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恢复的，是听觉。
鸟鸣啾啾声，流水潺潺声。
然后恢复的，是嗅觉。
淡淡的桃花香气，夹杂着冬雪冷冽的清香。
最后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软软的触感，浑身绵软的无力，还有心口处，火烧一样的疼痛。
“水……”
她张开口，就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张一翕。
没有人回应，她想睁开双眼，却只觉得眼皮是那么的沉重，仿若千斤。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着一声“吱呀”的门响，她只觉得一阵清淡的药香乘着屋外微暖的风飘了进来。
就像是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中浮出水面一般。
“你醒了？”
一双微凉的手覆在了她的额上，浑身火烧一样的痛仿佛也减退了几分。那是一个很好听的男声，如窖中陈年的美酒，甘醇的令人沉醉。
“你……是……谁……？”她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三个字，喉咙深处干涸的几乎要冒烟。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的命是我救的，从今以后，也就只属于我了。”男人似乎很愉悦，她甚至能够感到四周的空气因他的低笑而微微颤动，“嗯——或许你可以叫我……主人。”
主人？
这个称呼，还未来得及在她的脑海中消化，便被自然地接受了。她想要碰触这个自称是“主人”的男人，却发现自己现在实在是太过虚弱了，就是动动手指头，也如针扎的一般疼痛难忍。
那么至少，让她看看他的容貌吧。
这么想着，她便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却发现眼前仍旧只是一片黑暗。
为什么！？
心下一片慌乱，她焦急的扭动着身子，即便那个动作是那么的微小，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然后，那双覆在她额上的手，缓缓下移，盖住了她的眼睛。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奇异的，心中的焦虑便被平息了。她叹息了一声，在那仿佛有着魔力一般的声音之中，再次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短，也或许非常漫长。只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四周充斥着淡淡的荷花香气，还有炎炎夏日所独有的，太阳炙烤着空气的味道。
睁开眼，四周很黑，甚至连一缕烛光，一颗星辰都看不见。
“她醒了？”
“她醒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她循声望去，见到的却仍旧只是漆黑一片。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儿？”她有些不安的抓紧身上盖着的锦被，记忆变得很混乱，隐约只能想起一些断片残章。
“你醒了，必须快些禀报公子！”
“你醒了，公子一定会开心的！”
那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感觉到一阵风飞快的刮过室内，然后，便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她坐起身子，摸索着想要下床，点亮灯火。在双脚触地的一刹那，一股钻心的疼自脚尖直达脑髓，冷不防的，便跌坐在地。
一声闷响，似乎在黑暗中尤为突兀。
她吃痛的低呼了一声，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顺着地面，摸到了一张圆桌，便支撑着站了起来。
又是钻心一样的疼痛，就如同踮着脚在刀尖上飞舞一般，那么那么疼。
她的秀美紧紧的蹙在一起，大滴的汗珠顺着面颊滑落，在桌面上绽开出晶莹的花朵。
“你在做什么！”
清淡的药香味如同疾风一般将她包裹，那是人体温润的暖，莫名的令人安心。可还未待她回过神，饱含怒意的斥责便在头顶上炸响。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一日，让她唤他“主人”的那个人的声音。
“我想喝口水……”她有些局促不安，头一次被人这样搂在怀中，全身变得僵硬异常，手臂紧紧的贴在身体两侧，丝毫不敢乱动。
“你想喝水，难道不会让人帮你倒吗？”男人似乎很生气，又好像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里一片漆黑，我以为……啊——！”
她惊呼了一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打横抱起，入了他的怀中。
“一片漆黑？”男人有些犹豫，即便是黑暗之中，她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此刻正落在她的脸上，“你说，一片漆黑？”
“嗯，所以我想至少先把灯点上。不过是倒杯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啜嚅的解释着，男人的态度让她感到不安，纤细的手指拼命的搅动着。
男人似乎沉默了一会，随即他将她放回了床上，让她的背靠在床壁上，又为她细心的盖上了锦被。
“你的身子还没好，这段时间就躺在床上好好休养，有什么事就吩咐下人去做，尽量不要自己走路。”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方才应该也体验过，那份疼痛。”
她顺从的点了点头，那种钻心的疼痛，真是想忘也忘不掉。
“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男人直起身，他的发滑过她的面颊，如丝绸一般让她舒服的咪上了眼睛。
“问别人姓名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吗？”她挑起了一边的眉，尽管看不见，却仍旧循着声音望去。
男人嗤笑了一声，颇不以为然，“我是你的主人，这是命令。”
她闻言，生气的鼓起了面颊，这人也太不讲理，自说自话的就说自己是她的主人，还如此的无礼。她扭过头，不想理他。
谁要告诉他名字啊，她可是堂堂的……的……的……
她是谁？
心头一片茫然，她突然发现，除了自己的名字，她的记忆，只剩下一片空白。
为……什……么……？
就像是存在被否定，没有了过去，竟是那么令人茫然失措。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双手紧紧的攥着覆在身上的锦被。
“说来听听。”男人颇有兴味的点了点头。
“我——我想知道，我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
“……夜歌。”
“你是谁？”
“夜歌。”
“这不就足够了？”
“不！我想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将要道哪里去。”她激动的看向男人，即便是如此的黑暗，却仍旧仿佛能够看见此刻他脸上的那一派不以为然。
“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
“……”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过去，那些点滴的记忆堆积出如今的人格。而她，如今，过去却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那么，她是谁？她将要去哪里？知道了，这些问题，就有答案吗？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抗拒。仿佛那些被抹去的记忆，是那么的不堪，那么的令人厌恶，若是想起来了，便再也回不到平静。
所以，她答不上来。只是抬着头，茫然的看着男人。
“你是夜歌，是属于我的。我不问你从哪里来，而今后，我所在之处，便是你存在之所。仅仅是这样，便足够了。好好的记住。”男人的声音里，蕴藏了太多令人不明的情绪。他宽厚的大掌在了她的头顶，轻揉着她的发丝，“记住了，你的主人，叫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