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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淮水城等待了两日,蓝衣紫陌等人才姗姗寻来,一同来的还有暗楼密部的首领青崖。天薇将经书让红雨带回给龙国主,便与南宫玉和其余人一同乘车前往松城。

松城靠近沿海地带,城内有许多势力雄厚的部族,各部族分别辖管松城一方领域,松城的知府和守备虽然都是东海朝廷的人,但城中真正掌握实权的是三个古老的部族,赫连族、穆风族、澹台族,其中穆风族的族腾便是海鹰。

到了松城后,天薇便直接让青崖驱车到鹏云客栈。和暗楼名下的店铺产业一样,鹏云客栈牌匾的隐秘处也有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标记,那是冥幽宫的标记。

天薇与鹏云客栈的掌柜说了句,与德茂公子有约,那掌柜立刻便恭恭敬敬地领着天薇去了间早就准备妥当的上好客房,随行的人也都安置在了附近的房间里。

将众人都安置好后,已是正午时分,鹏云客栈的掌柜亲自将午膳送到天薇的房间里,看着桌上一碟碟红辣香浓的菜肴,天薇心里忽然泛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前世她极喜吃辣,而这个习惯也带到今世,当年在重华山刚认识赵云璟时,不知道他身患痼疾,饮食常有忌口,尤忌辛辣之物,还洋洋得意地将亲自下厨炒的一盘辣子鸡丁给赵云璟吃,结果他辣到涕泪横流不说,事后还流鼻血,发了一身的疹子。自此之后,但凡有赵云璟在的场合里,她都会故意选些清淡的菜肴,哪怕自己吃得如同嚼蜡。

只是后来,天薇看透了赵云璟的真面目后,两人虽没有直接撕破脸,但也在各自的刻意疏离下,渐行渐远,同行亦陌路。

东海国民喜爱清淡的口味,天薇在东海国这几天里嚼了几天蜡,就像前世里的一句话,嘴巴都淡出个鸟味来了,没想到在赵云璟的地盘上还能吃到合胃口的菜肴,就是不知道,他这次又无事献殷勤,又是想玩什么花样。

天薇忽然自嘲的一笑,笑自己的疑心过重,思虑过多,又笑这不得不过重的疑心和过多的思虑。赵云璟何许人,他从不在没有意义的事物上浪费一丝精力,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有其因由和目的,就像这次他主动邀请与天薇合作,她不会傻到认为赵云璟只是想单纯的想帮助自己。

自从龙国政变后,天薇和赵云璟有两年多未有交际,后来猛然发现赵云璟对自己的态度稍有改变,虽然依旧会无伤大雅地摆她一道,也不会有以前那般欲置她于死地的阴鸷,但曾经的教训仍然历历在目,他们之间的裂缝那么明目张胆地横在中间,不是时间可以抹去,也不是改变可以忘却的。

伸手拿过酒壶,自然地先倒了一杯酒,浅尝一口,味道甘醇,清醉沁肺,酒液流过咽喉,齿间还萦绕着余香。

这个饮酒的习惯,是跟赵云璟学的,当初见他小小年纪,却整天拎着个酒壶饮醉,她还取笑他:“少儿不宜饮酒,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时侯她刚上重华山,离开皇宫前,大哥二哥还是手足情深的好兄弟,父王还是那个舐犊情深的好父亲。她沉醉在前世渴望拥有的温馨海洋里安然浸泡,丝毫未察觉表面平静的海浪下,有何翻江倒海的暗流在激涌,有何毁肆天地的风暴在酝酿。

而她那时只是想倚老卖老地,对那个年少老成的赵云璟善意劝诫,像长姐一样的关怀照顾,虽然他们年纪其实一样大小。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若不是先天所致,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在皇室呵护下的尊贵皇子,小小年纪便染上那样的痼疾,然后千千迢迢把人往重华山一扔,就是七八年的不闻不问?

没心没肺炫耀着幸福家庭的她,当时从未去想过这些问题,所以她没有看到,赵云璟温润淡漠的面色下,掩盖了多少触目心惊的伤痕,所以她没有发觉,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中,隐藏着多少锋利尖锐的仇恨。

然而她现在想到了,知道了,又能如何?白驹过隙,岁月如箭,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她支离破碎的家国,已经没有了炫耀的资本,而他经过血火杀戮的洗礼,也早已不是那个只能隐忍淡笑的少年。岁月的箭,自松开了弓弦,便只能一往直前,破空而去,再没有回首顾望的余地。

客栈的掌柜告诉天薇,赵云璟突然有要事离开,可能要到晚间才会回来。天薇淡淡点头,意示掌柜去忙自己的生意,不必留在这里招呼。

待掌柜离开后,天薇便独自坐在房中,一边饮酒,一边等待,晌午的阳光透进窗格,照进屋内,金光朦胧,轻薄如翼,宛似一缎铺开的金色烟纱。

她不会再小看当初那个看似无邪的赢秀少年,同样她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愚蠢的善良少女,藏宝图她势在必得,只要能尽快完成龙国主的任务,不管赵云璟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招,她都会一一奉陪到底。

时间如流沙般逝去,下午南宫玉来过两次,坐在桌旁叽叽喳喳,喋喋不休个没完,见天薇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根本没心思搭理他,坐了片刻便郁闷地回了自己房间。青崖等人若没要事,或是不得传召,通常都不会主动打扰她,所以这个下午,她过得很是清静,很是安然。

夜色渐进,华灯初上的时分,赵云璟终于回来,带着一脸疲乏的神色,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甚,白得像张纤薄易碎的宣纸。

“跟我去个地方。”没有习惯的讽刺,没有往日的冷冽,他语气中只有掩不住的疲惫。

“去哪里?”天薇本能地警觉,但感受到那股沉重的疲惫,身子却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站起。

“这个。”赵云璟随手扔过来一样东西,淡淡说道,“在一个人身上找到的,他中了剧毒,我帮他护住了心脉,他醒来后挣扎着说要见你,我便先赶回来找你了。”

菱形的黑铁令牌,一面刻着九龙图案,图案中隐隐能看出一个隐晦的“暗”字,一面刻着一个刚劲铁骨的夜字。

这是暗夜的令牌,天薇顿时神色大变,猛然抬头看向赵云璟:“劳烦师兄带路!”

赵云璟没有说话,点点头,便转身先行,削瘦的背影,步伐有些轻浮。

暗夜在城郊的一处破庙中,天薇和赵云璟骑马急行,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那处破庙。

走进那扇破败的大门,天薇一眼就看到被冥阳冥星扶靠着的暗夜,冥幽坐在一旁打坐调息,面色也是一片惨白,想来是为暗夜运功逼毒耗费了颇大的精力。

天薇走到暗夜身前蹲下,右手搭在暗夜的手腕处诊脉探视,过了良久,才轻轻松开,双眉紧紧锁起,往日波澜不惊的脸上已是一片凝重的忧色。

暗夜的脉息很乱,有一股极阴邪的毒气在肆虐着体内本就残破不堪的经络,幸亏被发现得及时,赵云璟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毒气才没有渗入心脏,否则就算送到逍遥二老手中,也回天乏术。

昏迷中的暗夜似乎感应到什么,乌青的嘴唇轻轻嚅语,豆大的汗珠从紧锁的浓眉流下,划过青白的脸庞,他在极力忍耐着毒气腐蚀经脉的痛楚。

天薇心中一痛,俯身将耳朵靠过去,轻轻说道:“暗夜,我来了,你想说什么,我能听到。”

好似听到了天薇的话,男子原本紧闭的双眼勉力撑开一线,看到正靠在他面前的天薇,溃散的瞳孔猛然一缩,眼中泛出一丝神采,他紧紧抓住天薇的手,极力想用最大的音量告诉天薇,可饶是他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声音依旧如蚊子般细弱。

“三公子被南疆的人带走…属下中了暗毒…没能救回三公子…请主上责罚……”

天薇几乎将耳朵贴到暗夜的嘴边,才勉强听到他说的话,听到最后一句,女子双眼泛红,心中涌起一丝心疼,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不忘向她请罪。

看见暗夜又昏迷了过去,天薇迅速拿出药囊内的凌霄籽喂他服下。凌霄籽是玄武门秘藏的解毒圣药,虽然暗夜中的毒天薇从未见过,但世间万物总不离本源,纵使凌霄籽不能解除暗夜身上的剧毒,至少也能压制毒素对经络的破坏。否则照之前的情况下去,就算暗夜能活着回到玄武门等逍遥二老相救,全身经脉都被毁坏了,他下半辈子也会变成一个废人,这对刚烈孤傲的暗夜来说,会比杀了他还痛苦。

当年柒将军满门被她父王下旨斩杀,她收到消息匆忙赶回龙国,却只来得及保住被家将拼死护救出来,柒家最小的儿子柒夜。她对父王的昏庸之举无力回天,对满门忠烈的柒家心怀愧疚,原本只想保柒家唯一的血脉余生平安,替老将军把柒家香火延续下去,不想柒家的儿郎竟傲骨至此,执意改名为暗夜加入暗楼,就为还清天薇的救命之恩。

三年携伴,昔日恩情早已不欠,如今暗夜又为救龙国三皇子身中巨毒,危在旦夕,倘若这次他真不幸殒命,她如何对得起柒家三代为龙氏皇族战死沙场的先祖,又如何去面对在赤炎百般周旋下才保存下来的三万柒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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