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说。”菱汐毫不迟疑地回答，她没有什么谈条件的资本，这一点她一直很清楚。
“第一，虽然父皇同意你协助金陵府尹治疗疫病，但是你不可以单独出宫，出宫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好……”
“第二，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必须马上派人通知我。”说着，慕容云天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楠木令牌，递给菱汐。
“好……”
“第三，我已经派人将金陵城患病的人都安置在城南的金陵医馆，你就到那里去看看，此外，不可以去别的地方。”
“好……”
“还有么？”
“暂时没有，想到再告诉你。”慕容云天心满意足地将视线转回那一摞厚厚的奏折。
菱汐离开书房后，慕容云天转向程枫，“别看她答应的好，出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你明天派几个人跟着她。”
程枫点了点头。他关心的只是太子能否顺利继承大统，至于他心系何人根本无关紧要，原本，只要太子喜欢，谁当太子妃又有什么不同呢，只不过，菱汐却不行，她的心太大。
而此时，身系一国兴衰的人，竟然因为这样一个女子，变成了一个囚困与情爱的痴人……
“殿下，子清姑娘还在外面等着呢，说是亲手准备了些糕点。”程枫提醒慕容云天。与菱汐相比，子清显然更符合他的要求。
次日，菱汐一大早便来到太医院。疫病的最难之处莫过于多变，病源的不同往往会使得某些简单的病症变得很棘手。
不知病状如何，菱汐只得携带一些常用的药材，正准备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一丝凉气，菱汐转身一看，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映入眼帘，一袭白衫，整洁素雅，眉眼之间带着一分英气，和不可揣度的淡漠。
“菱太医。”男子见菱汐正望着他，上前打招呼道。
菱汐认识这人，他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钟玉书，此人性格内敛，处事低调，在太医院几乎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但他却引起了菱汐的注意，大概骨子里有些相似的东西。
“玉书，有事吗？”菱汐很奇怪，平时见面都不说话的人怎么突然今天主动开口了。
“菱太医，听说你今日要去金陵医馆，不知玉书是否可以同行？”
钟玉书的话让菱汐一愣。自从菱汐揽下这个差事，整个太医院见到她像见到瘟神一样，生怕被牵扯其中，这个钟玉书倒是奇怪，自己送上门来。
玉书见菱汐没有反应，继续说道，“菱太医，这疫病肆虐，恐怕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玉书虽然医术未精，但多个人总是好的。”
“好吧，玉书，但是虽说这些病人已经隔离，但还是会有些危险，你都想清楚了？”
菱汐一想，钟玉书这话十分有理，她的确需要个帮手，但想到无辜牵扯另一个人进来，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玉书又仔细打量了菱汐一番，随后点了点头。
“好，那走吧。”
菱汐和玉书一起到了宫门口，那里早已备好马车，二人正欲上车，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回头望去，正看见程英带着一路人马正向二人奔来。
菱汐一看便知道是慕容云天派人来跟着她，玉书却是一脸茫然。
“菱太医，末将奉太子之命，特意派人来护送菱太医出城。”说完，程英一挥手，几个侍卫迅速将马车围住。
“那就多谢程将军相送。玉书，咱们走吧。”菱汐虽然不喜欢慕容云天派人跟着，但想到他也是一心为她好，也就没有了太多的怨言。
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很快菱汐和玉书便到了金陵医馆，金陵府尹刑大人早早等在了门口，迎接他们，“菱太医，您终于来了。”
“刑大人，在外面就别太医太医的叫了，叫我菱汐吧。这位是太医院的玉书，这次是来帮我的。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菱汐说着就往医馆里走。
“大部分还算稳定，只是每日都有病发而死的。”刑大人边引路边介绍着，眉头深锁。
“走，咱们瞧瞧去。”
走进医馆，菱汐一下子愣住了，病人的数量远比她想象的更多，情况也更糟糕，很多病人都躺在床铺上呻吟，有些神志不清，奄奄一息，病情较轻的，也在哀嚎，场面一片混乱。
“刑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菱汐说着，走到一个妇人身边坐下，仔细为她诊脉。
“菱姑娘，这些病人大部分都是从周边城镇来到金陵后发病的，为了防止疫病蔓延，就将这些病人集中在了这里。”刑大人毕恭毕敬地汇报着，满目忧色。
菱汐和玉书细细为几个病人检查后，相视一望。
“菱姑娘，你怎么看？”说话间，玉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走向下一个病人。
“这次的疫病很奇怪，症状和鼠疫很相似，但是脉象却更加虚弱，而且你看。”菱汐说着，指着一个女孩儿的右手背，隐约可见一个黄豆大小的红斑，宛如遥远的落日余晖在天际晕染开来。
“看来这次有些棘手。”玉书点了点头，随即拿出纸笔将所见病状记录了下来。
“刑大人，这些病人是多久前发现的？”菱汐转向刑大人，问道。
“大约半月前，疫病肆虐至金陵周边，我们已经格外注意，所以发现金陵有人患病，就即可进行了搜查，将所有病人都带到了这里。”刑大人说着，又叹了口气。
菱汐皱了皱眉头，正要张口，忽然房内靠近墙角的一个老妇人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嘴里不停地吐出淡黄色的液体，昏迷之际，不停地喊着一个名字，菱汐急忙跑过去查看。
老妇人头发十分凌乱地盖在她的脸颊，几乎看不清她的样子，菱汐号脉后，急忙为她施针，很快，她便清醒了过来。众人目光之中，无不充满赞许和期待。
菱汐轻声问道，“大娘，你感觉怎么样？”
老妇人的头微微晃动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但马上又开始有些迷糊，猛地拉住菱汐，嘴里不停地喊着，“治儿……治儿……”
治儿？菱汐一怔，这才仔细端详这个老妇人，轻轻地剥开挡在她面前凌乱的头发，凝滞在瞳孔里的面容，让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杜大娘！怎么是你！”菱汐喊着，妇人却始终没有回应。
“杜大娘？我是菱汐啊！……”菱汐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情绪突然开始激动。
玉书看到菱汐这个样子不禁诧异，“菱姑娘，你认识她？”
没等菱汐回答，杜大娘猛地清醒了过来，“菱汐，是你啊！菱汐，快救救治儿……救救治儿啊……”说完，又昏了过去。
“杜大娘！杜大娘！”菱汐心急如焚，回应她的是一片可怕的寂静。
刑大人也好奇地问道，“菱姑娘认识此人？”
“刑大人，这位杜大娘是我的朋友，她之前一直住在篱下村，不知何以会在此出现。”菱汐说着，突然抓住刑大人，迫切地问道。
“篱下村？！”刑大人和他的一众手下几乎是同一时间惊呼了出来。没等菱汐反应过来，几个官兵突然上前拉起杜大娘向外走。
菱汐猛地拦住他们，“刑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菱姑娘，我们必须马上把这个人处理掉。”刑大人说着，挥手示意把杜大娘拖下去。
“等等！”
“菱姑娘，这篱下村出来的人不能留！篱下村是金陵周边最严重的疫区，已经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刑大人看到菱汐焦急的样子，急忙解释道。
“那里面的人呢？里面的人怎么办！”菱汐不敢往下想。
“菱姑娘，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如果放他们出来，恐怕要死更多的人啊！”刑大人无奈地说。
是啊，为了更多人的生命，只能牺牲一些人，这个道理她明白，想着，菱汐默默地走出医馆。
记忆却如洪水一般席卷着她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神经，那个她从刀锋铁蹄下救出的小身影如梦魇般浮现在脑海。那个孤独冰冷的眼神，似初春乍起的惊雷，将长空撕裂。
菱汐侧身上马，冲了出去……
原来真正挥手决断时，能够承受失去的才是真正的王者，只是，她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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