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琴音喧响,在薛采掀开门帘的那一刹那,嘎然而止。
是他!居然是他!
盈辛看着大步跨入内堂的薛采,呆楞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纤长的指尖,仍旧在不停地渗出殷红的血珠,但是她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
忽然而至的沉默,弥散开来,整个内堂忽然寂静得如同幽森的坟墓。
片刻之后,终于有一道男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薛相,你贵为朝廷重臣,难道不知道擅闯民宅有违我朝律法么?”脸色明显不太好看的洛扬开口,矛头直接指向了面无表情的薛采。
“洛大哥——”盈辛听着洛扬忽然的发难,不由地一怔,正想阻止洛扬的无礼,却不成想话还没出口就已被生生截断。
“律法?!难不成洛公子现在想跟薛某谈律法?”薛采一声冷嗤,勾起的沉笑在唇梢浅绽,那股天生慑人的尊贵充满威灿。
“草民不敢同相爷谈律法,草民只是想告诉相爷,补琴斋是洛某人的私人地方。”洛扬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薛采,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眼前这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温文儒雅,但是实际上却是笑里藏刀,让人防不胜防。
“你真的确定这是你的私人地方么?”阴冷的声音,自薛采极好看的薄唇里说出,与他一脸的笑意看起来极不相符。
洛扬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薛采忽然这么问,于是不假思索地道:“补琴斋自然算是洛家所有!”
“确定?!”薛采眉眼眯起,横淡扫去,嘴角却犹挂着笑意。
“当然确定!”出口的话语听起来语气坚定,但是在这一刻,洛扬的心中反而不踏实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薛采会忽然有此一问,但是他已隐约可以感觉到些微的不妙。
“那么本相倒是要问问洛公子了……”薛采俊美的面庞充满温和与悠雅,开口的声反倒异常到带着一股沁入骨般的阴鸷,令人不寒而栗,“洛公子私扣当朝丞相的夫人,不知道又该当何罪呢?”
“你——”洛扬气急,话语却如鲠在喉。
“我?!”
薛采冷眼望着洛扬,脸上笑意渐渐敛起,自黑眸透出的眼芒锐利而冷冽,“我身为当朝丞相,如今亲眼见到你私扣我的夫人,且我再三向你确认,问你补琴斋是不是你的私人地方,你都答得爽快,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作何狡辩?”
原本隐于虚伪平静下的暗潮,顷刻间搬上了台面。
薛采倨傲地站在房中,温文俊雅及慑人气焰在他身上巧妙融合,即使唇畔带着淡笑,但那无形散发的气势,仍让人见了即打从心里臣服,不敢造次。
“……”洛扬看着站在眼前的薛采,气得双手暗自握拳,浑身颤抖,却愣是半天都无法反驳一句。
此时,有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补琴斋的外室那边传来,布帘被唰地掀开。
薛安进到房内,恭敬地朝薛采道:“相爷,京城提督司已经派了两百精兵将补琴斋团团围住,只待您发号施令。”
“夫君,事情不是这——”眼见着事情似乎越闹越大,盈辛再也忍不住地开口,可是话还没有说完,语尾已被硬生生截断,被沉默吞噬。
“夫人难道想说,你是自愿跟人私奔?”薛采眯起了眼,淡漠平静的表情开始有了裂痕,“还是你想要我说,你嫁为薛家妇,却勾搭外人,淫佚不贞?”
平缓的嗓音,却成了震耳巨响。
盈辛如遭雷击,惨白着脸看着他,哽咽低喃:“不!不是这样的!”
“既然不是这样,那夫人你还要解释什么呢?”薛采望进她眼里的澄澈,忽然感觉心中微微一怔。
“我……我只是……”
“你只是来弹琴?”眼角的瞥见了放于她身旁的古琴,薛采接过她的话道。
盈辛望着薛采,以为他明白了她不过只是来看看这张梅花落古琴,正准备点头,却不料薛采却紧接着又开口——
“还是说,我薛家太过寒酸,比不得这洛家,以至于连张古琴都买不起,所以要让你抛头露脸出来弹琴?”他倾尽所有的自制力,强迫自己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一旁的案几,目光落在案几之上的梅花落古琴上。
刻薄的话语,自薛采的口中说出,只说得盈辛一脸惨白,半晌无言。他轻声吐出的字字句句,像巨大的石块重击着她。
“够了!你不能这么对待她!”终于,一直站在旁边的洛扬,再也忍受不了了。
薛采挑了下眉,视线不着痕迹地从盈辛身上掠过,然后移向说话的洛扬:“怎么?洛公子现在不跟薛某谈律法,要跟薛某谈家事了么?”
刻意加重的「家事」两个字,警告的意味浓重。
洛扬深吸口气,抬头迎视他的目光,即使已做好准备,但是薛采那阴鸷幽冷的眼神却仍旧让他感觉有股凉意自背后窜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薛采冷冷地望了眼洛扬,然后又将目光重新挪回放于案几之上的那张古琴。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进到这个房间开始,他就觉得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冥冥之中压制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心慌惶恐,而那股未知的力量,又似乎是来自于眼前这张极美的古琴。
“这琴,就是你来这的目的?”目光没有从琴上移开,薛采忽然开口问盈辛。
“嗯……”懦懦地开口,盈辛的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他,为什么忽然会让她觉得莫名的恐惧?
“那么——”刻意地挑头看了一眼盈辛,然后又回望着古琴,薛采的嘴角漾起一抹邪佞的笑意,“只要没有这张琴,我想你就该乖乖地待在府里了吧!”
如果这琴就是她偷偷出府的借口,那么,他就毁了它!
薛采阴鸷而莫测的低笑,伸指凝气,弹向几步之外的案几。
随着强烈的气劲爆开声,那张以梅花断为面,千年冰丝为弦的旷世名琴梅花落,瞬间被轰碎!
“啊?!”盈辛愣了下,好半晌才理解他所说的话,随即惊叫,“不要——”
然而,却为时已晚。
琴面残断的木屑与碎弦烟飞,曾经与焦尾、百衲并称为旷世名琴的梅花落,已被薛采怒发的内劲之掌给雳裂开来……
“旷世名琴梅花落,由来只属于拥有极向离明命格之人。沈女盈辛,当今盛世,有此命格的,只有你一人,所以,今天我将它交付于你。只是你需切记,此琴命运与你息息相关,万万要保重此琴才是……”
清矍老者的话蓦地闪过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