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可是的？莫非你看不起我郑成功？”白衣少年郑成功眉头微挑，重峦叠嶂的眉在月色下如墨般浓厚，眼底流溢自信与坦荡的光彩比天上的星子更闪耀。
朱颜摇头，富贵煊赫如浮云烟消云散，她还有什么只得攀附的？只是天生的冷淡性子让她无法轻易接受一个不是亲人的亲人，心已经化冰，给不起他要的温暖。
郑成功爽朗地大笑，“那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郑成功的兄弟，我去把你的同伴救醒让他们给我们作见证！”
郑成功喜怒都在脸上，拉着朱颜走到红桃和彩芳的房间，将她们救醒，令她们摆设香案，执意要和朱颜结拜。
红桃冷嗤，“你什么身份？怎配和我家公子以兄弟相称？”
彩芳将红桃拉到身后，施礼道：“小子年幼无知，不识国姓爷，还望恕罪！”她在宫里当差多年，对于朝廷的官员多少有些耳闻，自然听说过这位少年成名的国姓爷，因而阻止红桃口出狂言。
国姓爷？本朝只有一名少年将军文武双全、屡立战功，被赐国姓。朱颜没想到这白衣少年就是名动天下的“国姓爷”郑成功。不仅如此，郑氏在东南沿海颇有威望，更有一支名噪京师的海上卫队，骁勇善战屡挫倭寇。
如果能让这支卫队为复明出力日后再举大旗岂不是事半功倍？
手中无一兵一卒，即使杀了李自成又能如何？东北清兵已经入关，虎视眈眈，西南有张献忠盘踞，凭她一介弱女子登高振臂未必有谁理会，唯有掌握兵权才是根本。而东南沿海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况且远离中原地区，满清和张献忠部必定一时难以顾及，正是绝佳之地。
如今郑成功救了她，又要和她结拜，正是天不亡我大明！
朱颜心中百转千回，双手绞着衣角沉默良久。
红桃见主子不说话，以为主子自恃身份，不屑与之言，自彩芳身后站出，眼中甚是不屑，道：“那又怎样？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外臣，怎么配得上我家金尊玉贵的公子？我——”
朱颜睨了她一眼，红桃闭上嘴悻悻地退立一旁。朱颜朝郑成功嫣然一笑，对跪到香案前，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清风明月为证，今日朱彦愿与郑成功结为兄弟，以匡复大明江山为己任，不死不休！”
听她自报姓名郑成功已经猜到她是皇室中人，浓眉一挑，跪在她身边，点燃一把香递给她，又燃了一把插入香炉。正气凛然道：“好一个匡复大明江山不死不休！我郑成功没有看错人，今后必当与彦弟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如有背弃有如此树！”
咔嚓一声，院中一棵手臂般的槐树随着他的剑光落而断。
郑成功收剑回鞘，扶起朱颜，朱颜的袍子被他刚才剑风拂动，露出内裳腰带上挂着的一枚绯红色丹凤含珠翡翠玉佩。郑成功含笑，指如拈花，轻轻在她身上一拂，玉佩已经到了他手中，而她腰上多了一个炽艳如血色的虎形珊瑚坠。
“大哥没什么好赠的，只这枚珊瑚坠是从小把玩的物件，彦弟如果不嫌弃就留着吧！”
这人，都已经系在她腰上了还说这种话！朱颜淡淡一笑，撩起袍子整了整仪容。
当晚，郑成功收拾了昏迷在地的店小二，四人各自睡去。
第二天，红桃服侍朱颜梳洗完毕，彩芳就着客栈的厨房做了简单的饭菜，四人胡乱吃了些，准备上路。
因为朱颜脚伤未愈，彩芳出门雇了辆马车。
郑成功大有护送朱颜一程的打算，道：“彦弟如今要往何处？”
朱颜何等聪明，自然看出了他的企图，淡淡一笑，“大哥，男子汉大丈夫当横行天下，如今国家将乱，正是大哥大展身手之时，还望大哥以匡复社稷、拯救天下黎民为己任，稳据东南，以图复明！切不可因小弟而延误复明大业！小弟自当于金陵举事，与兄呼应，来日共襄盛举！”
郑成功本是极潇洒随性之人，为了勤王清贼而来，胸怀大明、壮志未酬，听闻皇帝自缢于景山忍悲含怒穿孝衣以示哀悼，并打算进京杀掉李自成。如今听朱颜小小年纪如此深明大义，不觉心中感动。拍了拍朱颜纤细肩膀，道：“彦弟，你不愧是朱家子孙——”
一团黑影闪过，接着一个一身夜行衣的高瘦男子俯身跪在郑成功身前，抱拳道：“国姓爷，老将军他——”高瘦男子冯锡范看了看朱颜等三人，欲言又止。
“无妨，她们是我的朋友。我爹他怎么啦？”郑成功素来光明磊落，已经将朱颜当做亲兄弟，自然不肯背着她说话。
冯锡范了解郑成功的脾性，只得道：“老将军他降清啦！”
郑成功一把抓起冯锡范，眼中窜出两团火球，比红衣大炮射出的炮弹更具有杀伤力，“你说什么？爹怎么会做卖国求荣的小人？你胡说！”将冯锡范狠狠掼在地上。
冯锡范爬起来再次跪在郑成功面前，“属下不敢胡言，清将豪格围城，许老将军高官厚禄，老将军见大势已去，遂降。老将军要带走三万海卫和战船，请国姓爷速速赶往泉州拿主意，刘副将和海卫还等着您的指令……”
朱颜听他们主仆对话大为惊骇，抽出匕首割掉一角衣袍递与郑成功，道：“大哥要做清廷走狗、坐享荣华富贵了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为一己私利置国家、民族于不顾，这种人不配做朱彦兄长，今日你我兄弟割袍断义缘尽于此！”
郑成功扔掉那角衣袍，正义凛然道：“贤弟把为兄当成什么人了？为兄就是死也断然不会降清，我这就回泉州整顿海卫与豪格决一死战，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死战到底！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朱颜呼出一口气，其实她刚才不过是试探郑成功的心意，如今放下心来，抱拳屈膝道：“大哥侠肝义胆，小弟代大明万千百姓谢过。”
郑成功拉起她，唏嘘道：“彦弟你这是做什么？这都是大哥该做的！”
朱颜起身，道：“大哥此去凶险重重，万万不可与清兵硬拼，以寡敌众乃兵家大忌，不如占据有利地理地势招兵买马将队伍壮大到可以与清兵抗衡再图大业。小弟愚见，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郑成功握住朱颜的手，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彦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此见地，不如你跟大哥一同回去做个军师可好？”
冯锡范听朱颜言谈不俗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如今见郑成功对她如此器重眼神一沉。
朱颜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轻摇螓首，道：“大哥身负重任，理当以大局为重，小弟亦背负血海深仇，殊途同归，总有见面的一天。小弟在此拜别！”说罢由红桃搀扶着上了马车。
郑成功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良久，知道马车的影子飘散在风里，再也寻不见了。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郑成功翻身上马，再回头望一眼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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