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在进京之前早就将薛家所有的掌柜管事确认了个遍,根据前世的记忆斟酌用人,这次来京还让薛蟠带了几个同来。薛蟠经过这段时间与薛宝钗的亲密接触,越来越佩服他这个思虑周全的妹妹。
薛蟠有条不紊地答道:“除了要负责宫里采买的重要地方产业,其它的殷实产业已经暗中转来过半,不敢有太大动静,毕竟有些铺子和庄子甚至是良田,平时不少被族里占便宜。要是他们发现了动静,肯定会大闹,影响妹妹你的声誉。”
薛宝钗很想对薛蟠说,她不想采选,根本不在乎和族里撕破脸,她们薛家又不是靠族里那些老家伙成事,若不是曾祖父仁善,福及家族,那些人还不知在哪里喝西北风呢,现在族里那些人贪心不足,已经喂不饱了,何必再和他们有牵扯。
但是薛宝钗顾忌薛夫人的心思,并没有把这些流露在表面上。若她现在就说不参加采选,薛夫人肯定会伤心难过,说不定还会让她那善于算计的姨母趁虚而入,让薛夫人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薛家主要就是负责宫里内务府供给这一块,我觉得不能因为是皇差就对那些店铺和产业疏忽,更应该加以防范才是。万一哪个生了反骨,连累到我们,我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薛宝钗知道自家兄长向来祖心大意,不免多提点几句。
薛蟠知道薛宝钗不是危言耸听,皱眉道:“我现在年纪小,难以服众,一时间很难说动那些办皇差的老管事,所幸的是,他们都是你曾祖和祖父那一辈留下来的家生子。”
不是薛宝钗心里阴暗,她的经验就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什么东西包括命运都还是掌所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但是正如薛蟠所说,他们两个年纪都太小了。想起百里于安和薛蟠同岁,身边却有一群忠心的侍卫时,她心里很是不服。
薛蟠没有察觉薛宝钗的异样,陪薛夫人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薛宝钗又小坐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房间里,刚进到里间,便看到百里于安慵懒地躺在她的睡榻上假寐。
她走近,看着他如扇子般浓密的眼睫毛,心里有一种想伸手摸了摸的冲动,但她还是忍住了,她可是知礼守节的薛宝钗,决不会做这种不合时宜的举止。
“你怎么又不声不响地来了?”薛宝钗搬了个矮凳坐到他对面,面色不虞地问道。
百里于安睁开眼,看她离自己那么远,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怎么坐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
薛宝钗不为所动:“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惹得小王爷又闯进我的闺房?”
百里于安冷哼一声:“你这丫头,真是个过河拆桥的主。我且问你,那日是谁说要是荣国府那边要是有了动静,让我尽快给信儿的?如今我来了,你就给本王甩脸子看,是不是不想知道消息了?”
“自称本王?既然你知道我的来历,那就该知道我可没有听过忠顺王府有个小王爷,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王爷?你这古怪的名字我也是听都没过。单不论你的消息是真是假,你这身份也够可疑的。”薛宝钗已经不是前世那个惯于息事宁人的主,虽比之林妹妹的直言坦率还差了那么一点,但这话说出来,也足以让百里于安气得鼻孔冒烟了。
谁知百里于安不气反乐:“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本来就不是忠顺王府的小王爷,只是在他府里挂个名头,至于我的身份,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查个清楚明白,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这是要提前违约吗?”
薛宝钗冷笑道:“我敢吗?你神出鬼没的,我一家老小的命都握在你的手心里,我怎么敢毁约。如此闲话少叙,你且将你今日所为何来,说个清清楚楚,不要再在我闺房里逗留!”
百里于安见她动了真火,当即也不再逗她,坐下来和她说了林黛玉的事情,他派人暗中让林黛玉发现了王夫人从来没有往扬州送信的事,林黛玉急火攻心,昏过去一回,又吐了一回血,百里于安暗中将她救醒,现在身子倒是恢复了一二,只是这事她却难忍住不发。
“糟了,以林妹妹的脾气,怕是要去找老太太了。你啊你,明知道林妹妹是个什么性格,这不是要她的命吗?老太太平日里对林妹妹确实疼惜有加,就连探春,迎春,惜春都比不上林妹妹在她跟前受宠,可是,老太太大局观甚重,为了荣国府的声誉,肯定会严惩姨母。这样,林妹妹不是和姨母之间就是死仇了吗?以后在荣国府怕更是举步维艰。”
薛宝钗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她没想到最后会弄巧成拙,要是没有帮到林黛玉,最后反而将林黛玉陷入了更加艰难的境地,她真的很难原谅自己。
百里于安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他浑不在意地说:“那样不是更好,到时林黛玉和贾家一生分,那不就可以离开了?”
薛宝钗像看傻瓜一样看着百里于安,她深吸一口气说:“你不知道内宅里的弯弯绕绕,也不知我姨母的个性,我怕林妹妹到死都不能离开荣国府。”
而林黛玉果然如薛宝钗所料,这日刚有了精神,便跑到贾母这里跪着哭求贾母能将她送回家里,只是说她思父心切,不提信件之事。她向来聪慧,知道即便是说出了王夫人私扣她信件的事,到最后也换不了什么好结果。
她现在只盼着贾母能多怜惜自己一点,被自己的孝心感动,放她归家看一眼父亲。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她听到那首诗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回扬州一趟,她寝食难安。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哭成这副模样,来,快让外祖母瞧瞧。和外祖母说说是谁给你气受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贾母对林黛玉的哭求并没有上心,以为她又和贾宝玉闹了别扭。
刚好惜春也在,她眨了眨眼睛说道:“是不是二哥哥又欺负你了?”
林黛玉只是缩在贾母怀里哭,没有出声。谁知贾宝玉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这幅情景,急忙凑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妹妹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林黛玉哽咽道:“不关你的事,你去别处玩吧,我要和外祖母说话。”
“你们这两个冤家哟,是不是想心疼死我啊?宝玉,还不快给你妹妹赔个不是,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又欺侮了她?不然,她怎么闹着要回扬州?”贾母一脸痛心地看着这双自己最疼的孙辈,头疼不已。
“什么,回扬州?”贾宝玉愣怔怔地看着林黛玉,然后又哭又笑,“回扬州,妹妹都走了,我还留在这里作甚,不若连我也一起带走吧。妹妹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说罢,贾宝玉又取下通灵宝玉狠狠地掷在地上,怒道:“如今林妹妹也要走了,我还要这玉有何用,不如摔了它,再赔上我的命,一起给了林妹妹!”
接着,屋子里一阵兵慌马乱,直到林黛玉说不走,贾宝玉才算安静下来。贾母捂着胸口,直叫心口疼,林黛玉一再保证后,这才算安抚住了贾母。
王夫人听了这件事后,对周瑞家的说道:“你说林姑娘知道我压了她的信?去好好给我查查,到底是哪个丫环在林姑娘跟前碎嘴,让她闹到老夫人面前,惹得这一大家子都不得安生。我只是压了她的信,她倒是使劲折腾起宝玉来。这一次,我岂能轻轻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