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薛如梅眼底沉思,男子倒是十分坦然,浅浅一笑,剑柄随意指着楼上“时辰不早,也该安歇了,明日清晨就可归去。”
薛如梅点头,目光却还是胶着在脚下那本来瑰丽现在却是惨不忍睹的绣鞋上。
男子倒是浅笑“何必挂念,明日起床,权当是梦一场。”
薛如梅闭目,这男子视人命如草芥,虽然是一个医者,却全然没有那些慈悲心肠,当日全偏偏救了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男子也不催促,反倒是先一步上了楼,步履轻巧,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薛如梅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儿时外婆所说,走路不出声的人都是心机极重的,虽然究其原因也是这个男子有轻功傍身,但心机之深,却也是不可否认的。
摇摇头,薛如梅安慰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应该不会再见,何必牵挂,世界这般大,无奇不有,冷血又算的上是什么,难道自己还奢望所有人都是心忧天下悬壶济世的性子不成?
这般想着,薛如梅也随着男子上了楼,只是手指却不敢再碰触那滑腻的梯子,随意抽鼻,空中那一点馨香却挥之不去,这般长的时间都无法散去,若是有人刻意想要寻自己踪迹,却也有些太过方便了吧,这般想着,薛如梅面上更加冷清一些,改日自己真该装些香囊什么的避避险了。
这般想着,险些撞上房门前的柱子,揉揉鼻子,薛如梅推开房门,没有什么声响,看来着房子平日里即使没有什么人住,也至少是经常有人打扫的,就连门轴中都上了油,再看这里的布置打扮,虽然并不似皇宫中的奢华大气,但也别有一股小家碧玉的风范。
虽然只有一张桌一把椅一床一琴相印成趣,却让这屋子略显空旷,但是做工却是不菲,紫檀木制成的桌椅看来年代久远,久露空气后变紫红褐色,倒是添上了一种历史感,文理纹路稍稍交错,只是更显雅致。
新制成的紫檀木带着淡淡香味,但现在放置这般久,失却了原有香味,倒是多了一些燃香的气味,清新怡人,在床头处还有人放了一把琴,这琴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小姐用的香樟木,驱虫辟邪,可以久置,其上按着的也是上等马鬃毛,虽然并不是太过名贵,但是好在弹起来柔和得当,更为顺手,其左上三分处本来有着一个小缺口,也不知是何时碰坏了,但是那缺口处却又被磨得极其光滑,显然这把琴是极得琴主人喜爱,时常抚摸弹奏。
再看床头珠帘,其上珠子似是用银粉过了面,在烛光下一片银光,极为耀眼,却又不至于太过刺目,看来这原本房中的小姐,倒是极为爱雅的人,房中摆设虽然寥寥,却件件称得上是精细。
屋内的铜镜放在梳妆台之上,特意避开了床头,放在了屋中靠南一面,倒是恰巧弥补了房中略显空荡的感觉。
稍稍点头,薛如梅感觉这屋中原本的主人也是一个有心人,布置东西算是有了水平,再看着床也是铺的极为平整,浅蓝色的缎面也是极为清爽,看到这里,薛如梅不禁正了正面色,这琛国以蓝为尊,若是寻常百姓,哪里有资格用蓝色物件,更不可能用它铺床,看来这女子也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只怕还是有些权势。
轻巧地洗漱过后,薛如梅褪了鞋袜,准备上床,钻进舒适的被子中,不禁有些嘲笑自己,他人能够闻香识女人,自己却是通过房间布置来猜测女子身份,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般细心?看来自从到了这个世界,自己生活真的是必须小心谨慎,弄得都养成这般习惯了。
摇摇头,薛如梅开始入眠,合眼之前想着明日怎么给弘毅解释,不知为何,自己不想告诉他关于笛渠的任何事,毕竟到现在来说,自己和他的相识都只能用偶然二字来形容,若是说了还惹得弘毅多心,不如随便寻一个借口罢了。
思索这一通,再加上薛如梅今日身子本就疲乏,口中伤口还是隐隐作痛,却让自己更想昏昏睡去,翻身换了个姿势,睡意如潮水般慢慢涌来。
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
这一夜好梦正酣,但凌晨曙光却还是不知趣的前来叨扰,这西华楼虽然是名义上的青楼,这大清早也不见有人出来接客,楼前朦朦胧添了白光,月色却丝毫不清简,犹自暗曲通幽,此时,正是凌晨和白日的交界之时,天空中蒙了一层雾似的,如同恍惚的醉眼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月光斜斜挂了半枝,将去未去依旧留恋人间。
薛如梅手指轻动,眼看着就要醒来,偏偏此刻正有人敲了自家屋子,让薛如梅心中极为窝火。
将睡不睡半起不起,这浅梦时刻最是让人不舍,却偏偏此刻有人来打扰,让薛如梅真是万分不爽,缓缓坐起,身子还有着些许迟钝,手指触在细滑缎面之上,倒是让神智清醒几分。
此刻自己正在他人屋檐下,能睡一觉已是极好,竟然还这般挑拣,何况,若是错过了这阵子的时光,再回去恐怕也是有些难度,这般想着,薛如梅心中闷气不禁消了许多,心中也是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被人伺候几天就养成了这富贵性子,还是要戒除焦躁为好。
缓缓开了门,果不其然,昨夜掳了自己回来的女子正在门外,但眼神却是清亮有神,不似薛如梅这般瞌睡,心中暗笑一声,果然是夜行人做惯了,果然有些职业特征,这般想着,扑哧一声,差点笑出声,薛如梅只要想到被带回的女子回到这里发现采花贼是一个女人的场景,就忍不住产生笑意。
看着薛如梅双肩颤抖,门外女子也是疑惑“小娘子,你笑什么?”
薛如梅摆手“昨夜的梦罢了。”
女子摇头“快去换了衣裳,我们今日就要出发了。”
薛如梅点点头,到了床边拿起衣服转了身,本想让那屋外女子进来合门,却蓦然接触到女子目光。
那种目光薛如梅实在是太熟悉了,无论是前世这一世,自己的姿容身材都算的了上乘,自然时常引来一些“狼友”瞩目,只是从未想到,这样的目光竟然是从一个女人发出,那种充满欣赏甚至夹杂着丝丝欲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薛如梅面部,口中甚至不时发出一两声啧啧的赞叹声,薛如梅低头看着自己只着亵衣的身体。
腰若流纨素,芳香已盈路,这一世的身材比前世更好,粉腻酥融娇欲滴,的确是能令人赞叹,但看到一个女子有着这般目光,薛如梅却感觉有些恼火。
转身上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女子也知道自己有些过火,不禁嘿嘿一笑,站在门外等待。
薛如梅边换了衣裳边感慨,看样子这个女人的确是喜欢同性的,昨夜自己还以为她不过是替笛渠掳人,毕竟一个女人,没有多少人会怀疑,但现在看来,这个人的性取向还真的是有些问题。
这般想着,薛如梅不禁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冷颤,才缓缓走到门外开了门。
“等我梳洗片刻。”薛如梅如是说道。
女子也很是谅解地进入房间,坐在椅子上,看着薛如梅揽镜自照,做好了长久等待的打算,毕竟一般女子的梳洗时间可不算短。
只是片刻之后,女子刚刚从桌上翻起一枚扣着的杯子,准备倒茶,薛如梅冷清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可以了,走吧。”
女子愕然抬头,却发现薛如梅仅仅是把头发扎成一束,简简单单撩在身后,但偏偏又从妩媚中透出一股子英气,果然是美人,无论怎么打扮都是别有一番风味,心中这般感慨一番,女子不禁摇了摇头,若是自己是男人就好了,可以把天下貌美女子都收入囊中,尤其是这薛如梅。
走在前头的薛如梅莫名其妙感觉耳根一热,又不知是谁在念着自己,大概,是那弘毅吧,薛如梅清淡一笑,单单看昨夜防守之严密来说,这弘毅对自己也算是尽心尽力,自己当然也要报之以桃李,不能平平顶了这皇妃名头。
若是弘毅知道自己这番举动让薛如梅下了这样的决心,恐怕做梦也是要笑醒的,薛如梅虽然看似冷清,但实则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人,真正担得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八个字。
女子没有带着薛如梅走向大门外,反倒是带着她来到阁楼最顶部,西华楼在这较为贫瘠的边防城来说也算是最为奢华的一栋楼,高度也是其他建筑拍马难追的,薛如梅站在上面,感受着清晨的彻骨寒风,只感觉自己要乘风归去,虽说在前世高楼去过不少,但那时自己站在楼顶都能看见不少耸入云霄的建筑,很少有这般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看来女子是打算不走寻常路,带着自己飞檐走壁了,这般想着,薛如梅朝着女子点点头,眼看着这个皇妃这般上道,那女子也是不多罗嗦,揽过薛如梅腰肢,脚下一蹬,从房顶上直坠而下,若不是薛如梅心理素质好,只怕要失声尖叫了。
“美人,别怕。”看着薛如梅苍白的脸颊,一袭黑衣的女子唇角却是带了些许恶作剧般的微笑,搂住薛如梅的手臂更加紧了几分。
薛如梅虽然没有什么恐高症,但是从高处陡然落下的感觉让自己的心都忍不住下坠,本以为这是必经之法,却看到女子唇角的微笑,不禁皱眉,竟然是刻意这般。
冷哼一声,薛如梅止住心中恐慌,绝不坠了自己名头,看薛如梅这般,女子心中也是有着些许钦佩,对着薛如梅的时候更是和蔼几分。
这个时辰,正是所有人好梦正酣之时,两个人又是不走寻常路,自然没有遇到什么盘查,薛如梅不自觉地露出浅笑,在空中久了,倒是别有一番乐趣。
醉魂应逐凌波梦,分付西风此夜凉。
风儿渐渐和煦,更吹得行人似在梦间,薛如梅早上起床本就半重美梦尤未醒了透彻,此刻又有些想要睡去。
这朦胧惺忪,醉颜微酡的样子,又是找招惹身旁女子一顿娘子美人的乱叫,薛如梅也是有了免疫,鸡皮疙瘩都不屑起来,只当过堂风一般在耳边闲置。
女子自讨了个没趣只是偏偏头,丝毫不觉得尴尬不一会,薛如梅半眯的双眼中就出现西域都护府的身影。
打了一个激灵,薛如梅连忙收敛睡意,若是自己这般清闲地回来,可真是让弘毅心中生疑。
看着薛如梅的样子,身旁女子也是一阵好笑,这一次着陆之时倒是慢了些许,一阵飘忽,薛如梅就到了都护府侧旁小林中。
“人你也算是送到了,不过因为是我是被你强迫着离开的,所以也就不谢了。”薛如梅浅笑“亦或是,你想要进去喝杯茶水?”
女子呵呵一笑“这倒是不必了,若是出不来可就不好了。”
薛如梅也没有太多心情和她斗嘴,从地上弄了些许草根泥土小心地粘在鞋上,最后犹豫片刻,竟然把脖子和脸上也弄了不少灰尘。
看着薛如梅毁形象的行为,女子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淡淡一笑“看来你是要瞒着你的夫君了。”
薛如梅偏头“夫君?呵,我只是不想让他多管闲事罢了。”
女子只觉薛如梅言行大胆,自身又是透出一股干练之风,和以往自己遇见女子大大不同,忽然敛容正色道“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姓名,我叫风柔,定要好好记住,以后我们说不定还能见面。”
薛如梅抿唇,风柔,若是只闻其名,便是会让人想到一个柔弱的大家闺秀,真是人不可名相,没想到这么宁静的名字确实配了一个这么野的人。
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女子看着薛如梅微翘的嘴角,也没有多少不快,只是觉得更加有趣。
等到薛如梅终于把自己变成一个黑炭,女子才浅笑“仅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后会有期了。”
薛如梅呵呵一笑“话虽如此,若是下次,可别擅闯闺房,你若是想来,我给你开门便是了。”
转身离去,薛如梅有些头疼的看向对面房门,好似自己看着的不是都护府,而是一头吃人的猛兽,毕竟依照弘毅的精明性子,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正在迟疑间,忽然,手臂一凉,薛如梅转身,却发现自己袖口被风柔拉住,眉头紧皱,正欲询问,后者却是浅笑“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罢了。”
薛如梅看向风柔,笑意盈盈的面庞却是多了一些遮掩不住的探究之色,也不知究竟是想干什么,但是薛如梅也不想多加询问,只是以为又是一个恶作剧,扯回袖子后继续前行,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目光。
风柔唇角微笑扩散的越来越大,皇妃?这一个皇妃恐怕只是担了一个名号而已吧,刚才自己一时兴起拉开薛如梅袖子,却发现手臂内侧那一点朱红竟然还在,一个皇妃,竟然还是处子之身?风柔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薛如梅倒是无暇顾及身后人的心思,拉起铁环扣门,目光带着一些无奈,不知弘毅见到自己回来,又会是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