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甚好,尹落雪走出房门,饱饱的伸了一个懒腰,东厢房的门还是关着,想必是安宁还是睡着。昨晚安宁哭了一夜,现在见到她,不知是如何狼狈的模样。尹落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至亲突然死亡,这种打击,任谁都接受不了吧。
尹落雪来到厨房,开始为安宁熬制汤药,白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微微咳了两声。
“白苏。”
“恩。在帮宁儿熬药?”
尹落雪点了点头,白苏交给尹落雪几本书,告诫说,“这是我这些年来收集的一些草药集,你一点基础都没有,先从熟悉草药开始。”
“恩。”尹落雪应着。
“明日午时,我在落瑛山头等你,到时候你要把这十本书上的草药形状和性能都记牢了,到时候背给我听。”白苏严厉地说。
“明天中午?”尹落雪在内心盘算了一下,只有一天半的时间,可是十本医书?尹落雪犯愁了。
“有问题?”白苏不以为然,不就是十本书吗,当年他跟随师傅时,一目十行,每天看的医书不下百本,念在小白是初学者,所以才对她放松了不少要求。
尹落雪暗自叫苦不迭,到明天中午最多十五个时辰,也就是说她不吃不喝不睡也要一个半时辰背完一本医书,天啊。尹落雪心中独自咆哮,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悲惨的将来。
尹落雪将汤碗塞进白苏手里,“这是宁儿的药,你送给她吧,白苏,我先去背书了。”
说完尹落雪一路小跑,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苏捧着汤碗,敲响了安宁的房间。
“进来吧。”气若游丝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白苏推门而入,看见安宁红着眼眶,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黑黑的眼圈晕染了半个脸颊,任是见惯了生死的白苏见此场景也是不由得为之心痛。
“来,宁儿,喝药了。”白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但在安宁的耳中,这样亲昵并且宠爱的语气却是一种特殊的暧昧。许是宁儿这一句让安宁心中有些欢喜,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端着药碗的,有如仙人般的男子。
双眸含泪,双颊红云,娇小的楚楚可怜的模样,任是男子都会触动吧。
但是白苏只是安慰道,“宁儿,别太难过了。生死有命,你姐姐在天之灵一定会安好的。”
宁儿,宁儿,安宁念着这两个字,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心中不由得想到,这是不是意味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有着自己呢?
若是白苏听见安宁心中所想,一定会吐血三尺,在他看来,宁儿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却不曾料到就这样扣动了一个女子的心扉。
“恩,白大哥,”安宁在不自觉间自然的改了称呼,“我渴了,我想喝点水。”
“好。”白苏虽然心中不快,但看了看安宁受伤的腿,却依然是走到一旁,端了一杯水递给她。
“谢谢。”安宁娇羞的说道。
尹落雪郁闷的看着面前的十本医书,天啊,尹落雪翻开其中一本,上面的文字对她而言简直是与天书无异,上面的花草,奇形怪状,而且下面的文字,在她看来,性微凉和偏干冷没有什么差别。
尹落雪捧起书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的读着:晴川草,长于山之阳,吸阳光之辉,助阳气,补肾虚。
雪莲花,生于雪山之巅,孕育于千年雪水之中,花可治眼疾,根可补水,花种可作为美容佳品,烹制服用。
菩提子,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可补心,促进血液流通。
尹落雪就这样干巴巴的读着,虽然有些她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就这样记住了,直到天色渐晚,尹落雪点燃了一盏烛火,继续挑灯夜读。
夜已经深了,白苏走出房门,照例与先前一样,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风,在自己的庭院外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远远地看见远处灯光依旧,寻着灯光走去,便听见尹落雪含糊不清的声音,什么决明子,枸杞花之类的。白苏心里微微一动,看见尹落雪的房间依然亮着,便轻轻推门而入。
尹落雪许是累了,无力的趴在桌案上,手上还拿着医术,看着尹落雪如此拼命的样子,白苏心中有过一丝不忍,“真是的,也还是认为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吗?”白苏皱了皱眉头,双眼却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他解下披风,盖在了尹落雪身上。
尹落雪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来到了一个遍地鲜花的地方,她在鲜花丛中喜不自禁,这时,突然天降大雨,天地之间一下子变得特别冷。尹落雪突然感觉自己特别害怕,她一个劲的流泪,喊着白苏的名字,这时有人给她披了一件衣服。
尹落雪转过身子,“白苏,是你吗?”尹落雪无助的喊着,她多么希望白苏可以给她一个回应,一个答案,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静静的站着,尹落雪连忙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那个身影。
“我不是白苏。”身影突然说话,却是如女子般的娇媚,身影转过来,可是尹落雪却怎么也无法看清她的脸庞,只是觉得身子软软的,像是跌进了温柔乡中。
“我是你的母亲。”依旧是轻柔入骨的绵软。
“母亲?”尹落雪喃喃自语,忽然,天地间狂风大作,她眼前的身影却是被狂风狠狠的撕成了碎片。
“娘,娘。”尹落雪拼命地伸开双手,却始终难以抓到那些碎片。尹落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身影消失,然后不见。
尹落雪从梦中惊醒,她的眼角依旧挂着泪痕,她微微动了动身子,一件白色的披风应声落地。尹落雪拾起披风,心中不由得哀伤,这是娘亲为自己盖上的吗?
想到娘亲,尹落雪不由得又再次潸然泪下,自从十岁时母亲撇下她独自离开,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母亲的身影。如今,国破家亡,不知母亲思念她了,回到陈国,看见满目的疮痍,还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踪迹?
尹落雪抚了抚自己的右手食指尖,那里有一枚朱砂痣,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印记。
红烛灯光摇曳,白苏透过窗户纸,看见尹落雪倒影在窗户纸上的影子。她拿起了书本,她抑扬顿挫的声音,白苏静静的倚在房门外的枫树旁,直至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白大哥。”当白苏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安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白大哥,我为你亲手做了些白粥。”
白苏望着安宁低下的头颅,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腿还没有好,乱跑什么?”
明明是指责的话语,却在安宁的耳中化为了绵绵不断的关心。
白大哥的心理果然有我,安宁美滋滋的这样想着。
“那,我先回房了。”安宁将白粥放在一边,娇羞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白苏虽然一夜未睡,但是却异常的精神。他沿着庭院内长长的走廊走着,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尹落雪熟睡时的身影。尹落雪认真的模样,尹落雪甜甜的笑容,她的无奈,她的调皮,以及她眉尖抹不去的一丝忧伤。
白苏的嘴角,不由的勾起一阵笑容。
已是正午了,尹落雪忙不迭地来到落瑛山头,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白苏并不在山顶等着她。
她找了一棵树,在树下坐着,开始温习书中的内容。忘忧草,洛神花,七色叶,这些在两三天之前完全不知道的名字,现在却格外熟悉。她在落瑛山头走着,看见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很自然地叫出他们的名字和功效,这让她欣喜若狂。
转眼之间,已经是傍晚了,可是落瑛山头,依旧是没有白苏的身影。尹落雪感觉一丝惆怅。山上天气多变,转眼之间,便是乌云密布,狂风卷着暴雨向她砸来。尹落雪不肯离开,她执拗的相信白苏一定会来的。
雨打在她的身上,尹落雪的衣服逐渐的潮湿。冷,很冷,像是梦里出现的那般,绝望,孤独,寒冷。
“白苏——”尹落雪朝着天空,大声的喊着白苏的名字,她多么希望眼前可以出现那个熟悉的背影,给她披上一件衣服。虽然,她明白她的母亲不会来到她的身边,可是她却希望,下一秒,下一秒也许白苏就会出现了,她会告诉白苏,那些书她都已经背熟了,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她等着,她一直在等着,她想骄傲的背给她听。可是——
白苏始终没有出现。
尹落雪无力的靠着树干,身子缓缓的滑落。她分不清,那些在她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只是明白,在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块肌肉死死的撕扯着她,疼的她想哭,想流泪,想发狂,想尖叫,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她,她想等待的那个人不会来到她身边,可是,她还是想问——
白苏,你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