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儿字字清晰,落地有声。
却念完圣旨以后,所有人都端着一副不信的神色。
圣旨上所言,是皇上要赐死小皇子吗?赐予刚出生的孩子鸩毒之刑?
沐芸峥甚至想掐掐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个男人,这个作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居然下旨要杀死自己的儿子。他疯了吗他!
直到一个小太监托着一只绿玉杯盏上前,其中的液体随着他的脚步晃荡。微酸的气味飘在空中,她才真正意识到圣旨所言居然句句属实……
她恍然清醒过来,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往摇篮方向扑了过去叫嚷道:“统统不许过来!”“娘娘!”
皇帝带来的人还来不及阻止她,就见她一手扶着摇篮一手捂着下腹蹲了下来,鲜红的血线沿着腿部蜿蜒而下。即使知道产后遗症带来的伤害要比普通病痛凶悍好几倍,疼得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还是不愿意放弃违抗皇命。只为保得亲子脆弱的性命。
“芸峥,你以为你能阻止的了朕吗?”盛景帝向前一步,脸色阴暗冷冽。比起小皇子,他更加不愿意为难她。毕竟他们现在还年轻,别说一个小皇子。两个十个都会有。只要她肯认命,她依旧会是芸贵妃。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降了她的品级。
然而沐芸峥摇着头,忍着疼痛不让眼泪模糊视线。她字字铿锵有力道:“就算拼了臣妾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动他一丝一毫。”
那不过是个虚弱女人的最后挣扎,却让盛景帝顿时心如刀绞:“你以为朕想吗,就在昨天南方运河水位猛涨,淹没良田千顷,围困百姓数万。一夕之间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更有坊间传闻宫中妖孽作祟。各地粮商趁机抬高粮价,屯粮牵制走向,让朝廷十分难做。而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
“南方秋季雨水囤积,运河两堤防不胜防。这不过是个巧合,你凭什么说是我的皇儿!”说着她将小皇子从摇篮之中抱了出来,按在自己怀里不住后退。
只要他们有所行动她便一退再退,顿时磨光了他所有的耐性。
不由开口道:“就凭他有着蛮夷血统!”
盛景帝怒极情绪失控,一时逞了口舌之快,反应过来才察觉到沐芸峥因为他的这句话,脸上的血色全数褪尽。
有着蛮夷血统就可以不顾父子亲情狠心绝杀,有着蛮夷血统就能忘记当初贴在自己肚子上聆听胎动时候的温馨。有着蛮夷血统就算长大了也得不到任何权利。因为他不想将养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壮大她母国的实力……
沐芸峥逼着自己笑了起来,却笑的比哭还难看:“李昊,没想到你竟然连十年都忍不了!”她来回审视状况,突然转身抄起了一枚帷幔挂钩朝皇帝砸了过去。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跳起来要为皇帝挡住突袭,沐芸峥见状趁乱逃向殿外。
盛景帝踹开身前的内侍吼道:“快把芸贵妃追回来。”话音一落自己也追了出去。却没想到老宫女崔画扑上前一把保住了他的腿。任由他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大胆奴才,还不给朕松手!”盛景帝骂道,抬脚将她踹开数尺远。然而还没拔腿这不怕死的老女人竟然又缠上来,搂着他的腰肢不放。倔强的神色比沐芸峥过之不及。
“娘娘她只剩下小皇子了,皇上您网开一面放过他们母子吧。”崔画声泪俱下,忍受着侍卫们的重拳始终不愿松手。
盛景帝勃然大怒:“你再不松手信不信朕捉到芸峥之后连她一同赐死。”
崔画心头一颤,大骂道:“我们娘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为你生下儿子,你却拿着毒药要将他们毒死。难道这便是中原北国的人情冷暖吗!”
盛景帝气的青筋爆起,回身一脚将崔画蹬到地上:“你懂什么,朕这是在保她!”说罢他下达命令吩咐侍卫道:“看着这个狗奴才,若是跑了朕唯你们是问!”
而崔画捂着被踹疼的腹部愣在了原地,皇上刚才说什么?是为了保娘娘……有这么保得吗!
沐芸峥那一瞬间来不及细想什么,只迈着脚步拼命逃窜。脑子里的念头闪烁,清晰的给予身体指令,一遍遍的逃,逃出生天。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小皇子的性命。
黑红色的血露沿着道路蜿蜒,内心的痛楚完全超越了身体。她心想怎么还没出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从未觉得东桦宫如此巨大过……这座围困她洒脱心性的牢笼,每一处角落都陌生冰冷的可怕。就连自己的丈夫也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们母子。其实说来说去孩子到底有什么错,大人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到头来搭上他们的生死存亡又是什么道理……
沐芸峥来自旱北草原,她和这些妖魔鬼怪不一样,不会为了所谓的荣华便放下了在腹中孕育十月,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
他的父亲已经不要他了,要是母亲也不要的话,当初又何必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她只知道这孩子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常人对待小动物亦有感情,何况这活生生的婴儿。
她心疼的用脸颊磨蹭小皇子,心说:这天下谁都可以抛弃你,却绝对不会是娘亲。
被这种信念支撑着,她翻过一处假山。往低处走,水波荡漾的声响传出,竟是走到了后花园池塘。
她转身往回走,一抬头就见盛景帝气喘吁吁的站在高处。端着帝王的架势俯瞰自己,那样的骄傲和理所应当。
沐芸峥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靠到了假山上边。洁白的衣裙已被鲜血所染,变得斑驳狼狈,彻底丧失了往日的风姿。
而她身后便是池塘,盛景帝怕刺激过度她会做出傻事来,不由放软了声调道:“芸峥,只要你把孩子交出来。你还是东桦宫的芸贵妃,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概既往不咎。”
沐芸峥疲惫的看了他一眼,甚是讽刺的用眼角打量着,对他的话根本无动于衷。“臣妾只求皇上能够放过我们母子俩。你可办得到?”
盛景帝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看,你办不到!”沐芸峥强压下心头的痛楚道:“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你都满足不了,又何言日后的承诺。”
“朕身为一国之君岂会言而无信,你过来。把孩子给朕……”盛景帝微微往前一步。还没站定就听沐芸峥厉喝道:“你别过来!”
“我还是和亲公主,坤布汗王的亲生妹妹。倘若北墨的皇帝将我逼死,破坏了两国的友谊,对你有弊无利。”
那一瞬间她的眼睛亮的出彩。一如当年英姿勃勃的草原公主,有着中原女子无法比拟的飒爽和野性。像是坤布汗王进献给自己的高贵兽类,等着他来驯服。
而如今自己以为她收敛了光芒生存在深不可测的皇宫后院,中原的礼仪磨平了她所有野性。但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假象,她依旧是勇敢的草原女子。为了争取一线生机不惜与他谈判利害关系。
“你真的不肯就范!”盛景帝有隐约的期许。却得到她决绝的态度不动如山。
“那好……”他压下了内心挣扎,抬起手将金桂儿招来。就连开口都用尽了力气:“金桂儿拟旨,沐氏芸峥进犯天子,目无法纪。择日起打入冷宫归凰殿。皇二子辰华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皇上!”他身后的内侍纷纷诧异。
而沐芸峥猛然惊醒,不可置信的看着盛景帝。她以为自己至少会破釜沉舟一下,闹得皇帝没有办法松动为止。没想到他居然这样简单就放过了他们母子。
“这样你就满意了……”盛景帝问道,却不想听到她的回答,怕得到的答案会撕裂整颗心脏。
阴狠的冷风带过,只留下一许冰寒。如同一缕屏障,虽然浅薄,却将两人之间,彻底划分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沐芸峥抱着小皇子欣喜的又哭又笑悲喜交加,喜自己用地位保住孩子,不会拖欠他一分一毫。悲可惜自己多年来付出,终究抵不过江山万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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