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翠墨还是穿着青色衣裳,头上两分髻梳得干净利落,耳旁两颗晶莹的珍珠,灯影之下愈发显得妩媚多情。她等柳子衿在窗边坐下了,便深深地拜了下去道:“奴婢谨谢少奶奶救命之恩,昨日多有越礼之举,请少奶奶掌嘴。”
“劫后余生,自然是狂喜的,情之所及,何罪之有呢?”
柳子衿知道翠墨所说的越礼之举,是劫后余生之后,抱着她哭得昏天黑地的事儿,当其时只是微笑地摇一摇头,让旁边的明月上去将人给扶起来,好生送了出去。
暗暗地,对这个脆生生的丫头有点好感。旁的丫鬟们连个问候的也没有,独她不怕人言过来问好谢恩,好生算是为她挽回了些面子,也不枉费当时救她的一番心意了。
于是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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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柳子衿还未醒来便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不知从哪里飘来,呛得她十分难受。
——莫非……是明月在熬药?太后给的方子该是丸药没错的,这丫头在熬个什么劲儿嘛,真是胡闹。
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已经响起,明月和彩霞都已经穿戴好了,赶过来服侍她起床。
柳子衿伸手在鼻子前扬了扬,略有不满地望着明月。然而,明月很无辜地摇了摇头道:“少夫人,不是奴婢……是世子爷的丫鬟在给世子爷熬药呢。”
这回轮到睡眼惺忪的柳子衿怔了怔,她这才想起来,赵玉臻昨儿已经搬进来这东丹院了。她顿时整个人都醒了,却禁不住满腹疑问,因为赵玉臻直到昨天早上看起来还很好,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听说……世子爷貌似从小身体就不好,”明月当然看出来了她心里的疑问,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小心地解释道,“虽然现在比以前要好多了,每天早上却必须要喝这一碗药,否则坚持不了几日,病便会再发作起来。”
柳子衿听了这话,心里的疑虑反而更重了。赵玉臻小时候多病她早已从王妈的口中听说过了,但那不是在搬到西暖阁之前的事了么?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虽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但柳子衿还是一丝不苟地梳洗打扮起来,毕竟,今日是三朝回门,入宫面见太后的日子。
虽然心里知道柳青青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出现,恐怕赵玉昇也未必会寻到借口出现在显阳殿,但是这一次以后,不知何时才会再有机会回宫,她想要把重要的人一一都见了,所以,仍在心里期待着。
戴上龙凤花钗等肩冠,穿上大红翟衣礼服,披上深青色霞帔,再将庆王妃给的碧玉镯子分左右手戴好,脸上亦大妆。因为前一日宫中的礼官已经带了话来,太后要随皇上上朝,至少要到隅中时分才能回到显阳殿,用过中饭之后才能会客,所以只需巳时前后到左便门前等候即可,一切并不着急。
打扮停当,彩霞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拿了一叠花型的糕点,道:“世子爷正在屋里喝药呢,时辰尚早,少夫人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柳子衿听了,果然拿了一个吃到嘴里,只觉得一股花香飘然而来,十分可口,欢喜地再拿了一个吃了。
“这是世子爷屋里的丫鬟芸香做的,”彩霞见她爱吃,便笑着解释道,“世子爷平日里就爱吃这个,昨儿晚上想起来要吃,让人今儿一早去做了,还嘱咐让多做了几个,给少夫人也尝一尝。”
柳子衿正拿着第三个要吃呢,一听着是赵玉臻着人送来的,脸上立时拉了下去,将手中那个扔回盘里去。
彩霞的脸上一下变了:“少夫人,这……是奴婢错了。”
柳子衿有点后悔自己迁怒糕点,不小心竟连彩霞也拖下水了,忙对她摇头一笑:“不关你的事,只是我觉得这糕点花香味太浓了,一个两个尚可,再吃就有点受不了,故而放了回去。”
旁边的明月小心地建议说:“少夫人,既然是世子爷的心意,那奴婢就到那头去多谢一声吧?”
柳子衿点一点头:“去吧。”
多少礼份上的事是不能少的,否则即使赵玉臻不说什么,底下的丫头片子们总难免要乱嚼舌根。于是指了指桌上从宫里带来的那盒绿豆糕,让明月给隔壁屋的人送去。
“奴婢就说是少奶奶给世子爷屋里人吃的。”明月马上会意,将盒子拿起来出去了。
柳子衿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举动,只听得明月到了那边的屋子,跟不知哪个丫鬟说了几句,之后声音便细小了,再也听不着,也没有赵玉臻的声音响起。
不多时,外面有人来报,说车马物件都已经准备好了,吉时已近,请世子爷和少夫人出门。明月正好也赶了回来,两个丫鬟便扶了柳子衿出去。
柳子衿一走出房门便见到了赵玉臻,他已等在屋门前,头戴毳冕,垂着七旒,一身喜庆的红色,式样却是正式的朝服,腰间坠着八宝玲珑玉佩,神清气爽。
柳子衿禁不住细细地打量他,却实在无法从他的身上看出来病人的样子,想要问他关于药的事,又不好开口,只得缓缓地垂下眼去,走到他的跟前,屈膝深深一福。
“娘子早,”他也对她微微一躬,伸手平摊放到她的眼前,“来,我扶你。”
柳子衿的心中轻轻一动,却又觉得这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演出的戏码,于是淡然一笑,将手放到赵玉臻的手心,抬脚迈出屋门。
院外已有轿子等候,到了东门,又换成车马,一路行至皇宫东门,换上内府的车马,又行了一阵,便开始在院内等着。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日中时分,前方才传令过来,说显阳殿可以会客,于是下车换了轿子,又不知走了多久,轿子方停了。帘子打开,她在明月和彩霞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发现这里正是显阳殿,左右看看熟悉的宫墙和人,不觉有点兴奋。
那点高兴的情绪自然被身旁的赵玉臻看在眼里,他笑着凑近了她道:“既这么喜欢这里,又何必出宫嫁人呢?”
柳子衿禁不住白了他一眼,往旁边退开半步,心想你这个庆王世子真是不知轻重,这里可是太后的宫门前,不是小小的庆王府,哪容你这样放肆地乱来?
赵玉臻只是对她一笑,倒也没有更出格的行为,只恭谨地在门前等传。不多时慕公公来传,两人便在他身后走入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