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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辛走后不久,凌璿也不堪久坐,随意闲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去。

场面突然冷清,凤无双眼见着薛采一人站在亭中,不由地贴上来,手拂上薛采的胸膛,小嘴儿里抑出轻吟:“相爷,人家特地等着你呢……”

薛采面容阴骘,薄地唇角轻轻勾起,嘴里吐出的却是很轻很轻的两个字:“走开。”

凤无双怔了怔,不依地撒娇,“不嘛,相爷,人家想死你了。”

俊眸微眯,眸色深沉得宛如无际的幽暗,不见一丝光亮,薛采这一次连声音都变得阴冷,怒气似乎再也无法控制地吼道:“滚!”

柔媚的身子一滞。

凤无双有些微的愣神,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尤其是当对上薛采那双冷厉的眸光,发现他脸上惯有的笑容全然褪去时,她不禁浑身起了一阵寒颤。

“是……相爷……”声音明显有些颤音,包含着恐惧与害怕,凤无双退下的时候几乎是连滚带爬,狼狈不已。

烟雪亭中素烛渐熄,偌大的相府一时之间显得灯火阑珊。

薛采神色凝重,双手负于后背,静静站在阶前。

不久以后,总管薛安来到他身后。

“你先回房吧。”薛采淡淡地说。

“相爷……”

“我只是想在府里随便走走。”

没有回头,薛采的目光只是一直望向凌璿离去的方向。

他的眉宇间俱是萧瑟之意,忧伤莫名,令薛安有一瞬间地微怔。

然而微怔之后,薛安却并不曾再说些什么,只是唯唯退去。

薛采在烟雪亭的白玉台阶前站了片刻,而后才朝着相府后院深处走去。

天空依旧很黑,几乎是不见五指。

四下里死一般的安静,如同坟墓一般。

薛采身上的濡羽色长衫,融合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令人忽然觉得,他的身影其实是那样的孤寂而单薄。

他一直朝着府后走去。

他经过了芙蓉馆,经过了听雨阁,经过了垂虹水榭,但是他仍不曾停下。

直至走到相府后院的尽头,走到一座略显破旧的两层小楼前,他才陡然停住了疾行的脚步。

楼上的匾额写着无名轩。

那里,是丞相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却又都不敢踏足的禁地。

破败而积满灰尘的楼门上,有把生锈的铁锁,但是门锸却已经锈断,只是虚虚地挂着。

薛采轻轻取下门锸,推开楼门。

瞬间激起的尘灰和楼内忽然涌出的寒腐之气,令薛采不由地一颤。

稍稍定神之后,摸出怀中火折燃着,然后他才抬起头,举起火折照照四周——

薛家一百零八口的牌位赫然列于房间正前方,只是每一个牌位之上都已布满了厚厚的灰尘。牌位之前,摆放的是一些蜡烛纸钱宝塔金银,同样也是覆盖了一层柔软的灰尘,显出冰冷而颓败的气息,除此之外,这整个楼内便已再无其他任何什物了。

薛采上前用火折将蜡烛点亮,插完香,细细地看着正中间牌位上的烫金小字:薛念先。

薛念先,那是父亲的名字。

璀璨的星眸,在触及到这几个字时,陡然失去了光彩。

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如同飞矢冷箭,自遥远的过去激射而来。

月黑风寒的夜晚,反扣的大门,母亲迷离的泪眼,刀光剑影烈火杀伐,轰然迸溅的血光,家破人亡残垣焦土,干结血迹,残剑断戟,凛凛白骨……

霎时间在面前闪现的一切,惊得站在牌位前的薛采不禁倒退两步,几乎站立不稳。

每一次,只要他一想到那些残垣焦土、破碎衣襟以及干结血迹,他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抖,抽紧,然后疼痛到无以复加。

然而也就在那时,薛采却发现,他的眼前,竟然不自觉地又闪过了另外一道纤瘦而单薄的身影。

有一瞬间的犹豫,在那一刻,薛采觉得自己好像对于原本坚定的报仇信念有些动摇。

心里好像有两个自己在交战。

一个说,薛采,报了仇又能怎样?你就能回到从前么?你就能更快活么?该毁的早已尽毁,报仇根本无补于事,不过只是聊尽人力,收拾残局而已,你为何不干脆珍惜眼前呢?

一个说,薛采,你难道忘记了你那不死不休的誓言了么?那些残垣焦土,支离残骨,干结血迹,难道你都忘记了么?

脚下仿佛生了根,薛采站在楼内柔软的灰尘之中,纠结的情绪横波翻涌,眉头开始越蹙越紧。

报仇?还是不报仇?

报了仇,也再回不到从前,也再找不回从前的快乐。

可是不报仇呢?不报仇,他却更加难捱。

不报仇,任由锤心恨意折磨自己,还不如不惜一切去毁了仇人。

是的,还不如不惜一切去毁了仇人……

薛采的心中似乎有了决定。

无名轩外。

也就是在薛采做出决定的瞬间,忽然有一颗灿亮的流星划过漆黑的天际。

那短暂而璀璨的光芒,似乎像极了之前那两颗璀璨的星辰发出的耀日白虹。

或许,没有人会知道,当寂寂的夜空倏然出现那两颗璀璨的星辰之时,当森森暗夜瞬息化作朗朗白昼之时,其实也意味着原本命中注定的命局已经被悄然改变,而从今往后,谁都已无法预知命运的走向以及最终的结局。

因为随着那两颗白虹耀日的星辰的消失,黑如金墨的夜空之中,从此以后,都已不会再出现任何关于极向离明命格或者朗夜巨耀命格的天象指示。

换句话说,也就是从那两颗星辰一同消失的那一刹那开始,在这个繁华而喧闹的人世间,拥有这极向离明命格或者朗夜巨耀命格的人,他们的生老病死,吉凶祸福,便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原本命中注定的命局轨道,转而陷入到了另外一种未知的命局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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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相府假山暗楼。

总管薛安眼睑微垂,态度恭敬地对躺在紫檀摇椅中的薛采道:“相爷,今天芙蓉馆里一切正常,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夫人卯时起床,辰时用早膳,巳时在房内看书,午时小憩了片刻,现在未时还没到,到了未时,夫人应该就会去张嬷嬷那里领黑炭了……”

滴水不漏地将夫人的行踪汇报给薛采之后,薛安又恭敬地退到一旁。

从烟雪亭那晚之后,每天午后将芙蓉馆里那位新夫人的行踪汇报,已经成了他的又一项任务。

然而躺在摇椅中的濡羽色身影,在听了薛安的汇报之后,身形却是明显一僵。

一切正常?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在芙蓉馆里的那个人仿佛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呢?

是他的错觉吗?

“唔……知道了。”躺在紫檀摇椅中的薛采,双目微闭,似乎是在静气凝神,连声音也显得平和了许多,“对了,平时她都是自己去领这些东西的么?”

告诉自己,他不是在关心她,他只是要了解她的一举一动,然后才能更好地折磨她。

薛采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在说这话时,眉目之间其实隐隐暗藏着一股关切。

“回相爷的话,因为芙蓉馆里人手不够,所以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夫人亲自去领的。”薛安据实回答。

“人手不够?!”

倏地睁开眼睛,薛采盯着一旁的薛安看了半晌,然后道:“她进府当日,我便给她指派了三个下人,再加上她自己带过来的丁香,一共四个下人,难道还人手不够?!难不成她真是千金大小姐,使唤人过了头,把那芙蓉馆里所有的下人都累趴下了,所以现在才没有人可以使唤了?”

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他在听到薛安的话之后,第一个直觉就是因为她太娇生惯养,所以那芙蓉馆中的奴婢才会不够她差遣。

一直微垂着头的薛安抬眼望了望薛采,然后又低下头去,语气平缓地道:“据我所知,相爷指派的下人,现下已经并不在芙蓉馆里了。”

波澜不惊的声音,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泛起一点涟漪。

总是这样的,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碰上什么人,薛安的脸上永远都是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什么意思?”挑眉,望定薛安,薛采的眉目之间疑问的表情非常明显。

“是二夫人将相爷指派的三个下人全部都调走了。”

尽管被薛采这样地盯着,但是薛安的脸上仍旧是一脸的淡漠,“二夫人说,这是相爷的意思,所以府里也没有人敢过问。”

“我的意思?!”俊魅的眸子略微眯起,锐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薛采的脸上浮起些微的冷笑。

“是!二夫人说,如今相爷都歇在她沁香苑中,以后也不会再到芙蓉馆去了,所以芙蓉馆里也就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了。”薛安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起伏,只是平静地叙述。

“很好,很好!真是胆子够大的了。”精致的脸上仍然漾着笑,但是薛采的声音却显得有些阴冷,“看来,我是太宠她了,宠得她上了天,所以忘记她自己是谁了……”

莫名的怒气侵袭而来,让薛采有些猝不及防。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薛安说的那些话之后,有那么一瞬,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即使凝聚了所有的意志,却几乎仍无法掌控自己澎湃的情绪。

这个发现不禁令他有点心惊。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似乎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积聚心头,薛采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变得有些慌乱。

他好像在害怕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忽然而至的沉默,弥散在暗楼里的每个角落。

薛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薛采说话,也不再答话,只是面容仍然平静,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情绪。

“罢了……”片刻之后,薛采终于开口,却终究还是默许了凤无双的行为,“还是照着二夫人的意思办……”

像是为了抗拒一些什么,薛采决定不去理会心中那莫名升起的怒气。

“是,相爷。”薛安沉声应道。

“嗯……”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声音也没有之前那样阴冷了,薛采自紫檀摇椅中起身,伸手拂了拂长衫之上不小心沾染的些许轻尘。

抬起头,环顾了一下暗楼的四周,然后朝着薛安道:“这楼里闷得慌,你随我一同去府里走走。”

“是,相爷。”一成不变的回答,薛安清秀的脸上仍然是淡漠。

薛采望了一眼薛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向着暗楼的楼门走去。

对于薛安的平静和冷漠,他早已习以为常。

走至门口的时候,薛采陡然停住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问薛安:“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她等下要去领黑炭?”

“是,相爷。”还是这三个字。

“那我们去烟雪亭坐坐。”薛采挑眉,嘴角扬笑却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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