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课,纤纤跑到四年级去找岑槐,被告知岑槐没来。
随后,岑槐就永远的消失在了纤纤的生活里。
后来纤纤有去岑槐的家里找过人,可是几次之后竟然看到有人在往里搬东西。
“你们是谁,岑槐呢?”纤纤跑过去问一个正向屋里抬沙发的人问。
“我是装修公司的。”
“小朋友,你认识这家原来的主人?他们搬家了,怎么,你朋友没和你说吗?”身后一个女声传来。
纤纤回头看到陌生的年轻女子,摇了摇头,然后下了楼。
没有人知道岑槐去了哪里,到警察局去问也没有结果。似乎有人办理了手续将孩子领走了。
岑槐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转眼间彻底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纤纤没有将事情告诉父母,连舅舅舅妈也不知道。后来林书蓉还是从乔露那里得知纤纤经历了车祸,岑槐外婆去世的事情,可那都是年后了。
季洛凡几次电话发现了纤纤的失魂落魄,却没有时间来Y市找纤纤。
纤纤在学校发现,没有人注意岑槐的离开,自己的好朋友也没有在意。自己的反常却引起了朋友的关心。
“纤纤,你最近怎么了?刚才上课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都没反应。”严徐雅下了课凑到纤纤的书桌旁,发现纤纤又在发呆。
“对呀,最近岑槐也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在学校也没看见他,你们吵架了吗?”田佳妮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岑槐两个字刺激了纤纤的神经,回过神来。
僵硬的扯起嘴角。
“我也不知道,好像转学了,也许,去找他爸爸了把。”奇怪的表情让两个小姐妹噤了声,看来真的和岑槐有关呢。
期末考试无声降临,本来一开学就斗志昂扬,声称一定要回到光荣榜的纤纤却仍旧没有出现在布告栏上,她也没有去看榜。
纤纤自从岑槐外婆出车祸以后,每次过马路总是浑身僵硬,一定要跟在一群人中间才敢过去。但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岑槐的事情让纤纤感到了迷茫。似乎自己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林书蓉和俞照广也发觉了纤纤的沉默寡语,电话里纤纤不再抱怨练习辛苦,也不再催促他们假期来接人。听话懂事了很多。可是听二哥二嫂说,似乎纤纤最近很疲惫,每天早上醒来都恍恍惚惚的。
终于寒假来临,季洛凡刚考完试就奔到俞家,表示要去接纤纤。林书蓉和俞照广还想周末再去,没想到人家干哥哥比自己还积极。
见到纤纤的季洛凡觉得心被揉成了一团。原本粉嫩的小脸有点泛黄,眼底还印着淡淡的青色。笑容也不像以往那样开朗,微微的扯着唇角,时不时走神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纤纤,睡一觉吧,明天早上就到了。”季洛凡给纤纤盖上毛毯,自己在对面床上躺下。
火车一路轰隆隆前行,突然纤纤从床上坐起,胸口不停起伏。
同样的梦魇,似乎不肯放过自己,其实,是自己不肯放下这件事情。
梦里,能够看到岑外婆扑向自己的一瞬间,好想伸手从后面把岑外婆捞回来,可是什么也碰不到,眼睁睁看着人体被撞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医院里,永远都只能看见岑槐跟着交警离开的背影,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对不起。即便没有任何用处,可是现在,自己再也没有机会道歉了。
想要跑上前追岑槐,可是转眼就不见了人,整个医院空荡荡的,回响着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没有方向。
跑出医院,街道也是空荡荡的,十字路口红绿灯不停闪烁,要晃花人的眼睛,纤纤停在原地不敢走。
一身冷汗,发现自己不在家里,才回想现在在火车上。向旁边看去,是洛凡哥哥和衣而卧。纤纤有点口渴,如果是以前,一定会娇娇的喊渴,可是现在,纤纤摸黑拿到了水杯,里面只有冰凉的开水,纤纤不想打扰季洛凡,没有出声。
可是火车刚好进站,停下的一瞬间惯性使得纤纤身子偏倒,不小心水还没咽下去呛到了自己,咳嗽出声。
季洛凡听到声响醒过来,就看到小姑娘不停地咳着。连忙起身。
“慢点,这是凉水啊,怎么不叫哥哥呢?”拿开水杯发现触感温凉。
纤纤好不容易缓过来,“哥哥在睡,不想叫醒你。”然后垂下了眼睛。“我就是渴了,马上就睡了,哥哥你也睡吧。”
季洛凡顺手摸了一下纤纤的头,突然发现似乎汗湿了。车厢里温度正适宜,怎么会出汗?
“纤纤,你,做恶梦了?”季洛凡直觉纤纤是被自己吓醒了。
纤纤躺下,不说话。季洛凡看女孩困了,就没再多问。
第二天醒来,纤纤果然依旧黑眼圈浓重。
如果是每晚都做梦,就能解释纤纤的萎靡不振了。
到了锦绣山河小区,纤纤一回了家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又要睡觉。
季洛凡在客厅对林书蓉和俞照广说了一下路上的情况。又提到了纤纤好朋友的事情。
两人这时候才知道女儿竟然经历了这种事情,暗自责备自己不仔细。
“阿姨,叔叔,你们平常工作也忙,纤纤现在的情况,我觉得最好还是有人一直在身边陪伴着比较好。”然后一脸希冀的看着两人。
这是又要把姑娘带走的节奏?林书蓉和俞照广黑线了。不过也是,难道整天让纤纤一个人在家,还不是要到她干妈家住。晚上再回来就是了。
“而且,我觉得,最好不要让纤纤两边跑。我觉得纤纤,现在有点创伤后遗症,今天在路上,纤纤不敢过马路,一直躲在我身后,总之…”亲眼看到纤纤的举动,季洛凡也在自责为什么不早点去看她。从12月到现在已经1个多月了,难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听了这个情况,夫妻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本来以为纤纤只是被车祸现场吓到了,现在看来似乎远不止那么简单。
“我那天听纤纤在电话里很慌张,似乎,岑槐的外婆是为了…是为了救纤纤才出的事。”这也是季洛凡后来反应到的。
“那岑槐现在人呢?”人家也算是救命恩人了。
“就是因为岑槐不见了,纤纤才更加,这样的。好像车祸以后,岑槐就转学了。”
了解了女儿这么多事情竟然都没说,现在看季洛凡反而知道的更详细,夫妻两人心里五味陈杂。
“那好吧,纤纤就暂时又拜托你照顾了,我们周末再接纤纤回家。”季洛凡也不好继续进一步要求,周末人家都休息了,其实纤纤这个时候和亲人在一起也是好的。
得知自己又要去季洛凡家住,纤纤没有异议。
晚上乔露看着憔悴了很多的纤纤,十分心疼,做了很多纤纤爱吃的东西,可是一向吃货的纤纤却没吃几口就下桌了。
季洛凡晚上来到了纤纤的屋子。
“纤纤,哥哥到你屋子里打地铺睡好不好?”有了火车上的经历,季洛凡不放心纤纤一个人睡。
“哥哥,你不要…”为什么别人总是迁就自己,就是因为迁就自己,岑槐才会答应让自己同他们一起出行,才会…
“没事的,哥哥想晚上和纤纤聊天,哥哥垫的垫子厚,和床上没什么区别。”说着还拍了拍床垫。
纤纤看到季洛凡已经铺好了地铺,钻进了被窝,突然掀开被子,下了地。
发现纤纤要和自己睡,季洛凡心里感觉很奇怪。
“纤纤,你到床上去睡,不要感冒了。”
“那你也上去睡,我不要你睡地铺。”季洛凡再次脸红了红。纤纤没有注意到,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既然洛凡哥哥不放心,那就让他陪着,但是可以睡在自己身边啊,小时候不也是这样的。这是自己最依赖的洛凡哥哥。
在床上躺下的两人却都没有睡去。
“洛凡哥哥,你睡着了吗?”纤纤闭着眼小声呼唤。
季洛凡睁开双眼,转过头看纤纤。
“没有,怎么了?”纤纤也睁开双眼。
“洛凡哥哥,你说,我真的很幸福吗?”季洛凡没明白。小的时候,幸福只是一个课本上的生词,看起来很复杂而已。
“那纤纤觉得呢?”
纤纤抿了抿唇。
“我不知道,可是岑槐说,他羡慕我,他说…他甚至嫉妒我。”季洛凡静静地听,没有打断。
“那天,是我一时兴起要跟着岑槐他们一起出去。岑槐那天是要去看他妈妈。”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当时过马路走神…如果我没有任性去凑这么个热闹…”纤纤最近就是陷入了这样的怪圈,那么多如果,有一个成了真都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季洛凡将情绪激动的纤纤揽进怀里,小心的抚摸。
“纤纤,纤纤,你不要怪自己,岑槐也不会怪你的。”起码以他的了解,岑槐绝对不会的。
“是,岑槐也说了,他不怪我,可是他为什么不怪我。我连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我当时懵了,我忘记了,可是后来就找不到他了,我连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
纤纤这样无助的样子让季洛凡不知所措。曾近无忧无虑的女孩哪去了,他宁愿纤纤一直无理取闹,一直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可是人都会长大,纤纤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可是这个代价未免太大。
“纤纤,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应该吧,我有爸爸,我有妈妈,我还有干妈干爸,我还有你,洛凡哥哥,本来,我还有好朋友岑槐的。可是岑槐,他什么都没有了…”这么多天纤纤一直在回忆那天的对话,她还太小,不能完全明白,可是也大概理解岑槐的感受。
“对呀,你这么幸福,所以岑槐会羡慕你,可是你现在呢,因为岑槐变得这么不快乐,如果岑槐知道了,会不会难过呢…”季洛凡知道纤纤的症结所在,可是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决的。
纤纤在季洛凡看不到的地方流着眼泪,她以为季洛凡不知道,可是温热的泪水从脖颈边流过,怎么会不知道呢。
第二天早上,纤纤不仅眼睛有黑眼圈,还肿了一圈。季洛凡帮着用水热敷了好久也没用,纤纤不在意,就这么下了楼去吃早饭。
“纤纤…你这…呃…早上做了你最喜欢的海鲜疙瘩汤,快来吃吧。”看到纤纤肿成一条缝的眼,乔露吓了一跳,但是看到儿子的眼色,立刻收住了话头。
再一看儿子,怎么也是个熊猫眼。
纤纤仍旧没吃两口就回了房间。看着眼前的书本,却完全没有心思。
季洛凡随后也进了房间,看到纤纤在书桌前发呆,叹了口气。
“纤纤,我们去琴房好不好?”季洛凡从身后环住纤纤。
纤纤回头看着哥哥眼下的青影,咬了下下嘴唇,点点头。
“纤纤,和哥哥一起弹好不好?”纤纤看向窗外的阳光,冲着季洛凡微微一笑默许。
琴房里两个精神不是很好的少年少女因为第一次合作还不太习惯,时不时停下重来。断断续续的音乐从房间里传出。门口的乔露无奈摇头。
她大概知道了纤纤的事情,孩子还这么小,不知道心里怎么饶不过自己了。即使是大人,这样的事情也不能马上接受吧。然后走下楼,继续给纤纤准备她喜爱的食物。也许什么时候孩子就想吃了呢。纤纤弹了一会就累了,这几天每天都睡不好,精神十分低落。
“我们去花房吧。”季洛凡现在是想尽方法转移纤纤的注意力。
纤纤仍旧乖顺的点头。
来到客厅,却听见乔露和帮工阿姨在厨房说话。
“纤纤不吃蒜,这些炒菜里就都不要加,排骨里的蒜粒回头记得挑出来。这几天看她也不想吃肉,她喜欢吃豆腐,做个麻婆豆腐吧。”纤纤愣了愣,其实她是真的没食欲,什么也不想吃。可是…
季洛凡看着纤纤若有所思的看向厨房。
两个人到花房,纤纤做到花房中央的吊椅,季洛凡轻轻推动。
纤纤还在回想刚才干妈的念叨。
“哥哥,我发现,我不仅是幸福,真是太幸运了。”纤纤悠悠开口。
季洛凡蹲下身子。
“纤纤,岑槐已经走了,也许他还有其他亲人带他走了,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不要一味自责。”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道理好懂,可是接受太难。
可是纤纤这回却拉开了一个笑容。
“哥哥,对不起,啊,不对,对不起是要对岑槐说的。”纤纤站起身,走到那株含羞草旁边,似乎不在意的碰着叶片。
“哥哥,岑槐还说,让我珍惜我的幸福,连带他的那一份,一起珍惜。”
季洛凡听到了,眼中露出微微惊讶。这个岑槐,还说过这些?
“我一直觉得自己给你们添了麻烦,却不知道,我这样每天低落,仍旧给你们添麻烦。我要好好珍惜这些,你们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我仍旧觉得对不起岑槐外婆,可是…已经没有用了。”
“岑槐都已经离开了,虽然我没来得及说一句对不起,但是也许未来还有机会呢…”
纤纤突然转过身看向季洛凡。
“洛凡哥哥,你帮我记住,我以后每年都要给岑槐买礼物,如果真的能遇到他,我会都补给他,然后,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纤纤亮晶晶的眼睛让季洛凡微微闪神。
“哥哥,我们走吧,我饿了,干妈好像做了排骨,我刚才闻到香味了。”
尽管好像想通了什么,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呢,不过是压制自己的不愉快罢了。
但是,自己不能在伤害了岑槐以后,继续伤害自己,然后让身边的人担心了。
季洛凡眼神复杂的看着纤纤离开。心里叹气。终究,自己的女孩还是要长大,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时间的前行。
岁月,是世间最公平又最无情的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