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琦琦轻声说：“是敏灵”。郑杨眉想起下午周敏灵刚跟女生打过架，心想事情要糟。不由得心里暗骂：不想这个死丫头在这里，她倒恢复得快。眼看那对情侣就要往这边走来，脑中灵光一闪，大声冲着树林说：“周老师，这么早就下自习了？”
郑杨眉说完心虚地朝操场望望，见男生已拉着女生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了。心里庆幸：幸好自己没判断错，他们果然是翘了自习来这里约会的。
正准备松一口气，只听树林里幽幽传来一个声音，“额，郑老师，你也在这里呀。”郑杨眉心里又是一惊，心想：这个周敏灵还真不让人省心。和朱琦琦不约而同地望一眼操场，见那对情侣已走远，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时周敏灵从小路外侧花草丛后的一棵柳树后窜出来，咯咯地笑着：“郑老师，你好呀。”
郑杨眉笑骂：“没有你好，差点你就死定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会？那两个人，好好笑……”周敏灵想起刚刚的笑话，尤自笑个不停。
“你知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郑杨眉没好气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
郑杨眉想周敏灵的健忘还真是可以，也不打算跟她说，就说“不知道算了。”
周敏灵见郑杨眉奇怪的表情，脑袋终于打了个弯，“莫非是你男朋友和小三？”
郑杨眉顿时眼冒黑线……
“是今天下午跟你打架的那一对。”杨凯不知什么时候从树林里走出来。郑杨眉和朱琦琦都吃了一惊。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万一他们听出我声音返回来打我可怎么办？”周敏灵激动地拍拍胸口，一副想起来好生后怕的样子。
“别装了，还没说叫我出来什么事？”杨凯一个犀利的眼神终止了周敏灵的装可怜行为。
他们不是一起的？郑杨眉和朱琦琦有些奇怪，齐齐望向周敏灵。周敏灵在众人的眼神中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我在宿舍一直想你今天下午说的话啊，心里好烦躁，佳曼她一直看化妆杂志也不理我，就想叫你出来跟我说说话，我想这里人少就约你到这里吧。谁知刚走到这里就看见……”周敏灵望望郑杨眉和朱琦琦，又看看杨凯，“咦，你们三个偷听人家说话。然后我就被你拉过去了啊。”周敏灵说起来一阵委屈的样子。
郑杨眉和朱琦琦一阵脸红，正想解释一下。只听杨凯说：“我不拉你，你能看上这场好戏？还装了一阵周老师。”
这是什么逻辑，郑杨眉心里一阵好笑。不由得看了一眼杨凯，正撞上杨凯看自己的目光。“是哦，周老师真有意思。”周敏灵高兴地说，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垂下了眼睑。
“怎么啦？”朱琦琦问。
“我想起刚刚那对情侣说的话，可见是我多事了，如果今天下午我不去管，说不定那个女生就从送信的女生那里知道了，更不会在男友面前打架，都是我害人家女生在男友面前丢脸。”
郑杨眉听她这样说，心里一阵自愧不如。我果然是最坏最自私的那个。忍不住挽了周敏灵的胳膊，“敏灵，你已经很善良了。要不是你，那个送信的女生就会被她欺负，是你帮了她，怎么会有错？”
“可是，凯凯说，我长大了，应该稳重一点，不能再打架了。我觉得这也是对的，像琦琦像你，总是温柔安静，我多么羡慕你，眉儿。”
“我多么羡慕你，眉儿。”郑杨眉被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心说：我羡慕你才对，可以自由自在地不安分。再也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我的心里住着一个魔，它是那么的疯狂和桀骜，远远超过你。可我不是你，我不能，我没有放纵的资格，我永远得固步自封在自己的牢里，小心翼翼如踏入异世的精灵还唯恐活不下去。
“其实，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也没必要羡慕别人。你又怎么知道你所羡慕的别人不在羡慕着你？你看天上有时月明星稀，有时众星捧月，每一种都有每一种的美，不需要可以改变。凯凯说的也没错，每个人都会长大，你也会长大，可是长大不是一瞬间的事，如果为了长大揠苗助长反倒失去了自己的天性，那样的长大岂不是很悲哀？随着天性去发展，一点一滴里，慢慢就长大了。说不定到那时候，你还会怀念现在的自己呢。你有你的真性情，这都是我们所不及的。你有空可以去看看马克奥勒留的《沉思录》，写得很不错，也许会让你变得更好。”
杨凯深深地望了郑杨眉一眼，她没有一丝说自己不对的意思，可杨凯却觉得自己似乎错了，他看一眼灵儿，他是怎么了？他是在逼她成为另一个人，那个人，并不是灵儿她自己。那个人，又是谁呢？姐姐？想起姐姐，他嘴角浮起一阵温暖的笑，对于他来说，姐姐就是他的阳光，唯一照耀他心里的暖。
如果姐姐还在，姐姐也是像灵儿一样快乐的吧，她在别人面前总是很安分，很沉默，尤其是在，在母亲面前。但是跟自己……杨凯抬头望一眼夜空，姐姐，你在哪里？你会叫什么名字？妹妹？不，不可能，那只是她小名，就像哥哥小名叫胖胖，大名却是叫杨睿。杨凯只记得大家都叫她妹妹，只有自己叫她姐姐。杨凯曾经还不服气地问：“为什么别人都叫你妹妹，我却得叫你姐姐啊？”“因为我本来就是你姐姐啊。”想到这里杨凯脑中突然浮现出阿丑被母亲命人打死的画面，一阵寒冷，他不敢再想下去。
好在大家都在听周敏灵说话，并没注意杨凯的异样。“眉儿，我心里也曾这么想过，可就是说不出你这番道理来，今天听你这么说心里好多了。”说完眼珠一转，瞧了瞧杨凯：“凯凯，听见没？以后你得学习我的真性情。哈哈……眉儿，你真厉害。”
郑杨眉谦虚：“我是拿琦琦的话现学现卖啦。”又看了一眼夜空，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杨凯一言不发地送她们到宿舍楼门口，简单道别就回了男生宿舍。
上楼时，周敏灵心情好，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朱琦琦拉拉郑杨眉的衣角，“既是拿了我的话现学现卖，为什么你劝得动她，我倒劝不动你？。”说完玩味地看着郑杨眉。
郑杨眉听她这么说，先是狡黠地一笑，接着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证明你没有用对真理呗。”说完看了一眼朱琦琦，“你和凯凯在逼我和敏灵做背离我们天性的人，当然只会适得其反。”
朱琦琦愣住了，想起初中时语文老师给她讲《道德经》里的一句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朱琦琦是一个在书屋里长的的女孩，她的母亲就是一个爱读书的人，开明却不迂腐。初中在古镇上读书，古镇中学有一批上世纪七十年代时来到古镇的老教师，很幸运朱琦琦的语文老师就是其中一个，他欣慰朱琦琦对文学的热爱，便借了许多书给朱琦琦看，还时常亲自给她讲解。后来见她在这方面有觉悟，索性就都送给了她。因此朱琦琦小小年纪，竟看过许多书。然而她所看的书都在母亲和老师或有意或无意地引导下更注重儒家的克己复礼，今天突然听见郑杨眉这么说，突然觉得书本之外也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东西。
朱琦琦想，诚如眉儿所言，天性，是不可违背的。计划教育要把人造成完全一模一样的机器，却常常适得其反，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周敏灵这样精灵剔透，眉儿这样古怪偏激，如果都变得跟木头一样，不去调皮，不去幽默，那岂不是很无趣。不禁暗暗希望周敏灵和郑杨眉可以永远这样自由自在地放肆不安分。然而这只是朱琦琦的一个梦，往后的事情证明朱琦琦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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