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的寝宫是像一只巨大的黑笼子，黑水晶的吊饰，黑水晶的壁灯，黑曜石的四壁，黑檀木的桌椅床铺，黑锦织的床单被褥。小贝尼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一切，这个冥王，整个就是一个黑色控嘛。
高大黑暗的冥王屹立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像一尊刚毅的黑色雕塑。
小贝尼换好特制的侍女服，恭恭敬敬地站在距离冥王十米之外的地方，低头不语。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冥王长长的黑发柔和地微动着，戾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温柔的怀念。这样的冥王，让小贝尼觉得安心，觉得……似曾相识。
沉默的太久，融化了冷漠。
小贝尼终于忍不住出声：“那个……冥王大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小贝尼做的么？”
冥王好像真的成了一座雕塑，没有一丁点儿的回应。小贝尼沮丧地垂下了脑袋，真难伺候啊，早知道就不答应做什么鬼侍女了。
不行，要是这样下去的话，她早晚也会变成雕塑的。小贝尼鼓起勇气，加大了声音：“冥王大人……”
冥王忽然转过身，犀利的眸子蕴藏着不悦，道：“哈迪斯。”
“哎？冥王大人是什么意思？”小贝尼一头雾水。
冥王向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拉进距离，沉声道：“叫我哈迪斯。”
“那……好吧，哈迪斯大人……”
冥王完全失去了耐性，怒吼道：“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让你叫我哈迪斯！”
小贝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跌得生疼，粉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泪花，抬起小脸，委屈道：“你答应过不凶我的。”
听着这样软绵绵好听的声音，看着这样一张甜美可爱的小脸，天大的怒火都熄灭了。冥王别扭地转过头，咕哝道：“是你自找的。”
小贝尼乐了，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转到冥王面前，软绵绵道：“哈迪斯，你真可爱。”
冥王杀人的目光凌迟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侍女，双手的关节捏得嘎吱嘎吱响。
“哎呀，不要生气了嘛。”小贝尼上前掰开冥王紧握的手，又捏了捏他死气沉沉的俊脸，道，“哈迪斯，为什么要用一副可怕的样子把所有的人都吓走呢？”
冥王低下头，错愕地看着她，眸子里却闪动着惊天骇浪的喜悦。这喜悦一闪而逝，面部又变得凶恶起来，喝道：“你敢冒犯我，不怕死吗？”
小贝尼踮起脚跟，揪着他的衣领，四目相对，笑道：“不是你邀请我冒犯你的吗？”
冥王脸色紧绷，仿佛有什么就要压抑不住了。
小贝尼凑上小嘴，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啾了一下，甜甜道：“哈迪斯，不要装了，想笑就笑吧，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情绪。”
冥王终于破功了，嘴角扬起一朵微笑。
小贝尼面色微红，难以置信道：“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啊，比主人还要帅呢。”
冥王面色一沉，宣布道：“波塞冬那个白痴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你是我的。”
小贝尼的脸腾地蹿个通红，提高音调辩解道：“什么我是你的，不要说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话，你占我便宜啊！”
“我……我是说……”冥王面色微窘，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支支吾吾道，“我是说……你是我的……专属侍女。”
真是不老实的闷骚男，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小贝尼心里偷乐着，看来给哈迪斯当侍女，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她忽然有点喜欢他了，喜欢他的不坦诚，喜欢他的欲盖弥彰。
黑暗残酷的冥王是只纸老虎，一捅就破，这种事情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吧。
“喂，哈迪斯。”
“嗯？”
“跟我说说你和冥后的故事好吗？”
“不好。”
“为什么啊？”
“你都知道，何必我说。”
“我不记得了。”
“那就慢慢想。”
“真小气。”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小气啊。”
“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你又不会真的杀了我。”
“我会吃了你。”
“你又不缺东西吃，人肉多难吃啊。”
“……”
小贝尼和冥王背靠着背坐在地上，看着天窗上飞舞着的草绿色荧光飞虫，聊得不亦乐乎。
“哈迪斯，为什么对典伊那么残忍，她也是个顶可怜的女人？”小贝尼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他的侍女，而是他最知心的朋友。
冥王无所谓地耸耸肩，声音冷淡：“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我又没有强求。有些事情，她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这是腹黑男害人之后最常用的说辞。”小贝尼打着趣儿。
“难道你希望我把她收为情人？”冥王的话里火药味十足。
小贝尼向后撞了他脑袋一下，道：“你又不是没收过，我听夫人说过，典伊是你的情人之一。”
冥王揉了揉被装疼的脑袋，忙不迭地解释道：“那是以讹传讹，我根本没有给过典伊接近我床榻的机会。”
小贝尼不相信地哼了一声，道：“难道是人家姑娘家自毁名声，真是笑话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冰之神女就该是冰清玉洁的吗？”冥王很冷淡。
小贝尼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达拉曼提斯大人曾经说过，典伊和主神宙斯有暧昧关系。照你这么说来，是真的喽。”
冥王不悦地皱皱眉，道：“不说这个煞风景的女人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好啊。”小贝尼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问，“哈迪斯，我一直想知道，明塔是不是我杀的，我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是那样残忍不堪的一个毒妇？”
“是谁说的，我杀了他！”冥王忽然坐直了身子，面色暗沉，黑暗的戾气又凝聚起来了。
小贝尼失去了重心，险些摔倒，幸好哈迪斯及时扶住了。她无畏地看着他杀气汹涌的眼睛，道：“是谁说的不重要，大家都认为是我因嫉妒活活踩死了明塔，害得她连一个完整的亡灵都没有，是你让薄荷草从她的骨灰中生长出来的。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波塞冬带到人间的薄荷草叶不仅对我很友好，而且竟然莫名其妙地攻击典伊，大家都以为明塔的亡灵疯了。”
冥王一声冷哼，脸色黑暗的不像话，声音里散发着强烈的死亡气息：“是典伊变成你的样子害死了明塔，这种栽赃陷害的下三滥手法真亏她想得出来。而且，是你用春回大地的能力让明塔的骨灰里长出薄荷草的，薄荷草对你当然友好了。”
小贝尼目瞪口呆，接着问道：“听说，我曾经背叛过你，和维纳斯争夺男人什么的……”
冥王怒不可赦，神色痛苦万分道：“陷害，全部是陷害！我真后悔，那时候为什么会昏了头脑，不相信你说的话，还把你软禁在屋子里，不停地折磨你。我……我真是该死！”
“啊？”小贝尼呆愣地看着他，事情是这个样子吗？
冥王狠狠地握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血流了一地都不知，眸子里满溢着痛苦和哀伤，定定地瞅着她，道：“我不肯放弃你，典伊终于恼羞成怒，放出了封印在冰之神殿的无头冰怪。我们遭到无头冰怪的袭击，你的身体碎成粉尘，魂飞魄散，我也受了重伤。”
冥王拉开黑色的风衣，一道狰狞的伤疤斜穿整个古铜色的胸膛，触目惊心。
小贝尼颤抖着小手抚上那道消失去不的印记，眼泪抑制不住的低落下来。
为什么会哭呢？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心还是像撕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