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将军……”
一声声轻轻缓缓的呼唤,柔柔的飘进南陵的耳朵里。
南陵回眸,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倾城绝色的脸上堆满了欣喜。然而这欣喜维持了不过一瞬,便被惊愕替代。因为下一刻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双双眼睛开始往外淌着血,接着是鼻孔,嘴巴,耳朵……
“大个,喜子,苍鹰,小诸葛……”南陵急跨几步到他们跟前,手脚无措的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撕裂般的疼痛揪扯着南陵的心,几乎不能呼吸。脑中,一道清冽如甘泉的声音徐徐响起,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下辈子,千万别沾上帝王家!”
杨澈!
是了,这就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最后记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做到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又以毒酒结束了数百条性命,也包括她的!
“将军……”一双双淌血的眼睛写着迷茫,写着不解,似乎在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她何尝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个男人是一国之君,是她的夫。敌国来犯,她以皇后之尊,亲自披甲上阵带兵御敌,一千八百多个刀口舔血的日子,到头来却换来一杯鸩酒入喉,这又是为什么?
望着眼前数百张七窍流血的年轻面孔,南陵的心撕裂般的疼。
他们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鹰骑卫,年龄不过二十一二,个个能以一敌百,他们不惧生死,不畏马革裹尸,随她征战沙场五载有余,终于迎来敌国求和,签订了百年休战协议……等待他们的不该是和平安宁的生活吗?为何他们躲过了敌人的战刀,却躲不过自己人的算计?
南陵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眼泪肆无忌惮的滴落,倾城的容颜少了曾经的英气,多了丝属于女人的纤弱。
众人面面相觑,她这样柔软的一面,是他们没有见过的。就算那次箭矢穿透她的肩胛,疼得咬破了嘴唇,也没见她哼过一声,掉过一滴泪!这泪,是为他们流的吗?如果是,那他们便无憾了!
“将军,我们走了,您保重!”
“不许走,这是命令!”
南陵伸手去抓,手指穿过他们的肢体,触到的不过是一把虚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眼前……
“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们,别走……”
床上的人儿胡乱的挥动着双手,嘴里无助的低唤。
黄梨木雕花大床前,身着鹅黄轻纱襦裙的司徒静娴环视着一屋子奢华精致的摆设,心里除了羡慕嫉妒还有着不甘。这一切,原本是属于她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丑丫头,不但得到了父亲的专宠,更夺走了属于她的尊贵殊荣。
“像你这样的废物,死了不是更好么,为什么你偏偏这么命大?模样如此平凡的你,怎么配得上太子哥哥那般隽秀的人物?一无是处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旁?我要是你,早就扯三尺白绫自尽死了,哪里还会腆着脸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原本梦靥中的人儿听见这一串恶毒的话语,浑身一个激灵,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废物?一无是处?是在说我么?她说的太子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使得她终于悠悠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如淬了毒的眼睛,那里面色彩斑斓,有嫉恨,有愤怒,有怨怼,有不甘……
她想,如果这双眼睛没有带着那么多的负面色彩,应该是极美的。而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柳眉樱唇,琼鼻凝肤,身段窈窕,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现在似乎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
暂时不理会那女子愤愤的模样,她双眸四顾,心中疑惑更甚。
这是什么地方?端看屋中摆设,大到床榻,小至花瓶茶具,端的是精致无俦,没有一件凡品,且每样物什跟室内装饰相得益彰,颜色搭配也是极讲究的。就连头顶的帐子和盖在身上的薄衾,在这暑夏里,颇是凉爽舒适,堪堪是冰蚕丝织就,别人或许不知道冰蚕丝的价值,她却是知晓的。单单一张冰蚕丝的绢帕,便是千金难求,这户人家竟是制成帐子被衾。饶是她曾经贵为皇后之尊,见惯了宫廷的奢侈,也小小的震撼了一把。
她非常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地方,也不会傻傻的以为这是阎罗殿。
那人说:“鸩毒,毒不过喉,神仙难解。”
既是神仙难解,为何她会活着?
突地,一阵头疼袭来,双眸紧阖,一帧帧画面泉涌般的涌进她的脑海,两股记忆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不堪负荷。
东陵国,西凉国。南陵,司徒陵……
无数个场景随着两个国度以及两名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的女子不停转换。一会儿是她身跨骏马手握战刀,与北国在战场上火烈的厮杀,不死不休;一会子又是丰神俊朗的柱国大将军司徒楠抱着六七岁时的司徒陵,展开手中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喜逐颜开的对她说:“陵儿,爹爹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她看得出,那宠溺,是发自内心的。
场景再转,西凉皇宫,庆功宴上,她气宇轩昂的夫君噙着亲和的笑容脉脉含情的望着她,并放下身段,亲自为她斟酒敬酒,那样子,任人见了都会以为他爱她至极;须臾,又转到柱国大将军府上,司徒陵战战兢兢的度日,虽然挂着太子妃的名衔,虽然备受爹爹宠爱,但只要司徒楠出征在外,她的嫡母嫡姐便会指使下人明里暗里欺负她辱骂她,并且时常恐吓她。长此以往,造就了司徒陵懦弱自卑,胆小怕事的性格。这次更是离谱,居然被人推到假山上,后脑重重的磕在坚硬的石棱上,血流如注,不给请医问药也就罢了,嫡姐司徒静娴和司徒静月竟然命人把她扔进了人工湖里,显然是想置她于死地!
许久,两份记忆终于相交相融,那头疼才逐渐淡去。原来,她的灵魂宿在了千里外的这个叫做司徒陵的十三岁少女的身体里,承继了她的记忆。纵然觉得不可思议,南陵还是很快的接受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活了下来。
苍天不负我也!
那么,从今往后,我南陵便以司徒陵之名,好好的活着!
杨澈,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杀回西凉,亲自取你首级,以告慰我数百兄弟在天之灵!在这之前,你一定要活得更好才是!
司徒陵一张苍白的小脸一会儿痛苦的纠成一团,一会儿又眉头舒展嘴角含笑,看得司徒静娴胸中窝火,抬起右手,一巴掌毫不留情的往她的脸扇了下去。
预期的巴掌声没有响起,倒是她的手腕一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一股碎裂的痛,经由她的手臂袭上她的四肢百骸,身型也不由地瑟缩了几分。泪雾霎时迷蒙了双眼,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禁锢着自己手腕的纤细手指,再转向床上人儿卡白的小脸,原本怨毒的情绪被惊骇替代。这个废物居然轻轻松松捏断了她的手?!这,这还是那个卑微的废物吗?可是,那张脸还是原来平凡普通的样子,为什么会让她感觉到不一样了?
司徒陵双眼微开,凝着司徒静娴,眸子霎时冷凝,寒气毕露。
司徒静娴不由打了个寒颤,手腕传来的痛楚早已被心里的震惊压制,让她忘记了疼痛。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曾经见了自己便畏畏缩缩的眼睛,此刻竟是带着煞气,深邃得如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冒着铮铮寒气,几乎要将人冻僵。错觉,是错觉,一定是!
“放手!”惊觉到自己失了气势,司徒静娴一声低喝,左手快速凝聚一团黄色气体。
十六岁的武圣中段,倒是让司徒陵微微讶异,只是比起前世的自己,这也太不够看了!
这个世界,武阶分为武者、武圣、武尊、武神、武宗(对应战气为:红色、黄色、蓝色、绿色、紫色),各个级别又分为初级、中级以及高级三段,级别越高,战气颜色越浓。想她前世,十四岁踏进武尊门槛,十七岁跨入武神,二十三岁时已有触摸到武宗的迹象,别人穷尽一生都有可能无法修习到的高度,她以二十三岁之龄企及。这样的妖孽,百年难遇,这样妖孽的晋升速度,放眼整个大陆,无不是望尘莫及。
“你去死吧!”见司徒陵一副毫不畏惧的表情,司徒静娴咬牙切齿的低咒。手上的战气越来越浓郁,翻手就欲往司徒陵身上砸去。
“娴儿,住手!”一道清越的嗓音隐隐夹着一丝怒意自门口传来,与此同时,一块碎银飞速射在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