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很成功,全场掌声雷动。但是到底有多少人看懂,谁知道呢。很多人都是带着孩子来观摩一下,考虑也让孩子受到点艺术的熏陶。但是之前对芭蕾,对《天鹅湖》了解甚少。不过舞台上舞美的设计,音乐与剧情的配合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王子与白天鹅的感情缠绵之美。
纤纤在后台看到白天鹅表演者在黑白天鹅之间转换时的情感变动,还有王子在发现被骗时那种从无忧无虑的恋人到愤怒激动的受害者的心理都被舞者的一举一动表现了出来。
白天鹅善良美丽,这种感觉还是很好表现的,可是瞬间强迫自己融入到黑天鹅的生活世界,纤纤十分佩服主角的感情拿捏。
自己对于芭蕾的理解还是太过浅薄,舞蹈不单单是身体的舞动,还有感情的宣泄表现。如果有一天,如果可以,自己一定要演好黑天鹅,甚至认为,像外国版本悲剧式结尾更符合故事的感情衔接,当然,这一切暂时与纤纤都没关系。
“刚才,你在舞台上很漂亮。”
演出结束,岑槐在剧院门口等待纤纤。
“谢谢,你都帮我录下来啦,太好了,我回头寄一份给洛凡哥哥。”然后看到剧院外走进来的人,赶忙问好。“岑奶奶好。”
岑外婆来接岑槐,下午带着岑槐去看女儿。
“纤纤今天演出啊,真不错,有人来接你吗?”岑外婆对纤纤观感很好。
“没有,我自己坐车回去。”看着岑外婆拿了很多东西,好奇地问,“岑奶奶,你出去买东西了吗?还是要去哪里啊?”
岑外婆不知道岑槐愿不愿意让纤纤知道他们要去看守所看女儿的事情,只是含糊的笑了笑。没想到岑槐很自然的回答:“下午我和外婆去看我妈妈。”
纤纤却是很高兴地样子,“你去看你妈妈啊,那,我下午也没事,我能一起去吗?”纤纤完全是出于一个好朋友的好心。
已经知道岑槐基本符合传言所说的那样,也了解岑敏敏的事情,纤纤没有表现出对岑槐的疏远,反而更加关心他了。因为知道岑槐不仅没有父亲,连母亲也见不到。多少了解岑槐对母亲又爱又恨的感觉。
现在岑槐愿意去见妈妈,纤纤很为好朋友高兴。
岑槐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对于纤纤,季洛凡无法拒绝,岑槐也做不到推开。
岑外婆再次感到纤纤对自家外孙的意义非凡。的确,从小到大,纤纤是第一个在知道岑槐身世后依旧保持刚开始的态度,没有另眼相看他的人。这样的纤纤,岑槐永远都无法说不。
“你刚才看到那个白天鹅没有,最后她转了将近30圈!平常排练都没有的,虽然没有32圈,但是真的好厉害!”纤纤一路上都在兴奋的和岑槐分享刚才的视觉盛宴。
岑槐微微笑着,看纤纤手舞足蹈的样子其实也是一种享受。
他们要走到路口的站点坐公交车,准备过马路。
纤纤瞄了一眼指示灯,发现是绿灯,继续高谈阔论。
岑外婆在后面看到两个孩子愉快的交谈,也不觉莞尔。岑槐能有这样的好朋友,她很高兴甚至很感激,小槐没有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失去童年的乐趣。
可是前方的绿灯闪了两下变成了黄灯,纤纤和岑槐正好走到路中央,岑槐伸手想拉住纤纤走到路中央的安全岛,没想到纤纤脑子打结了似的,突然开始后退。
“小心!”
“吱——”
“砰…”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岑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因为被推倒在地身上有点疼痛,不过冬天穿得厚倒是没受什么伤。可是纤纤和岑槐都安全的摔倒在地,那么,是谁推开的他们,刚才的落地声…
“…外婆!”
岑外婆看到孩子左侧一辆卡车晃晃悠悠的冲出来,可是纤纤却开始往后退,明明还离两个人很远,硬是迈开步子赶在车子撞上之前将两人推开,但是自己却被车灯一闪不知如何反应,接下来,就飞了出去。
倒在地上的岑外婆已经没有了知觉,闯祸了的司机下了车不知所措。他今天中午喝了点酒,可是没有醉啊,是这个老太婆自己跑出来的,现在…现在怎么把?!
场面一片混乱,岑外婆身下逐渐渗出的血液让纤纤瞳孔骤缩,岑槐完全不知所措。
“快,快打119!”
“让开,让开!”
“我没看见有个老人…这老人自己冲出来的!”
没有人看见,岑槐眼里的空洞和无助,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血迹和雪水融合在一起,纤纤站在岑槐的旁边,却不敢伸出手去碰他。
岑槐就那么将手轻轻的放在外婆的身上,眼睛盯着外婆胸前的一颗纽扣,直到救护人员把外婆搬到担架上,才抬起头。
“先上车,伤者需要马上救治。”
岑槐跟着医护人员上了车,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纤纤。
雪花飘落肩头,救护车伴着鸣笛远去,原本混乱的现场被赶来的交警围起来。没有了刺激的场面,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我真没看见她,她自己跑出来的,而且当时是绿灯,我看的清清楚楚。”肇事司机还在解释,交警将他塞进车里,不理会他的争辩。
“小朋友,这里是维护现场,没事就走吧。”交警看到纤纤还在看着被雪覆盖的一滩血迹,以为孩子吓着了,跑过来安慰。“别看了,走路小心点,当心出危险。”
是啊,会出危险的。
刚才的一幕幕从眼前滑过。
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兴起要随岑槐去看他妈妈,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走神要倒退,如果不是自己…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纤纤突然抬起头,不顾身后交警的大喊,朝车站跑去,没跑多远又折回来。
“叔叔,刚才的救护车到哪里了?”
“你认识刚才的那两个人?哦,到市区医院了,要不我送你去吧,你着急吗?或者打电话先通知一下大人?”说着领纤纤来到了警车前。本来他就是处理伤者情况跟踪的,顺路带纤纤过去也行。
纤纤不客气坐进车里,掏出手机。
“纤纤?表演结束了?怎么样?”季洛凡轻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洛凡哥哥,你能找人给我点钱吗?”声音是季洛凡没听到过的低沉和平静。
“…借钱,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季洛凡从桌前坐起,下楼要找乔露。
“…岑槐外婆出车祸了…现在去医院了…”
季洛凡一听心提了起来。
“那你怎么样了?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可是…岑槐外婆把我们推开,流了好多血…洛凡哥哥,怎么办,岑槐外婆会不会死,怎么办…”纤纤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想这个时候哭,起码岑槐都没有哭,自己也不可以哭。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给别人添麻烦,为什么自己总是只顾自己的想法,从来不为别人着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岑槐外婆会怎么样,岑槐会怎么样,纤纤脑子一片混乱。她只是刚才听到路人说什么手术,什么手术费。所以想起来给季洛凡打电话。她不敢告诉妈妈,不敢给爸爸打电话,她在害怕什么,害怕被责骂吗?是的,是害怕被责怪,可是更害怕岑槐外婆真的会出什么事。
季洛凡无论怎么哄都不能止住纤纤的泪水。在客厅里不停来回踱步,看到乔露从花园回来,一个箭步上前。
“纤纤同学外婆出车祸了,好像是和纤纤有关,现在需要手术费,就在Y市市区医院,妈妈!”乔露第一次看到季洛凡如此焦急和慌张的样子,听了内容也心里一跳。
纤纤跟着交警赶到医院,打听了刚才送进来的车祸伤员在急诊室,纤纤一路横冲直撞到了3楼急诊室,然后看见了坐在急诊室门口,上身挺得笔直的岑槐。
纤纤不敢走上前,因为岑槐周围似乎有一层灰色的包围圈,让纤纤觉得那么难过,那么无助。
“小朋友,你家里还有大人吗?里面是你什么人。”
有护士出来想找家属,只看到一个男孩坐在长椅上,不远处一个女孩站着不敢上前。
岑槐机械的从长椅上站起,仍旧是笔直的样子。
“没有了…一个也没有,里面是我外婆。”护士也被岑槐的样子吓了一下,有点尴尬,但是很快回过神来,毕竟在医院里这种情况多少也遇到过。看到随后赶来的交警,眼前一亮。
“病人失血过多,年龄过大,造血能力过弱,现在急需输血,而且伤到了肺部,需要马上手术,现在孩子家里没有看护人…”正说着,又来了一个护士。
“护士长!”
“里面的病人是叫万君华吗?”
“是。”刚才将病人衣服除去时看到了身份证件。
“手术费已经交过了,马上手术。”小护士一听立刻回到手术室。
岑槐这时候回头看向纤纤,纤纤咽了口口水,不知所措。
“岑槐,我,我刚才打电话给洛凡哥哥…”
“恩。”岑槐打断纤纤的话,纤纤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交警看到两个孩子的尴尬样子,又想起刚才护士的话和纤纤在车上的电话,心里暗自思索着什么。
等待是漫长的,心里希望是好的结果,可是又不自觉地想象最坏的可能,越想会越觉得绝望,转而一想到可能理想的结果,反而因为巨大的落差心里更是惶恐不安。
手术灯灭掉,不一会,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摘掉口罩和手套,医生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孩子,微微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一瞬间,眼前的灯光忽然全都灭掉,慢慢的,岑槐才找到了一点亮光和声音。
“岑槐,岑槐!”纤纤看到猛然踉跄的岑槐,冲过去拉住他。
医生和护士抱歉的看着岑槐还有交警,然后就离开了。见惯了生离死别,实在是生不出更多的同情心了。
交警看两个孩子这个样子,只好自己去处理后续。
岑槐不知什么时候将身子转向了纤纤,直视着她。
纤纤不敢看岑槐的眼睛,她怕看到责怪,怕看到绝望,怕,什么都怕。
“纤纤…你不要害怕。”你不要害怕,我怎么会怪你呢。
纤纤微微抬起眼帘,看着岑槐平静的样子不知所措。
“本来,今天可以见到妈妈的……没想到,我却失去了外婆。”
岑槐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纤纤正了正身子。
“我知道你在自责,可是,自责有什么用呢。”
是啊,自责有什么用呢,那是一条生命,一个和岑槐息息相关的亲人的生命。
“纤纤,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的时候会羡慕到嫉妒。”岑槐看到了走向自己的交警,站起身,走了过去。不知说了什么一会又走了回来。
“你有那么多的幸福,而且还愿意与我分享你的幸福,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纤纤不知所措,羡慕自己,羡慕什么?
“纤纤,不要责怪自己,我一直知道,有些人,从生下来那一刻命运就已经决定了,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现在我太过幸福了,所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这样绝望和深沉的岑槐是纤纤不敢直视的。不符合他年龄的笑容和洒脱,可是神情中夹杂着一丝怨恨。
“如果没有遇见你,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可是如果没有遇见你,那么多美好都不会出现过了。纤纤,珍惜身边的人,珍惜你的幸福,把我那一份幸福一并守护好吧。纤纤,再见。”
然后岑槐跟在交警的身后,离开。
纤纤久久回不过神来。
岑槐跟着交警来到警察局,当得知岑槐的情况,警察局表示岑槐先回家,至于老人的后事,居委会会帮助办理,而岑槐的去向,稍后再打算。
岑槐却没有动,而是低着头在想什么,不一会起身。“我可以打个电话吗?”一个警官点点头。
打完电话的岑槐朝警察鞠了一躬,然后走出了警察局。
外面还在飘着雪花,有交警跑出来表示要送岑槐回家,岑槐摇摇头。
“我不回家,我要去一个地方。”
看守所已经过了探望时间,岑槐没能见到母亲,在看守所大门口,岑槐抬起头,天空乌云密布,而天空下的自己要何去何从。
小的时候自己希望能有人和自己一起玩,可是别人都说自己是私生子,不合自己玩。
他不明白私生子是什么,回去问外婆,可是外婆只是叹气。外婆对自己从来不会打骂,可是也没有关心。他们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后来稍微懂了点事,知道其他小朋友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很难过。上了学老师也不是很重视他,即便刚开始学习很认真。
后来,奇迹一般,遇到了纤纤,一切似乎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有人会记得自己的生日,有人会约自己出来玩,有人会为自己的进步而高兴,那个人就是纤纤。
外婆也开始关心自己,孩子们长大了也不再一味的以传言看待一个人。
可是,在我觉得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外婆走了。
外婆是为了救纤纤而走的,多讽刺。即使不想承认,可是,从心底里,岑槐承认自己是恨过纤纤的,起码在医生说对不起的时候,是的。
对不起,能怎么样呢。纤纤到最后也没说一句对不起。也许她是吓到了吧。
也是,每天那么幸福的孩子怎么经受得起这样的突变呢。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
自己幸存了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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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是生存,而不是简单地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