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长得挺水灵的，却给那个怪物家做丫头，真是可惜了。”我定定地瞅着那姑娘，嘴里叽里咕哝地说。声音当然放到最低了，我还不想没事找事。
那丫头掀开了帘子，也不看我们，只径自走到那族长面前，巧笑倩兮地递给他一包东西道：“我家公子说，这里有两朵雪莲，一朵是给族长你的，还有一朵烦族长给那位受伤的小姐用雪水熬了，这天山雪莲一入口，保准那小姐的眼睛晶莹剔透的。”
“给我？”这一听，我又闷了，她家公子又是哪家神仙？干吗要给我这么名贵的东西。思索间，那族长已经笑着接过了丫头手里的雪莲，锊了锊花白的胡子笑着说：“那就多谢了，也烦姑娘替我传个话给林大夫，就说那小姐的眼睛已经好了。请他不必挂心。”
“挂心？”我睁大了眼，眼珠子蹿来蹿去的，心里咕哝着他们说的什么公子，大夫的不会就是那个跟我相看两生厌的家伙吧。他会这么好？我挑了眉，若有所思地按着那红衣女孩，只愣愣地瞧着，也不说话。倒是小孩在我耳朵边叽里呱啦地说：“娘，你不会被那个讨厌鬼看上了吧？”说着，还转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溜溜转，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打着什么主意？
“喂，你可别乱说。”我使劲地敲了敲小孩的头，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不过，我闷闷地想了想，那家伙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头。
哎呀，动脑筋好麻烦呀。我敲了敲脑袋，实在不喜欢这么猜来猜去的。干脆不猜了。
我抬起头，刚好瞥见那丫头跟族长打好了商量，转身打算离开，她一转头，却瞥见我和小孩直挺挺地站在那个角落里。
我淑女地对她微微一笑，那个温柔啊，连我都忍不住恶心。
女孩见我对她笑，也跟着笑了笑，一掀帘子，终于走了。
“拿着……”红衣女孩刚离开，那族长就将雪莲递给我道：“交给你家丫头，让她给你熬了，不要辜负那林大夫的一片心意。”
“心意？”我睁大了眼。不能怪我这么吃惊，实在是那个怪胎的林大夫……我还真难相信他居然会这么好心。
“咯咯……娘不好意思，那净流就替娘接着了。”我还在一小人之心想那什么林大夫别有用心时，小孩却笑盈盈地接过了雪莲。
“姑娘是什么人？不知道找老朽有什么事？”老头一脸奇怪地盯着我和小孩说：“在你们来之前三天，那位晚萦姑娘就先出现在草原，那天正好格铱在山上，才遇见那位晚萦姑娘。”那族长说着给我们指了指那老婆婆，想来，她定然就是族长口中说的格铱了。
“婆婆救了晚萦，我甚是感激。”说着，我对着那老婆婆微微一拜，惹得那婆婆忙笑着将我扶了起来笑道：“姑娘可别这么多礼了，想来这也是缘分。”慈祥的脸，就像一个亲人一样，让我的心一阵温暖。见她硬是不要我的感谢，我也只好无奈地站了起来，不再勉强。
“我听那晚萦姑娘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正好前几天出现了有大风雪，所以我就叫启貉在草原边上等你们，让他一发现有陌生人就告诉他们，这里危险。谁知道，他还没走近你们，暴风雪就来了，刚好，你们也受了那无妄之灾。”族长一口气把之前的事给我们讲了然后才奕奕地说：“还好那启貉跑得比较快，所以没有受伤，这位姑娘，也因为离那暴风雪有段距离，所以，也没有多大伤，只是你和那位公子却是伤得不清，特别是那位公子，为了不让你被那雪凝结成的冰块划伤，他是拼命将你保护在他身体下面，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几乎全是被划开的伤口。真的是惨不忍睹。”说着，族长也像是受不了那震撼地闭上了眼。
我沉默着，似乎从他的讲述中可以看见当初翼雪珞是多么拼命地保护我，甚至不惜他的生命。
其实，我又何尝不感动。只要一想到他是多么用心地保护我，甚至用他的生命却只为了不让我受一点点的伤害。我的心便会痛，就像当初那冰雪割在他身上一样，那一道道冷冽的利刃也同样割在我心里。
他对我，其实也许并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地全心全力，也许，在我们所接触的时间里，他甚至排斥过我，因为我害了红絮，因为我让洛暮云和洛玉寒成了敌人，因为我背后的秘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跟我太接近。
只是这苍天，仿佛专门跟人作对。我和他，也许就是天在作弄着。我所走的每一步，他都有参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掺和了进来。
捏紧了衣，我垂了眼敛。可我呢，连自己都不清楚，对他有太多的不明白和不清楚。他于我，就像存在于洛暮云和洛玉寒之间一样。我最爱的，不是他。可他，却又真的有重要的位置。
“你是谁晚萦也没告诉我们，她只说，你来之后，自己会说的。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如果有什么事是老朽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辞。”族长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恍然地回过神来来，才发现几个人几乎全都看着我。我脸不禁一红，忙掩饰了讲：“我是丞相府的二小姐，李苑泠。父亲告诉我说族长可以帮助我寻到我大哥留下来的东西。”我边说边观察那位族长，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果不其然，他一听到我是李苑泠，脸色马上变得奇怪，眼神也奇异地盯着我，待我话讲完已有半晌才听他幽幽地说：“你说你是丞相府的二小姐，来找你大哥？”族长边说边故意装做不知道般地问一旁的格铱笑道：“不过，老朽却是没听说过什么李家少爷，想来姑娘是找错了。”
那族长说着，又走回桌子旁道：“姑娘也不用拘谨，先坐着吧。”
听他那样说，我却是不信。别说他这话回得太过明显了，就是看他刚才那神情，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他是真的不认识李圣枫。
“看来族长是不相信我是李苑泠。”我看着那族长冷冷说道。
“姑娘不必生气，老朽并非不相信姑娘，那什么和尚道士的，我倒还认识几个，家里还有几尊佛像，可要像丞相府的少爷，我哪有那好福气得以结交。”那族长说着，居然手一挥道：“若姑娘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老头子暂时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送两位了。”说着，转过头，也不理我们。
他这话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再问，听他那口气，是决计不会说出些什么，更何况人家已经出口赶人了，我们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我和小孩也只有悻悻地离开。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我还得再想其他的办法。且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李圣枫留下来的东西，就是他不知道，我也要从他口中知道李圣枫的墓地。毕竟……他也是因为我才死的，如果不去看看，我想，不止真正的李苑泠不会安心，就是我，也会睡不着觉的。
雪，一片片地从脚底纷飞。小孩拉着我，一步步地踩在那条被压紧的雪路上。
“娘，你要去看那个坏家伙吗？”沉默的四周，小孩娇脆的嗓音，像极了刚出谷的黄莺。
“坏家伙？”我扬了扬眉，知道小孩说的是翼雪珞。不禁纳闷这两人是为什么梁子结那么深。
转过头，我看着小孩，点了点头说：“你也该乖乖地回去躺着。”
“诶……”小孩见我皱紧的眉，尴尬地笑了笑，妄想给我蒙混过去。只不过，哼哼，我可不是好糊弄的。所以，在我瞪得眼睛快要掉的前一秒，小孩很知趣地一步三回头地向她的帐篷走去。
“娘……”小孩突然住了脚，一双眼，如秋水般，让我怔愣了。盈若秋波，眉如蹙。她，从未这样，认真地哀伤过。就像，即将从树枝上跌落的果实。对大树的最后回望。
“虽然坏家伙很讨厌，但是，如果他能保护娘，净流也会开始喜欢他的。”眼，最后的一次回眸，那眼睛里的期盼和安心，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娘去找他吧，大夫说他今天应该会醒的。”转身，挥手。她的笑，开始飘摇在雪里。
看着她的背影，那样小，那样羸弱，却仍是耀眼得让我心悸。
雪里，渐渐消失的身形。直到她走进帐篷的那一刻，我才回了头。眼神再向那一片帐篷看去，嘴角露出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笑容。
驻足在那陌生的帘子面前。我的心里竟然有些莫名地害怕。捏紧了衣裳。才恍然的发现，原来我也会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怕什么？我在紧张什么，连自己都忍不住想嗤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了。
抬起脚，却始终没有落下去。叹息止不住地从嘴角逸出。我还是会害怕面对。怕再看见他的时候会忍不住流泪，怕自己真的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
伸手掀开帘子。轻声地，我踏进那我畏惧的帐篷。
努力地抬起头，拼命想忍住泪。一直在走到他床前，我都不敢看他。
低头，看清他的脸。还是忍不住……有液体，冰凉地打在他脸上。
手仿佛一直都是冷的，可这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手也可以像洛玉寒那样冷得彻底。
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我的泪，掉得却更凶了。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笑吗？为什么现在不笑了？”盯着他，我哽咽得好难过。
“你不是很臭美吗？现在你这样胡子满面的好难看。”冰冷的指尖，掠过他没有温度的脸，我流着眼泪……哭着笑……
“你快醒来罢，我们一起去找红絮，我答应过你的。”原来，哭着笑，这样累，哭着笑，这样……心痛。
他的脸，滴上我冰冷的泪，却依然继续地沉睡。
醒？他的眼睛闭得那样彻底。身体，就像族长讲的那样。真的是惨不忍睹，惨到……让我看着，都觉得活不下去。可他却活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真的是没有犹豫。
就算那一刻，没有的是生命，他也会义无返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