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拂晓,红霞洒落在公主府的白墙上,院墙边的翠竹染上了夕阳的红晕,在微风中摇曳着,到了傍晚,天气渐渐凉快,知了早已停止烦人的叫声,只微微弱弱的叫着,如人的悲伤叹息,如花凋零的痛楚。
公主站在门前,担心地等着,驸马为何到现在都没回来?杏黄色的裙摆落在地上,上面的牡丹泣血般的红颜,她从未像今天这般焦躁,不停地在门前走来走去,驸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是皇家最美丽的公主,令无数皇亲国戚竟折腰,连一向城府极深,行事稳重的兵部尚书孙傅,不顾三四十的年纪,不顾眼角飘出的几道鱼尾纹,竟厚着脸皮向皇上递上娶嘉玲公主的折子!
许是老天可怜她的一片痴心,在三郎征战西夏三年后能安全回来,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遇上这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公主今年二十一,在那个早婚早育的年代,二十一,已经是一个老女人,但她却不着急,纵是太后、皇上自十六岁,每隔一年催一遍,她却从未想把自己糊涂地嫁了,直到三郎出现,她才觉得缘分到了!
只见了那么一眼,就决定要与这个人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云卷云舒,红霞被夜色前的灰蒙赶走,远处的枯树上落在几只老鸭对着落向西山的夕阳悲伤地唱着歌。她在门前的九层青石板铺成的石阶上来回地数着,一层,两层……长长的裙摆盖在石板上若一片牡丹点缀在冰冷苍白的地板上。走到了
九层,若缠绵于远方美景般,痴痴地回头凝望,眉头皱的更深,接着继续一层层走下,如此来回,只恨岁月太慢,时光难捱,思念、牵挂若浑身注满了蚂蚁,啃食着难受。那滋味比这刀山火海难受,若是刀山火海,跳下去只是一两刻的痛苦,可是此刻的她已经难受的从夕阳等到夕阳西下再到天如一块黑布完全遮盖了光亮。
“公主,天冷,还是到屋内等着吧!”身边的婢女不知劝了多少遍,她都只一句话,“再等等!再等等!”黑夜除了带来静谧外,还有阵阵凉意,但是公主却开始咳嗽起来,脸上一点红色都没有,惨白的像雪。府前的两盏大红灯笼照着,她的影子沿着阶梯一道接着一道铺展开来,就像一尊磐石,任风霜雨雪都不动摇。
一旁的婢女知道劝是没用,欲回房给她拿一披风来,没想到刚回头,就听到公主一声窃喜叫道,“驸马!”
一声驸马叫的人心碎,婢女的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嘉玲公主收起担忧,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句责备,只是笑着将驸马从酒家两个伙计的手中扶了过来,淡淡的说,“咱们进屋吧!”
她太过懂事,又聪慧,天下男子谁娶了她也是谁的福气!
三郎脸色泛着红晕,就像在桃花酿的酒里泡了一天,一见公主,傻呵呵的笑着,紧紧抱着她。他颤颤巍巍地走着,完全是醉酒的样子,公主见他曾借酒消愁过,却没见他喝的酩酊大醉!想必是有事情发生!
婢女使钱打发了伙计,问了句,“我家驸马何时去的贵店?”
“巳时!驸马喝了三坛酒,掌柜的劝都劝不住!”伙计说。
“多谢二位!”婢女感激地行了礼。
三郎的重量全都压在公主瘦弱的肩上,她不让人帮忙,一层一层阶梯,通往着高挂着的两盏灯笼。借着光还能看到公主府三个大字散发着光,若是白天必是辉煌如新,高贵如金,夜间的它却散着冷冰冰,就像皇家的无情般,令人心寒。
红蜡烛点燃的光微弱地照着房间,她不让点油灯,因为驸马累了,要休息!婢女端来了水,她拿着手帕沾着热水替他擦拭,然后脱鞋、洗脚,卸下了公主的头衔,她就是一个贤妻良母,只为了心爱之人,哪怕是受再多的罪都愿意。猩红的纱帐映照着一颗痴心,潜进屋内的风悄悄地拂起她的秀发。她本就身子弱,在风口站了几个时辰,此时已经咳嗽起来,听着驸马平缓的呼吸,她捂着嗓口,让咳嗽压入五脏六腑。
伺候他睡下,吹灭了灯,悄悄关上门。
“公主,为何不与驸马同床?”一出门,婢女小心的问。
及走远,她才放心地咳嗽起来,许久才说道,“自从莲香出事之后驸马总做噩梦,一到半夜就吓醒,今日好不容易醉了一回,我若咳嗽必会将他惊醒!就让他睡个安稳觉吧!你明日早些叫我,趁他未醒,我再溜进去!”说话间,风从嘴里缓缓灌入了嗓口忍不住又连续咳嗽了好几声。自从上次病了一个月后,她的咳嗽一直未好。
夜晚寂静无声,天上的星星不知何时像砖石般洒满了天空,独不见月亮。晚风吹进高贵的公主府,吹进了高不可攀的皇宫围墙,一颗落寞悲伤的心在期盼。莲香披着衣服痴痴地望着这天地,只一夜间,她成了所有人眼里追星捧月的对象,高贵的身份或许对于许多女子来说是梦寐以求却显得遥不可及的东西,但为什么老天总爱与她开玩笑,画师?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好傻,好天真,这么大的皇宫,竟会惹上狗皇帝并一直未觉察。
她走出了龙德宫,踱步于冰冷若地狱般的宫闱内,这就像一个用金丝编制的牢笼,多少人宁愿被欺瞒一世也不愿从这豪华的美梦中醒来。万颗星辰的光亮却不如一轮明月亮,宫墙内多处都是被黑色笼罩。宫墙受了一天的炙烤还在灼烧着,她的手指无聊地从墙上滑过,一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今夜,她的心烦闷,似透不过起来,就如夏日闷闷的天气般让人窒息难受。如果她不认识徽宗,那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恨他、杀他!可是此刻徽宗不再是个陌生人,他是那个曾经给过她快乐的画师!人不可以无情,纵是无情也不该是自己的朋友。曾经多少次,她追着他打闹、责骂,他笑嘻嘻着宛若邻家的哥哥,让她、哄她、甚至是宠她。
这难过的滋味有谁能了解?
不知走了多久,多远,身子忽然被一个力量拽到了一僻静处,一回头,只见一道高大的黑影,映在高耸的红墙上,风吹过他身上的气息,那般的熟悉。
“跟我来,有要事?”他的声音浑厚,有磁性,却压得很低,这夜静的出奇,风摇树枝,鸟雀咕叫,都清晰在耳。
莲香静静跟着他走,一边如狼般警惕着四周,这个宫里不太平,为了保命,为了李将军的安危,她不得不小心,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不出名的宫女,而是皇上的女人。
夜幕中,他那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座山,令人觉得安稳踏实,没想到在这深宫里,她能结识到这般有情有义的人,“韦青河的命真好!”她感叹着。如若昭延还在,她是否就不会有这般的命运?如果不代替韦青河进宫,此刻的她是否也不会陷入这个牢笼里?风和着香吹来,御花园中的花太多,夹杂在一起竟像得到综合一般,平凡无奇!
及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才停下,很隐蔽,并且不出一里就有好几个岔口,一旦被发现是便于逃走的,再说凭着李将军常年巡逻的经验,哪个位置安全,哪个时辰相见安全,都在他的掌控中,或许莲香没必要担心什么。仿佛只要有他在,感觉身边就会多一道护身符!
“今天,出了大事!”他还是压低着声音,并且抑制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