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知了的聒噪令空气中夹杂着烦躁,一阵风过吹得荷塘如蜻蜓点水般漾起了微波,露出头的荷叶频频左右点头,荷花昂头迎着风,吸收着日月的精华,岸边的杨柳长长的枝条垂入水里,像美人的纤纤细腰。徽宗下了早朝便被荷塘吸引,周围的侍女拿着芭蕉扇摇着风,白皙的脸上没有夏日该有的湿哒哒而是干爽无暇,就像女子施过粉的脸,俊朗的面孔就像春日的和风,只要望一眼就不能忘怀。他的嘴唇永远都是微微向上翘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忧愁,温文尔雅就像一抹徐徐微风,令看到的人无不忘记烦劳不愉快。
但今日他的嘴角再也弧不起来,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张脸,世间最能打动人的就是女子的美貌,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尽管后宫佳丽三千,尽管擷芳楼美女如云,偏偏没有哪一个女子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水灵灵的眼睛,仿佛只要多看几眼,就会被她的美丽感动得落泪。
“皇上!”一声清脆若黄莺的声音传入耳朵里,他似乎没有听到,依旧皱着淡淡的眉头,宛若这一季的花开无法令他动心。
女子的眉头一皱,眼睛鼻子都是酸的,瞧那风拂柳的婉婉身姿,并没有因为有两个月的身孕而改变,唯一变了的是徽宗对她的态度,想当初,想昨天,想昨天的昨天,每每只要她出现,他必然将她当做手中宝,笑逐颜开地将她拥抱在怀里百般疼爱。此刻的她竟觉得自己就像落在地上的枯叶般可怜,眼泪唰唰地落下。
本以为眼泪是女子最大的武器,至少在爱惜女子容貌的徽宗面前是奏效的,可是今日她流再多的泪都被视而不见,徽宗正愁着该如何跟莲香解释,她现在一定恨他,“不错,她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徽宗自言自语着,仿佛已经能预见她的愤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双仇恨他的眼睛。
他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有一样东西,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痛苦、矛盾。曾经他只要一开口,倾国倾城的女子、珍贵奇异的宝贝,就会出现在金丝床上。
“皇上!”郑贵妃似乎不甘心就此受到冷落,想她入宫这些年,身边美丽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偏偏没有哪一个女子能将徽宗的心夺走。她温柔地伏在徽宗的肩上,就像一只蝴蝶紧紧围着一朵美丽的花一般,不舍不弃。
徽宗这才回头,冲着一向乖巧的她笑了一笑,这笑容却不是那么的自然,仿佛是没有表情的。而后又回头去看右边的那一青石板路,两个月之前,他就是在那里跟莲香见面的,那时的她可爱活泼,画着一个王八,还得意地自诩自己是会画画的人,一想到那个用圆圈成的王八心也跟着笑。
郑贵妃善于察颜观色,徽宗的会心一笑像一把刀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一颗红若火焰的心燃烧着,“韦青河,你为何不出宫?”这颗嫉妒的心已经多少年没有燃烧过了,不,去年还毁过一个女人——徐昭仪,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把徽宗的心夺走,“他的心里只能有我!”她将愤怒积攒在心里,仿佛这颗心是万丈悬崖再多的恨都填不满。女人就像四季的花,凋败了又有新的容颜,唯一能让这些花凋零的,只有一场残酷的狂风暴雨。她的眼睛明亮若星辰,不经意间又流露着一道锋利的光芒,露着冬天的冷。
许久,阳光渐渐刺眼,知了叫的越来愈厉害,他才心疼地拉着爱妃的手说,“都是有身孕的人,没事就不要乱走动!”
他的一句关心,令她的目光更软,柔情似水般依偎在皇上的怀里,嗔怪着,“皇上已好几日没来看臣妾,臣妾就是想念皇上嘛!”
郑贵妃的话就像巧克力般甜美,令徽宗喜笑颜开,但转念,又想起了那张笑脸,如果,如果她也像天下一般的女子,以朕为尊该多好!
他一想到,相见时的尴尬,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不敢去见人。
一旁的侍女换了人用力地扇着风,过于卖力,大颗大颗的汗珠如大雨点砸在地板上,郑贵妃瞥见汗珠,心生一主意,缓缓抬起娇媚的脸颊,露出漂亮的眼眸,红润的嘴唇晶莹,令人想去亲吻。“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来的早,臣妾竟想起去年去延福宫避暑的情景,那时徐昭仪做了一道点心,入口即化,入嗓口竟有一股清凉之气,不知皇上可否记得?”
一提到徐昭仪,徽宗的眉头如黑云压得更低了,那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
郑贵妃见此赶紧跪下,故作惊慌道,“臣妾该死!”
该死?真正该死的是那个女人,亏他待她不薄,将全部的爱赐予她,她却与人私通。他赶紧将她扶起怪道,“既有身孕,以后就不许再跪下!包括朕,也包括皇后!”而后又压低声音问,“那个御林军是否找到?”徐昭仪虽死,但他心里的痛与耻辱却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
“没有!”郑贵妃娇滴滴地答道,望着徽宗悲伤的神情,她却说不出的开心,只要他此刻不再记得韦青河,就是将他的心透也无妨!
“可恶!等逮着他,朕定将他五马分尸!再一块块喂狗!”徽宗此生最恨的就是被心爱的人欺骗。
“皇上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身子,那奸夫一定会抓住的!”
“孙傅办事能力太差!迟早撤了他这个兵部尚书,朕许诺一个月的时间,时间已到,肃亲王的余孽还未抓住!”
“皇上说的可是薛家女主?”
“不是她又是谁?这个女人竟是有通天的本事,不过,不管她藏哪儿,就是将京城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来!朕已经将这件事交由驸马与孙傅一同办!”
“驸马?他不是薛家女主的哥哥吗?皇上的意思是?”郑贵妃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在她眼里,徽宗不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她记得在他当上皇上的第一年,为了得到一块美石,不惜胡乱安给人一罪名关进了牢里,那人最后竟在牢里染上风寒死去。最后,徽宗得到美石足足欣赏了一个晚上,现在就像一件普通的摆设随便仍在一边。郑贵妃感叹着那人的执着与傻气,为了一块石头,宁死也不肯交给高高在上的皇上!
“朕也给驸马一个月的时间,要是还未抓住,那他就得下去陪肃亲王!”徽宗英俊的脸上出现一种与他的儒雅不相符的残酷。
“可是,他毕竟是嘉玲公主的驸马!皇上也说薛家女主有通天的本事,连兵部尚书孙傅出动那么多的人都找不到,更何况他一个府上只有二三十个护院的驸马呢?要是抓不住,难道真忍心让公主年纪轻轻就守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薛三郎的英俊潇洒既然能令嘉玲公主只看上一眼就决心下嫁,那对于她这个在宫里生活多年,天天见到的除了皇上之外,其他的人大都是太监来说也不例外。她第一次见到三郎的时候也被他阳刚之气所折服,要不然那日在他与孙傅相争的时候也不会出手帮助他。如果皇上要杀了他,还真有点暴殄天物的残酷!
“你见过历朝历代哪个皇上会出尔反尔?当着文武百官既然说出了口,必然是要作数着,要不然让朕以后如何服众?”
“是,皇上说的是!只是这大义灭亲的事着实让人为难!臣妾只希望这薛家女主能可怜公主,早点出来认罪!”郑贵妃轻声叹息的,仿佛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即将会随着一声叹息而消逝,郑贵妃入宫这些年,看人还是准的,薛三郎在她的眼里是一个真男子汉,他绝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供出自己亲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