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墨脸色铁青,质问倾颜:“你为何三番两次污蔑以茜清白!?”
孰料倾颜压根不搭理他,直直冲着一脸死白的苏以茜道:“怎么了,觉得二皇子配不上你?不敢叫了?”
一语惊四座,敢情她嚷嚷半天的相好是二皇子?众人几乎对她的大胆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是难以相信这痴迷二皇子的人竟会露出如此不屑的表情。
几位当事人的脸色红橙黄绿煞是好看,生生憋着一口气。唯独倾颜气定神闲地吩咐了小厮取翎尾琴来。
又是一轮僵持间,楚清萧终是漫步下楼,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沐小姐果然艺高人胆大,本皇子佩服。”
沐倾颜手一摆,相当不耐地制止住他嫌恶地说:“行了行了,别跟我这咬文嚼字扯东拉西的。”边说着边从小厮手上抱过翎尾琴,这才抬了眼皮环视几人继续道:“要比就比,也不看看什么天色了,本小姐还得回家睡觉!”
楚清尘直接被她噎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嗓子都气冒了烟地嘶哑道:“你别后悔!你还没说要是输了,怎么办!”
苏沁影搀扶着苏以茜附和道:“对啊,要是输了你拿什么给三皇子!”
那语气中的谄媚听得楚清尘直皱眉头,不悦地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本皇子的事不用你多嘴!”
转而望住楚清萧,一脸讨好心虚地打哈哈:“二哥,她肯定得输,你先别生气,别生气。”
思锦耻笑一声:“三皇子,你的尾巴摇得是否太欢了点。”
楚清萧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淡道:“若是沐姑娘输了,就当众为过去的行为对以茜道歉,如何?”
在座的无不是惊讶无比的看着楚清萧,再看看沐倾颜,最后看看苏以茜,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赌注比起这谰谨楼来轻了点吧……。
就连楚清尘都不明所以地僵住了表情,他可是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即便是沐倾颜会赢的可能性不大,二哥也不该放过自己拿谰谨楼做赌注的行为吧……。
楚清萧无视众人的各色神态,挑眉追问沐倾颜:“如何,沐姑娘。”
夏侯千叶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清萧,眸底闪过一抹快意。他算准了楚清萧定会让她去碰翎尾琴,也算准了他无论如何不会阻止这场比试,倒是没算准他会以一句道歉之说轻易放过她。
倾颜懒得与他磨蹭,即便那些事不是她所为,倒也痛快一笑答应得干脆。
抬步,踏上舞台,众人纷纷为她让开道路,一边赞叹那架举世闻名的翎尾琴一边悉悉索索讨论开这局赌注。
苏以茜遥遥望着台上坐在翎尾琴面前的女人,袖子里的拳头已经完全濡湿,她如今似乎看不透沐倾颜的想法,她不按常理出牌是过于自信还是真的有所依仗。
这些都是次的,最令她紧张担忧的便是二皇子看向她时那种复杂的眼神,甚至将翎尾琴都……。苏以茜深知楚清萧的冷清冷性,能让他如此的便只有他自以为是那人的自己,难道他已经……
胡思乱想间,台上已经传来了比试开始的琴音。
蒙面的“女子”面前的琴是普通的七弦琴,通体铮亮光滑,一双十指修长的手轻柔地来回拨弄细如发丝的琴弦。指尖流淌出的乐声如潺潺流水绵延清润,孜孜不倦地浸入听众的心底。
众人的脸上无不是陶醉享受的满足,沉浸在那一副高山流水的完美画卷中难以自拔。倾颜不经意留了心,却猛然发现那些表情不正常。
就连宁歌思锦也没有幸免,唯一清醒的就是楚清萧和夏侯千叶。
倾颜看着身旁弹琴的人,脸色都变了,眯起眼睛打量那双看似秀美的手,却只觉得那是一双夺名刽子手的舞动。
神色一寒,倾颜不再犹豫,迅速拨动翎尾琴的琴弦。“嗡”的一声,厚重带着清越的琴音潮水般扫射而去。
众人脸上表情僵住的同时,倾颜弹拨琴弦的手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气流反弹而来,夹杂着致命的劲力从指尖蜂涌进自己的经脉,疯狂地窜向四肢百骸。
她顿时觉得整个人几欲被撑爆的疼痛火热,手下忍不住颤抖着拨错了琴音,台下的众人眨眼间又被拉回到那一副锦绣山河的画卷中去。
倾颜面具下的脸上煞白一片,冷汗一滴滴地汇聚在脸上滑落至下颔。她空出一只手一把撕掉脸上的面具,堆积的汗液瞬间如雨水般打落在翎尾琴的琴身上。
楚清萧被她忽然的错音震了震心神,下一秒便看见她如此急切地撕下面具,看着那些聚集的冷汗,心头一紧就欲冲上前去。
孰料还未待他迈开脚步,倾颜似有所感地将目光投射了过来,楚清萧猛然如被施术一般地定在原地,那双紫色美眸中夹杂着的怒、恨、了然、厌弃种种负面情绪生生如一把利刃,剜进他的心口。
虽然她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但是那一眼便足以让楚清萧心如刀割,铭记一生。他疼痛的心头忽的生出一种悔恨,自我厌恶的情绪,令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几乎无法自持。
而那厢倾颜目之所及处,是爹爹和她的伙伴一脸挣扎、痛苦、恍惚的神情,如一根一根冰锥,狠狠刺上她的心脏。
死死咬紧牙关,如果她不能坚持的话,那么死的就不只是自己。楚清萧,这就是你将翎尾琴赠予我的目的,这就是你今日行为古怪的原因,你与夏侯千叶的“恩情”,她沐倾颜自此铭记于心!
她极力克制住体内翻涌沸腾的劲气,颤抖着抬手猛然一压琴弦,顿时,比之方才更强上两倍的琴音带着汹涌的威压将不停流淌的高山流水曲尽数压下。
然而身边的蒙面“女子”不动如山,甚至闭起的眼眸亦不曾睁开,双手在那一阵威压下依旧舞动如蛇,轻灵娴熟地转变了曲调。
一曲缠缠绵绵的高山流水瞬间沉了调子转变成一曲充斥着铿锵的豪情,壮志的雄心的大浪淘沙。
倾颜看不见他嘴角勾起的笑容,更看不见他眼中究竟是何神采。她只在朦胧的视线里看见自己爹爹益发痛苦的神情,极力挣扎的扭曲。
就在倾颜的琴声因她所受的反噬渐渐示弱的时候,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淡定地说道:“闭眼,气沉丹田,调息已进入的劲力,不要反抗我的琴声,跟着它走。”
倾颜一惊之下瞬间反应过来,忍住不去看那男子的脸,却又对他的行为狐疑不止。
然,他似乎能望进自己的心底一般再度传音:“不要怀疑我,如果你再不不照着做,到最后翎尾琴会将你的神魂直接吞噬。”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重重击在倾颜心底,既然除了听他的已经别无他法,当下倾颜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照着那男子在耳边的传音入密所说的放空无感,竭力凝聚所有劲气缓缓压向小腹中的丹田位置。
半刻后,倾颜讶异地发现小腹处传来一股暖流直冲四肢,欣喜下的倾颜当下不再犹豫,双手依旧置于琴上凝神细辨男子的琴音。
她此刻无比庆幸前世的自己酷爱研究琴艺,只片刻便摸索出了男子的琴音中暗含的规律。当下手指轻轻一顺,一股冲到指尖的暖流压制住琴上反噬的劲力,将裹挟着精纯内力的音符直直送向全身僵直,神情恍惚的众人。
十指翻飞在天蚕丝的琴弦上,舞出重重幻渺的叠影,倾颜闭著眼睛专注地感受身旁的旋律。身体里不断温和输入得内力让她仿佛置身温泉水中,通体舒畅。
翎尾琴的琴音可厚重,可沧桑,亦可灵动,当世第一名琴之威力并非普通七弦可比。一刻后,所有被摄魂的呆滞中的众人在翎尾琴的鲜活琴音下缓缓苏醒过来。
方才的两股威势几乎将谰谨楼夷为平地,众人一清醒,入眼便是台上闭著双眼的两名“女子”。而沐倾颜不知何时已撕下人皮面具,此刻那半面人人厌恶的胎记正暴露在众人眼底。
然,那女子一身男装,气定神闲地端坐第一名琴前,双手舞如灵蛇地送出一波一波清泠的乐声。两道乐声在空气中缠绕,交错,缓缓融合成一股股清流,拂过所有人心底。
饶是众人再蠢再没见识,也知道方才的痛苦挣扎迷茫是着了道,至于如今能清醒,除了是受益于沐倾颜的琴音还能是何?
清醒过来的还有楚清尘等人,此时亦是一脸复杂神色地凝视着那闭着眼的少女。阑珊的灯光下,少女神色安详柔和,再没方才的剑拔怒张之势,嘴角的弧度那样柔美闲适,柔弱无骨的白皙手指娴熟地拨弄着翎尾琴的琴弦。
而楚清萧与夏侯千叶的心态却并非欣赏乐曲的安适,他们凝视着少女手下的七根琴弦,心底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因为现下的情形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翎尾琴琴弦上的反噬之力竟然完全消失了!
楚清萧震惊过后,顿时感觉心里有一口提起的气如被针扎一般松懈下来,胸腔里浓浓翻滚的便是说不出的后怕和庆幸。
幸好,她没事。可是她怎么会没事?
这也是夏侯千叶心底的疑问,要知道这翎尾琴的力量,若是一般人触碰弹拨,不无意外便是五脏俱焚而亡,轻者亦是经脉尽断,成为一身武艺皆废的普通人。
然而令他们更无法想像的便是,倾颜不仅化去了翎尾琴的戾气,更是尽数将其引入体内,贯通奇经八脉将这强势的内力存于体内。
倾颜停下手时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稍稍活动伸展了四肢,顿觉整副身体说不出的轻盈舒畅。
而睁眼时的那一刻,四周的所有物体仿佛瞬间清晰了数十倍,小至一滴水珠,几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那一双紫眸,只一曲的间隙便如经历了天水的涤荡般,清冽澄澈,潋滟的光芒几乎令人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