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汐被慕容羿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待她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才猛地推开慕容羿,伸手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壶口对着慕容羿的头倒了下去,此时她已经顾不上二人的身份地位,只感觉满腔怒火。伴随着倾盆而下的液体,浓浓的酒气开始在房间里飘散。
此时,慕容羿反倒清醒了些,惺忪睡眼,瞟了一眼菱汐,“哦,原来是菱汐啊。”他努力地揉了揉眼睛,继续在房间寻找还未喝干的酒壶。
“王爷,你知道,王妃去救你之前跟我说了什么?”菱汐不知道什么样的言语可以安慰他,但至少他有权知道妻子最后的话。
慕容羿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光芒。
“她说活着比死更难,因为你永远比她坚强,所以她才让你做那件更难的事。”菱汐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苏暮雪离开那一刻嘴里叨念的最后一句话,“别让她失望。”
一字一句,佳人轻音犹在耳畔,如今花月依旧,却已物是人非。“是啊,她每次总说柳体太难了,还是让我练……”她总是让他做更难的事情,可是这次,实在太难。她要他活着,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
他开始大声地痛哭,撕心裂肺,痛苦仿佛将每一寸阳光湮没,菱汐突然觉得房间暗了起来。
她缓缓上前,轻拍他的肩膀,她知道他一定会好起来。苏暮雪最终还是留给了他面对失去的力量。
苏暮雪赢了,虽然她不懂武功,不懂谋略,不懂权术,但是她懂人心,她看清了每一个人的心……
第二日,慕容羿便恢复了精神奕奕的样子,石静涟和王府众人看了十分惊喜。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真真切切地,这个她们唯一可以依赖的男人正在努力从失去的痛苦中站起来。
不几日,菱汐便收拾好了行装,原来住进王府这几个月,她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留下,已经一一道别过,最后一个便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离别的话总是很难对他讲,好像不忍触碰一个刚刚愈合的伤口。
不过,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促膝亭内,两个人正坐着饮茶,精致的紫砂茶杯中飘出股股轻烟,淡淡的茶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如此寒冷的季节里,一杯暖暖的香茶似乎可以缓解此刻的一丝离愁别绪。
“要走了?”慕容羿从苏暮雪离世的悲伤中恢复过来后,却变得越发喜怒不形于色,话也愈发少了。
“嗯。”菱汐点点头,跟慕容羿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许应该给他一个离开的理由,她想坦白,却始终无法开口,如果说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二人,那大概就是这仅有的一丝信任,她害怕失去。
“为什么?”慕容羿轻声问道。
“想家了。想念门前的那片山茶树林。王府怎么也种不出那么美的花。”菱汐淡淡地回应,说得却很恳切。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想带妹妹回爷爷的故乡看看,我和妹妹都是孤儿,小时候被爷爷收留抚养长大。总是听爷爷提起他的家乡,每逢春天,山上就会开满山茶花。那里的生活很简单……”菱汐神采飞扬地描述着一个未知的国度,她从小到大向往的地方。
“走吧,也许这里真的不适合你。”慕容羿似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包围着,似喜似悲。失去了这次机会,也许就是一辈子的困囿……
一切本该就停在这里,给每一个人一个完美结局的机会,可惜,老天总在人们沿着既定方向行进的时候不经意地将他们转向一片未知。
菱汐道别慕容羿后,心里的不安减轻了很多,她默默地走过王府的每一个角落,终于踏了出去。随着她离去的脚步,王府的门轻轻地关上,将一切与它有关的记忆尘封。
她牵上已经准备好的马,向金陵城门走去。这段路菱汐走过几次,但今日走起来却格外轻松,她又可以回到原来的轨迹,一场梦终于要醒了。
然而,等在城门外的并不是风轻云淡,不是吐纳之间清新的空气,而是程枫……
其实和程枫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但菱汐就是不想看见他。
“菱姑娘,要离开金陵了么?”程枫的口气活像在审判一个犯人。
菱汐不耐烦地回答道,“程统领,不敢劳烦大驾,我这就走了。”说完,径直擦过程枫的肩膀,欲向城外走去。
程枫突然一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显然他不是来给菱汐送行的。菱汐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
“菱姑娘,你难道忘了此次来金陵的目的了么?怎么就这么离开了呢?”程枫说着,似笑非笑,凌厉的眼神宛如利刃,步步紧逼。
是啊,她怎么会忘记呢,可是她为子清寻找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是当今太子,未来南唐的皇帝。他注定不会只有她一个妻子,他们之间的爱终究要被卷入权力斗争的熊熊烈火之中,燃烧殆尽。这几个月,她深刻地感受到王公贵胄血雨腥风的日子,她经历的彷徨、迷茫、妥协和无助,无论划过天际的那道光亮多么绚烂,终究是要消逝在苍茫夜空之中。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让子清远离这个男人,远离这一切。
程枫见菱汐不语,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为感谢姑娘的帮助,殿下愿意履行与姑娘的承诺,已经将子清姑娘接进宫了。这会儿正等着姑娘呢。我看姑娘还是别着急出城了。多待些日子也不迟。”说着,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又一次被他掌握了主动。
菱汐猛然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扯着,愤怒的感觉在血液里蔓延着,直冲头顶,似有爆裂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畔。“你们……你们竟然……”她的脑海中想象着此刻正发生在太子宫的一切。她猛地侧身上马,向皇宫飞奔而去。
程枫见状,脸上露出了那熟悉的胜利者固有的笑容。这时,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男子走上前,此人身形轻盈,面容俊朗,眉眼之间与程枫有几分相似。
“爹,您这么做,恐怕殿下要生气了。”男子微蹙眉,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英儿,爹这么做都是为了殿下,为了南唐江山。这次功亏一篑,全都是因为这个丫头。我们千算万算,终究没有料到殿下竟然为了她,放弃了铲除藩王的大好机会。日后若藩王东山再起,我们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程枫说道痛处,狠得咬牙切齿。
“那爹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多年征战在外,立下赫赫战功的南唐大将军程英显然头脑不如这个多年在太子背后出谋划策的父亲。
“尽快安抚住她。只要她肯待在金陵,我们的计划就会成功。”程枫缓缓地说道,人总是在反省中愈发成熟,他从来不为过去的失败而懊恼,因为他的头脑里总是填满对未来的憧憬。
“爹的意思是?”
“英儿,你多年没回金陵了,该去见见皇上和太子了。”程枫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吩咐着。他并不是不相信,只是有时候,对这个单纯的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儿子,让他卷入这些复杂,无疑对他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儿子,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子,他需要让他在适当的场合发挥用武之地。
“是。孩儿遵命。”程英默默点头,向皇宫走去。
程枫望着朗朗晴空,自从生辰宴会上的失败,他心里的压抑终于舒展了一些。于他而言,慕容云天是太子,但更像是儿子。一直以来,他用了更多的时间为慕容云天出谋划策,而将亲生儿子留在苍茫血腥的边疆战场。不知何时开始,协助太子成功登上皇位成了支撑他生存的希望,如神祗一般不容侵犯。
当他眼见苏暮雪为藩王打赢了这场必输之战,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失败。这些天,他仔细推敲着每一个环节,究竟是苏暮雪的无畏,慕容云天的心软,或是自己的急功近利,造成了今天这样一个局面……
他最终得到的结论是,与其放任菱汐离开金陵,将来变成威胁慕容云天的把柄,不如将她留在金陵,留在慕容云天身边。他不给她逃离的机会,面对而又无力改变才是最大的痛苦,这便是对她的惩罚。
只可惜,如愿的未必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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