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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高悬,天气不冷也不热,正是逛街的好时候。

京城大街净是热闹的节庆人潮,举目皆可见各处商家摊贩的喧嚷叫卖。

暗暗撇去心中的伤感情绪,盈辛往着人最多的长街中心走去,只想借这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的机会透个气。

压抑得太久,连脾气也似乎变得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从前的她,哪里会舍得向他发脾气?哪里又舍得向他下逐客令?

这些日子以来,想得最多的,不过都是当日两人争吵的事。

想得越多,心里就觉得越是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自己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扭过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丁香,终于忍不住发问:“丁香,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这些日子变了很多?”

彼时,丁香正在一个摊位前,拿着一支银簪细瞧,听见她忽然的问话,也不以为有何重要,只敷衍着:“这很重要吗?小姐你不管怎么变,可不也是我的小姐吗?”

那簪子做工精细,上头延刻出几朵花卉,顶端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凤凰,凤头用银叶制成,凤凰口中衔着长长一串珠玉流苏,珠辉璀璨,隐隐光华波动,流转熠熠,只晃花了人的眼。

丁香将簪子拿在手里,只觉得它是真真的好看,爱不释手,啧啧赞叹。

没想到街市小摊也有逸品。

赞赏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做工极为精细的凤凰上,丁香敛眸轻笑,眼中再无其他。

盈辛走过来,侧首看着她专注的眼神,轻扬起唇畔。

目光稍稍往边上一移,看清了丁香手中拿着的东西之后,却是一愣。

凤凰乃是九天神鸟,尊贵无比。放眼天下,无人不知,凡是发簪或是其他器皿之上若雕刻有凤凰,则必须用赤金打造,以显示其至尊之地位,怎地这支凤凰簪竟用古银制成?

以银制凤簪,隐含有大不敬的意思,这该是众人皆知的事。

若是个人偏好银制什物,私下用古银打造了凤簪把玩也就算了,可怎么竟会有人不但以银制凤簪,还敢公然拿到街市上买卖呢?

盈辛抬眉,微眯起双瞳,望向摊子的一端,这才发现,摆摊的竟然是一个头发,眉毛,胡须全部花白的身穿白衣的老人。

他的眉毛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看不太清楚。

盈辛见他伸出枯瘦的手摸着桌上的什物,疑惑地开口问:“这位老爷爷,你眼睛不好吗?”

“老头子眼睛好得很呐!”摸到桌边快要掉落的物件,又将它们摆回桌子中间,“只是老了,眉毛太长,遮住了眼睛而已。”

“那怎么不将眉毛剪短一点呢?”盈辛微微皱起眉头,一双星眸只狐疑地盯着那老者的眼睛,眨都不眨。

总觉得眼前这老者古怪得很,但是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怪。

那摆摊的老头听着她这么一问,手摸什物的动作顿了一下,复而回答道:“不行,老头子的眼睛,不能见到太强的光。”

盈辛闻言,微愣。

不能见到太强的光,那不就是有眼疾吗?

有眼疾不就是眼睛不好吗?

她刚刚问他是不是眼睛不好,他却不承认,这会却又说自己的眼睛不能见到太强的光,岂不是自相矛盾?

抬起头,看见老人拨开盖眼的白眉毛,僵白瘦削的面上,露出一双同样泛白的眼。

震惊之余,越发地觉得这老头古里古怪了。

心中有些不安,扯了扯看簪子看得入神的丁香:“丁香,我们去别处逛逛。”

“小姐,这簪子好好看哦!”丁香哪里晓得此时盈辛心里的慌乱,还只一个劲儿拿着那支银制的凤簪细瞧,舍不得放下。

她似乎完全也没有意识到这簪子有什么不妥似的,目光一直停驻在那只雕刻精巧,栩栩如生的凤凰之上,清澈的眸子里掩不住对这件什物的赞叹与喜爱。

“走了,走了。一支簪子没什么好瞧的,咱们去别处看看。”又扯了扯丁香的衣袖,盈辛的面色显出了些些慌乱。

“哦……”丁香心有不甘地将簪子放回摊位上,无奈地撇了撇嘴。

两人转身,正欲离去。

身后的老人却忽然开口说话了:“我看这位小姑娘好像很喜欢这簪子啊,老头子我就将这簪子赠与你,如何?”

盈辛刚走了两步,闻言一震。

丁香却是喜笑颜开,转过头,还不确定地问:“老爷爷你是说,这簪子要赠与我吗?”

这簪子她是喜之爱之,如果这老人家能将它送给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然而丁香话音才落,盈辛已开口拒绝:“多谢老人家一番美意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们实在是承受不起,这支簪子,我看老人家还是另赠他人吧。”

稍稍地扬起嘴角,朝着老头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侧过脸来,又对旁边道:“丁香,我们走。”

拉住丁香的手,就欲往大街的其他地方去,丁香却有些不舍得那支簪子,一步三回头:“小姐,那簪子真是好看呐,我……”

“别看了,走!我们去前面的脂粉摊看看。”硬拉扯着丁香,不让她再留恋那个异常古怪的摊位,盈辛拖着她就往京城大街的深处去。

卖簪子的老头还在后面喊:“小姑娘,这簪子送给你啊,送给你……”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听在盈辛耳中,只觉像是忽然有一阵森森阴风吹过似的,令她脊背顿生凉意,毛骨悚然。

往前走着,心里却一直想着这古怪的事,静不下心来,也失了逛街的兴致。

直至听见一旁的丁香惊喜地叫:“小姐,小姐,你看,洛少爷的店铺到了呢。”

抬起头,看见店铺的门匾上,镶金的“补琴斋”三个字,在秋阳的照射下,发出熠熠的光彩,盈辛微微愣住。

幻影交叠,纷纭的往事,自眼前迤逦而过,一幕一幕,极为清晰。

这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初自己刚刚嫁作人妇之时,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笑意,在想到往事的时候,于嘴角边蔓延开来,有些嘲讽的味道。

她记得,就是在这里,薛采曾经将那架她极爱的梅花落古琴摔成了碎片。

她也记得,就是在这里,她曾答应薛采,从今往后,绝不再私自出府。

轻声一叹,想到这些时,心里又觉得沉了几分。

丁香在一旁问:“小姐,我们要不要进去?”

盈辛怔了怔,望了丁香一眼,又看了那店铺的匾额许久,似是有些犹豫,片刻之后,才下定决心般地道:“进去看看吧。”

轻提莲裙,踏上店前的台阶,走到店柜前,看见相熟的掌柜老李正在拨打着算盘,丁香笑问:“李掌柜,洛少爷在吗?我家小姐今儿个过来了。”

原本快速拨打着算珠的手,在听见这一句问话之后,倏然停了下来。

低头算账的李掌柜抬起头来,看见盈辛和丁香,先是一怔,随即脸上便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你们还来做什么?难道还嫌害得我们家少爷不够吗?走!你们给我马上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侧身走出柜台,伸手推搡着站在柜前的两个女子,李掌柜似是完全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盈辛一愣,脸色倏变,惊问:“李掌柜何出此言?莫不是我洛大哥出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你,我们家少爷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吗?滚!你们给我滚出去!再不走,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一向老实平和,待人有礼的老李,此时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般,看起来都令人觉得有些可怕。

盈辛本是柔弱女子,又没有防备,被他这样猛地一推,只得几个踉跄,差点跌倒。

好不容易站稳,还想再问清原因,却被丁香一把拉住:“小姐,我们先出去!”

盈辛本来不肯,又紧接着被那老李推搡了几下,无奈之下只得听从丁香的建议,先退了出去。

两人狼狈地出了店铺,重新回到大街上,老李还站在店门口叫骂:“你们给我滚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

京城大街是繁华之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

李掌柜嗓门大,这么一嚷嚷,好事的百姓以为有戏可看,便都围拢了过来。

盈辛与丁香本是偷偷溜出来的,一路上怕被人认出来,连走路都是稍稍地低着头走,如今被他这么一嚷,倒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了了。

果然,李掌柜嚷了之后,人群里便有人认出了盈辛,大叫:“呀!居然是那沈家的三小姐啊!”

此话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掷下一颗大石,围观的人群顿时喧闹起来。

“看看,看看!果真是那沈家小姐呢!长得倒真是标致了……”

“霍!不错不错!果然不负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呐!瞧那小嘴儿,娇艳欲滴的,真让老子恨不得扑上去亲上一口呀!”

“当真比怡红楼的那些个骚狐狸漂亮多了,啧啧……”

“废话,这又岂是怡红楼的那些个庸脂俗粉能比得了的?”

“……”

入耳的话,淫秽不堪,难听得紧。

盈辛低着头,只当作没听见,拉扯着丁香,两个人奋力地在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中劈开一条路,挤了出来,快步往街那头走去。

李掌柜瞧着她们二人走得远了,冷哼一声,这才挥手朝着围观的众人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了,大伙都散了,散了啊……”

说完转身走进补琴斋里,继续拨打着他的算盘,埋头算起账来。

众人眼见再没什么热闹可瞧了,一边嚷嚷议论着,一边慢慢散去。

不一会,刚刚还堵得水泄不通的补琴斋前,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补琴斋门口人来人往,各处商家摊贩的喧嚷叫卖声再次响了起来。

大街上喧嚷的人声,车马声夹杂在一起,噪杂而热闹,倒真是显出了邶莫帝都无比的繁华。

盈辛和丁香一路快步而行,走了约莫一刻钟,丁香朝身后望了望,然后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还好,还好,他们没有跟过来。”

挑头看向身旁,对上一脸惑色的盈辛,又关切地问:“小姐,你说怎么平时待与我们相熟的李掌柜,今日见着我们,倒像是变了个人儿似的?他口口声声说我们害了洛少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倏地,想起几个月前,相爷带人包围补琴斋的事来。

丁香一怔,轻声惊叫:“莫不是相爷当初不守承诺,没有放过洛……”

“不可能!”

话还没有说完,盈辛已经挥手打断了她,只一脸肃色地道:“相爷为人光明磊落,怎会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丁香你身为相府婢女,怎可如此说自己的主子?今日我念你是初犯,就暂且饶了你,往后若是让我再听见你这般说,定是再不轻饶的。知道了吗?”

说到后四个字时,语气明显加重了许多。

盈辛极锐利的目光,扫过丁香的面颊,刺得她一震。

丁香连忙低头:“奴婢该死。”

头顶有秋阳照耀,她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迎面扑来,森森地刺骨。

“罢了,下不为例。”许久,才听见盈辛倏现无力的声音。

丁香抬头,看见小姐脸上神色复杂,只觉心中有些不安,忙转移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那琴音大会要到晚上才开始,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歇息一下,可好?”

盈辛望了她一眼,瞧她一脸的关切,不禁叹息地闭了闭眸。

她又何尝不知道丁香在担心些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这丫头每天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进她房里,美其名曰是端茶送水,打扫卫生,但是盈辛心里却是明白的,这丫头其实不过是担心她一个人闷着会想太多罢了。

暗暗地叹气,盈辛看着丁香,想起刚才自己说话的态度,忽然觉得有些过于严厉了,心里有了些歉意,声音便也柔了下来:“也好,我也有些饿了,咱们就先去找个地方坐会儿。”

强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朝着丁香笑笑,面容一下子又显得温和了许多。

丁香看着她面色稍稍缓和,胆子也稍稍大了些,试探着问:“小姐,我们……”

“怎么?”

“那个……这个……”双手捂上肚子,看似可怜地望了盈辛一眼,丁香凑近道:“小姐,我肚子好饿哦,我们可不可以去烟雨楼吃烧鹅呐?”

盈辛先是一愣,缓过神来,继而扯唇扬笑:“当然可以,就去烟雨楼好了,正巧我也饿了。”

两人说笑着,便往前面不远处的烟雨楼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时地在感兴趣的摊位前伫足,丁香看见其他脂粉摊上有各式各样的珠簪,还不时地为之前那支凤凰银簪惋惜:“小姐,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银簪呢。你都不知道,那只凤凰做工真是精细到了极点!我仔细瞧着的时候,还觉得那只凤凰好像在对我眨眼哦……”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盈辛却是听得胆颤心惊,只越发地觉得那个老人有古怪了,但是她又不好明说些什么,只得装作不经意地听着,目光却是飘向了其他地方。

“那边很热闹,也去看看吧!”

前面不远处围着很多人,似是有走江湖的在卖艺,也让往来的人潮拥塞得几乎侧只能身穿过。

盈辛不想听丁香说那支凤凰银簪的事,只想趁机转移话题,于是也未多想,拉住丁香就欲往那围着一群人的地方去了。

谁知才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却响起了一个熟悉而低沉的男声。

“夫人,你难道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那声音平缓温和,听不出一丝喜怒,但是听进盈辛的耳中,却是不由地心中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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