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开车到了H大楼门前，保安拦住了他们。简芳并不气恼，反问肖然：“故地重游，感觉怎么样？”
H大楼有五十多层高，不算城里的地标建筑，但对肖然来说记忆犹新。十五年前，就是在这里，他参加了第一届新歌艺大赛。那时候手机短信是个稀罕物，还要靠打电话报名支持选秀艺人，电视台和广播电台的热线电话几乎被打爆，因为这一场选秀，一家新的娱乐媒体——《新世界歌坛》被抢购一空，满城竞相讨论新歌艺比赛的参赛选手，而H楼的主人橘子频道则以黑马的姿态杀出媒体重围，由一家民企性质的电视台跻身于强手林立的官媒群之中，近年来更成为了娱乐界的首席媒体，制作的栏目出一个火一个。业内有句话说，就是给块废铁，橘子频道也能捧成金子。如今H大楼外的LED屏幕墙，正播放着新一届新歌艺比赛的招募广告，预计明年暑期档，又将是一场收视厮杀。
“陈哥，我到了楼外，咱们在哪儿见呢？放心，人我都带来了，保证不叫你失望。”尽管穿了风衣，冷风一吹依然冻得简芳瑟瑟发抖。
“把这个戴上吧。”小周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细心地替简芳套上，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呢帽轻轻地给简芳戴好，“昨天还说头疼呢，别对着风头吹。”
“阿杰，还是你细心，从哪儿变出的帽子呀！”简芳暖和多了。
“上回咱去维也纳听音乐会，顺路买的，一直忘了给你。”
“还要等多久啊？”肖然看着小周一脸温柔，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了。
正说着，大门内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瘦长，发量稀少，慈眉善目，穿着很普通的针织衫，挺像是一个技术老手。他给门卫递了几张门卡，将简芳迎进门。
“约了你几天，终于见着面了。”男人笑眯眯，似乎跟简芳很熟，上前揽住了简芳的肩，乐呵呵地说：“上回练摊儿还是在前年夏天，不行，今儿逮着你了，非得喝两杯，反正有人替你开车。”
简芳爽快地回道：“好，喝就喝，看回头嫂子让你跪遥控器！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忙成什么样子了，刚弄完一亲子节目，就接着上档竞技娱乐，我去，你还记不记得你闺女上几年级啊。”
男子无奈地说：“有啥办法，我说好听点是制片人兼总导演，说难听点，还不就是个电视栏目包工头？节目火了有人黑，节目不火遭人骂，隔壁几个台天天挖空心思在我这儿挖人。好一点的节目刚收回成本，就得被他们扒皮抄去了。这回不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不然也不敢麻烦你不是？”
“哼，我那么容易请的呀，真是，回头我们云娜新戏拍完了，天天娱乐那边你给我打个招呼先，好歹给我宣传宣传。”
“这都是小事，人我熟，一句话的事，甭说专们宣传，就是把云娜请到演播室代班主持也行啊。”
“得了吧，你们台的女主播，个个背景深，云娜本来就不招同性待见，我正愁呢，别掐起架来，我可得罪不起。”
几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H大楼的顶层。顶层是个咖啡厅，但是设有私人包间，并不是所有的H楼职员都能进，那是橘子频道高管们待的地方。
几人进了一个房间，各自点了几杯饮料，暖气开得足，简芳不得不脱下风衣，衬衫下的心机若隐若现，中年男子有些移不开眼。
“小周，肖然，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橘子频道数一数二的陈导演，新歌艺的总导演兼制片人，之前我跟你们说的那个明星户外真人秀和刚结束的亲子节目都是他一手推起来的。”
肖然和小周纷纷起来握手。
“周先生我听你说过，好像是你的助理，这位肖先生，看着倒是有些眼熟，简芳，你快好好介绍介绍。”陈导演久在圈内，知道今天简芳带的生人就可能是他想要的。
“这还要我介绍？你不认识？新歌艺第一届冠军，肖然啊！”简芳故作淡定。她心里也捏把汗，毕竟肖然离开圈子十年，而橘子频道这几年走马灯似的换了不少人，老陈还算是唯一能对当年的轰动效应有所了解的人。
“天呐，肖然？哎呀，你真的能把肖然找到？真是太好！”老陈兴高采烈。
“今天我话聊在这，我找到人要是不合适了，就没有合适的人！”简芳也兴致高了起来。
“好好，为了感谢你帮我挖到这么个宝贝，先敬你一杯！”说罢，老陈替简芳斟满了红酒，似笑非笑地看着简芳。
简芳心里低咒，这他妈叫什么事儿？明明是自己替人找了资源，反倒要先被灌酒。简芳以眼角的余光看了一脸疑惑的肖然，无奈地举起酒杯，笑颜如花地说：“好说。”
一杯酒下肚，简芳胃痉挛起来，脸也泛红光。如果不将胃痛显示出来，这微醺的模样竟十分动人。
“哥，我也不啰嗦了，咱们都不是闲得蛋疼的人。上半年你跟我说了节目的事儿，妹妹我就放在了心上。我找了很多歌手，没一个合适的。你要的人不简单，既要有实实在在的嗓子、才华，又要有光环噱头，还要能放下架子不怕江湖地位被威胁。现在大胸围的女人好找，有大将风度的歌手不好找呀。为了你这么一档子事，我思前想后费了多少脑力，最后去了英国好几趟才把肖然给你请回来。这要不是我以前是他的助理，他卖我个人情，别人还不一定请得动他呢！”简芳也给老陈灌了一杯酒，狡黠地望着他。
“难怪国内看不到肖先生的任何信息，原来是旅居在国外呀，不知肖先生在国外是不是仍然从事音乐活动？”老陈对肖然来了兴趣。
英国？肖然心里一片空白，简芳搞什么鬼？他穷得连房子都租不起的人，什么时候去的英国？
“呃……”肖然磕巴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的，肖先生一直在英国从事实验音乐，有自己的团队，他不爱出风头，但是他的团队和伙伴给BBC做过配乐，还给罗比威廉姆一起合作过现场编曲。肖先生对音乐热爱的程度，恐怕国内的人也不是很容易理解。而且英国有许多音乐人跟肖先生一样，喜欢实验性质的。比如肖先生也偶尔会回国，不告知任何熟人，反而去酒吧或者一些音乐节演出，收获实实在在的观众的掌声。”小周接过话，将肖然的尴尬化于无形。
“是的，肖然一直是个比较内敛的人，所以哥你别欺负人家，少雇点水军黑他，不然我告诉嫂子说你欺负我。”
简芳说完这话，老陈脸上有些不自在了，赶紧打着哈哈把放到简芳腰上手拿下来。
“这没问题，只是老妹儿，你知道啊，我这个栏目刚开张，虽然平台没问题，可是新节目有风险啊，从三个月前拉赞助到现在，只有一家日化的有意向，还只肯给五千万。你说说，五千万，我能干什么？连艺人的机票钱都开不起。我这得凑齐至少六个歌手，还得有备用，万一哪位哥哥姐姐耍大牌，我老陈就得从橘子频道卷铺盖走人了！”老陈感叹。
“瞧你，又在我们面前哭穷了，跟要吃你肉似的。”简芳揽住老陈的肩，撒娇道：“好了，老陈，咱们什么交情，看着你如今犯难，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也不说什么，肖然是我请来的，通告费我不要你掏了，茶水费你看着办吧。”
“这还有什么好说，有了肖先生打头阵，我心里踏实多了！”老陈激动得坐不住了。
“那行，肖先生还约了朋友，咱就不耽误你了。”简芳喝了最后一口酒，起身披上了风衣。
“哎哟，着什么急？”
“芳姐，陈导，肖先生想失陪一下，他要去下洗手间。”小周也绅士地站起身来，礼貌地对老陈说。
“哦，洗手间在走廊最左边，我带你们去吧。”老陈热情洋溢。
“哦，您留步，我陪他去，您跟芳姐先聊。”小周已经做出了请的手势，肖然还在懵懂中。
到了洗手间，小周并没有解手，而是先将洗手间的门一扇一扇打开，确定没人才开始说话。
“肖然，你别惊讶，这都是芳姐安排好的策略，你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多说，照做就是。”小周严肃地警告肖然。
“可是我根本没去过英国啊，也没有自己的团队，你们为什么要瞎编呢？还有，你们这是打算让我参加什么节目呀！”肖然有些恼火，“我就是我，我只是一个歌手，我不想做那些沽名钓誉的事。”
“你只是你，可是你值钱吗？”小周洗了手，连看也不看肖然一眼，“你以为沽名钓誉那么容易？没有好的包装，谁稀罕你是谁！你不去看看，现在火着的歌手都是谁！从前你火的时候，周杰伦还在睡办公室，如今你过气了，连周杰伦都他妈快过气了。等下出去，我教你怎么说，你一个字不漏的给我记着。”
“我凭什么听你的！”肖然也火了。
“就凭你想见丹丹！”小周低吼一声，警告地看着肖然，一字一句地说：“肖然，你王八蛋，我告诉你，你要敢乱来，我废了你！你一个人倒霉，别拉着全公司倒霉！”
听到丹丹的名字，肖然软了下来，是的，他来就是为了丹丹，什么莫名其妙的事他都要忍。
“英语还没丢吧！”小周擦干手头，冷漠地看了看肖然。
“没。”肖然也只漠然地丢了一个字。
咖啡厅的走廊上，人们看到两个帅气的男人正用英语聊得正欢。简芳也笑眯眯地问：“你们俩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哦，肖先生说在英国待久了，国内的路不熟，经常迷路。我又是罗比的粉丝，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相互飙起英文了。”小周不好意思地说。
“简芳，咱们是老朋友了，国内的事我也不熟，我的经纪约一直在国外。这样吧，我想把我国内的经纪约代理权全部交给你，至于参加这次活动的费用，我也不在乎这点钱，你也别管了，我自己安排。”肖然和蔼地望着简芳，说出了小周叫他强行背好的台词。
“哎呀，太好了，正为这事发愁呢！”老陈当机立断，“既然这样，咱不如把合同签了？”
“现在？我们没有准备啊！”简芳故作惊诧。
“多大点儿事，不就是合同？求人帮忙的，难道还要人麻烦？卖老哥一个面子，别走啊，我这就叫助理上来。”
出了H大楼的，简芳把一张房卡递给肖然，说：“中介那边正准备帮我腾房子，你先住酒店，明天吴澈会来接你。你不会放我鸽子吧？”
“我犯不着放你的鸽子。”肖然接过房卡，“我只想问，那到底是档什么节目？”
“资料都放在文件夹里，你回去仔细看，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节目两个月之后才播，是直播。你可以给丹丹打电话，但是为了你的音乐，我希望你慎重。小周，把肖先生送回酒店，我在这里下车。”
“我什么时候去接你？”小周不放心。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简芳爽快下车，迎着风往打车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