣着林黛玉心怀忐忑地又跨进了王夫人的院子,她不是没想过去打听府里有没有去主扬州办事的人,可出去办事的都是外男,轻易寻不到。若越过王夫人去求了老太太,怕王夫人对林黛玉的偏见又加深了几分。
京郊薛府别院,薛宝钗一直等着百里于安再来,想要知道事情的结果,偏偏百里于安那日走后,竟一连数日都没有踪影。
薛夫人虽然没有进荣国府,但和王夫人之间也没少通信传话,一叙姐妹之情。
这一日,薛夫人与薛宝钗在正堂闲谈,薛夫人便向她提起了王夫人怎么说林黛玉的事。薛宝钗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姨母凡事武断容不得人,利字为上,却不曾想她对林黛玉竟如此。
“你姨母盼着我们快些去荣国府呢,还说林家那个女儿,明明身娇体弱,偏偏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整日思前思后,当真是一个命浅福薄之人。你姨母看到她就想起你来了,盼着你去呢。”薛夫人拍着薛宝钗的手背叹气道。
薛宝钗心里很不舒服,林妹妹虽然确实“心较比干多一窍,病若西子胜三分。”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命浅福薄,王夫人这样说和咒人早死有什么两样。
她淡淡地回道:“姨母多日不见母亲,说话竟如此直言不讳,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不会相信这是荣国府二太太说的话。也就是姨母和母亲亲近,换作别人怕是早就把姨母想成是恶人了。”
薛夫人脸色微变,也意识到王夫人这样说一个小孩子,确实不太妥当,但毕竟是多年的亲姐妹,还是要替王夫人分辩几句:“你姨母可没有慢待过那个孩子,一应衣食住行,都是比照着府里嫡出的小姐来,那孩子没受半分委屈,却日日要往扬州送信,一刻也呆不下去的样子,你姨母也是心里委屈,给我诉诉苦罢了。”
“林大人可曾派人送过银钱物品?”薛宝钗故意问道,她要点醒母亲,省得又被王夫人那张巧舌如簧的嘴给哄了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事,她这位姨母还做得少吗?当初她们进府时,一提要自家承担吃穿用度,她连推托都没有,直接应下了。
王夫人说什么衣食住行,比照着府里嫡出的小姐来,还不是用的林大人的钱,她可曾提过半句,上一世她和住在贾府的那些亲戚可没少吃这方面的亏,外面都道荣国府家大业大,心存仁厚,接济亲戚,却不知她们这些名义上投奔的亲戚都是自己掏银子的。
她倒不是想占荣国府什么便宜,只是这样无疑就给现在的林黛玉安上忘恩负义不知进退的名声。薛宝钗忍不住心想,上一世,若不是当时她母亲还在,薛家还有些家底,自己又和她亲近,王夫人怕是也如看不上林妹妹那般,也看不上自己吧。
薛夫人这下没有话可说了,脸上多少有些尴尬,她只是一味地顺着王夫人的心思想,完全没有往深处想,经薛宝钗这么一问,她脸上也没多少光彩。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家大姐究竟是做得什么事吗?拿别人的钱给别人养女儿,还说三道四。
薛夫人对其中的弯弯道道知道地非常清楚,她可不会认为王夫人没有从里面余下点什么。
“咦,母亲和妹妹在说什么呢?脸色怎么看上去不太好看?”薛蟠掀开厚重的皮帘走了进来,抖落身上的雪笑着问道。
薛宝钗不等薛夫人开口,抢着回答道:“在说荣国府住着的林妹妹不懂事,给姨母添麻烦了。不过林大人是给姨母家可是派过银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银子派得少了?或是那林家小姐真是个不懂事的?”
薛蟠如今可不是那个没有一点脑筋的莽汉,喝了一口热茶疑惑地看着她们俩:“姨母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府上多个人而已,再说人家也给了银子,又是至亲,好生养着就是了。计较这个做什么?”
“宝钗……”薛夫人有点不高兴,喝止住薛宝钗。
薛宝钗没有理会薛夫人,接着说道:“姨母盼着我们住进荣国府呢,哥哥,你说我们住进去是不是一应用度自己拿钱?”
“那肯定不能让姨母破费,咱们家又不是缺这个。”薛蟠放下茶杯回道。
薛宝钗继续循循善诱:“哥哥,我是不想住进荣国府的,虽说采选可以借了荣国府的势,但咱们住进去了,也不能到处嚷嚷着用度是自己掏了银子不是?到时真要被选上了,那人家还知道会怎么说咱们薛家呢?”
薛蟠看了薛夫人一眼,见她蹩过脸不说话,扬声说道:“这几日,我正在转移产业,住进去多有不便。”
“我入京前央求哥哥做的事,哥哥可都做好了,那些产业可否都安排好了?现在办成几家了?”薛宝钗也只是给薛夫人提个醒而已,欲速则不达,她顺着薛蟠的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